三月暖春时节,初二灿阳,天湛蓝而清爽。
城中学堂勤思阁于这日开学。阁前聚集着今日前来报道的学子,三三两两、成群结对的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热闹非凡。
他们身上穿着勤思阁为其间学子定制的统一学子服。一眼看去,尽是明亮而满是青春朝气的模样。
褚西城中规定,十四岁至二十岁的男子与女子,如若家中与自己愿意,也交得起学堂费用,便可来勤思阁念书。
首次来勤思阁报道,需家中陪同,以证明此事确已告知家人,而非自己偷挪家中钱财来此报道。以免滋生误会,影响勤思阁声誉,也给其他学子带来麻烦,耽误功课学习。
学堂之中,分设各种课程,学习骑射乐礼,更是学习为人处世的道理。学堂内,男子与女子学堂分开,亦分设在勤思阁南北两边位置,寻常时文课见不着面,只有如骑射等部分课程安排相同时则会凑到一起。
在勤思阁中,男子能学到的东西,女子都可以学。
也因此,城中富贵人家,以及想要家中儿女有出息的人家,都愿意将他们的孩子送到这里来。
不过就目前而言,勤思阁中就读的男子是远多于女子的,约摸四比一的比例。
勤思阁在褚西城共有三座,分别设立于南北西三面,方便居住于城中各处的人选择离他们更近的学堂。
而褚西城东侧临近城门处,来往之人众多,不便设立学堂。
勤思阁报道之日只有一日,便是每年的三月初二,若是错过今日,便只能等来年。
报道处热闹了大半日,眼看黄昏将至,似已有暖色夕阳倾斜。
临近报道结束的时辰,有人匆匆忙忙跑来,气喘吁吁停在报道之位前。
急匆匆跑来的是个年轻小姑娘,约十四五岁,五官精致而温柔,一双眼眸水灵而清澈,唇红齿白,右眼眼尾睫毛处有一颗淡墨色泪痣,睁眼时几乎隐匿在眼睫下,不仔细去瞧,倒是瞧不出来。
她肤若白雪,又似凝脂般通透,发长墨黑至后腰处,梳着一个简单发髻,髻中只一支极为简单的素银发簪别着。
其着一身青色云衫罗裙,跑起时裙角翩扬,看起来清新自然,有种自然朝气之意。与这三月暖春、万物繁茂生长的时节相得益彰。
她呼吸有些急,双手撑在负责报道之人金恪的桌前,眼睛直直看着他,而后从腰间取出一个钱袋放在桌上,稳着气息开口:
“我要——报道!”
金恪见是她,随即露出笑来:“云二小姐。”
云辞暗暗深呼吸了两下,抬起手,以手掌做扇面往自己的脸前扇了扇,借此来缓解她疾跑而来的热意。
她今年十五,已是能入学堂念书的年纪。
其实原本去年她便可以来,奈何二娘在家中作梗,故意在她即将要入学时和母亲吵架,母亲在气头上,直接跑回了娘家,父亲为了将她追回来,连夜去了云辞远在北齐皇城的外祖父家。
她要入勤思阁念书的事就此耽搁。
没想到今年,竟也是一样。
母亲前日被二娘气走了,父亲骑马追出去,没有个几日怕是难以回来。
金恪笑道:“云二小姐,您是知道勤思阁规矩的,若是没有云老爷和云夫人陪同,这里是不能擅自做主收取您来念书的。”
云辞柳眉蹙起:“可我父亲和母亲今日并不在城中。”
金恪道:“要不……您明年再来?”
云辞:“……”
她从前年就在等去年,又从去年在等今年,若是今年也不能来勤思阁念书,那又要等明年……可要是明年再有别的意外,她岂不是还要再等到后年……
一年又一年,何时她才能来这里念书?
云辞抿了下唇:“金先生,真的不能通融一下么?等我父亲和母亲回城了,我就带他们来为我证明。”
金恪轻叹了一声:“云二小姐,这规矩也不是我定下的,我无法擅自做主更改。您若是真想来念书,不如等您父亲来了,让他去与阁主说一说?”
云辞:“……”
父亲爱面子,再加上家中基业深厚,钱财富裕,平日里都是别人求他办事,要他为了自己去撂下脸面、求人办事,他定然不会愿意。
何况,父亲原本也不太希望她在外抛头露面,他觉得她在家中待着,自己看看书、练练字就挺好的。
实在不行,给她请个教书先生。可云辞想要的,是与朋友一起在学堂念书,再结交新的好友,而非整日闷在府中,有趣之事都与她无关。
以前年幼,不觉有什么,如今她已非幼童,怎能继续像以往那般无所事事?
况且这也并非奇怪或不可理喻之事,不过是进学堂念书罢了,城中也有许多人家愿意将女儿送过去的,她亦并非特例。
金恪拿着整理好的报道册站起身,朝云辞露出笑容:“云二小姐,时辰也差不多了,我该回去了,您也早些回家吧。”
云辞紧拧起眉,绕到金恪走过去的那边,拦住他去路:“金先生,要不您告诉我阁主在哪里,我去和他说一说,请他通融一下。”
金恪有些无奈,但也还是跟她开口解释道:“云二小姐,我也很想帮您。但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阁主在哪里。”
“今日只是报道,即使上课,也是勤思阁中的先生来教,他何时来这里,也是看他老人家的心情,不是我一个小小的教书先生可以左右的。”
云辞:“……”
难道真要一年接着一年顺延下去么?
云辞心中虽有不甘,可勤思阁的规矩就是这样,似乎也没有听说过有什么特例。
“好吧……”云辞闷闷回应了一句,拿起桌上的钱袋,准备离开。
她仰头看了眼暖色夕阳,霞光自云后显露,明明是很美的景色,此刻却全然没有心情去欣赏。
她收回目光,肩膀耷拉下,脸上显然的郁闷,整个人蔫蔫的模样透露着满满的失落。
回到云府,天色已暗。
云辞往内院走去,看起来没什么力气,心情也不太好。
入内院不过数十步,二娘孟秋影出现在云辞面前,眼神轻飘飘瞥了她一眼。
从云辞的脸色来看,孟秋影便知晓,自己的计谋得逞了。
云辞见她忽然出现,稍愣了下,还是按照礼数跟她问候:“二娘。”
孟秋影嘴角闪过一丝笑意,明知故问道:“没有报道成功?”
“……”云辞摇了摇头:“没有。”
孟秋影露出个假装遗憾的表情,又故作认真的阴阳:“你看看你娘,也真是的,明知道你想要去勤思阁念书,偏偏选在要报道的时候闹脾气离开。”
“还辛苦了老爷,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追出去了,这眼看两日过去,今日都天黑了还没回来。老爷真是辛劳,等他回来了,我一定要给他炖个鸡汤好好补补身体。”
云辞:“……”
云辞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事分明就是二娘故意挑衅,还拿母亲没有生出儿子这样的话刺激母亲,才让她一气之下离开。
去年的事她没亲眼见到,只是听母亲说是被二娘气的。可今年,她可是亲眼见着了。
看在她是长辈的份上,云辞不想与她吵架。云辞也不擅长、且不喜欢跟人吵架。
她平日里待人随和,很少与人起争执,即使有误会,也会在最短时间内解释清楚,化解误会。
对她而言,争吵没有任何意义,除去扯着嗓子大声嘶吼,让嗓子疼痛之外,完全不能起到一丝解决问题的作用。
尤其是她自小就见惯了父亲与母亲争吵,二娘嫁进来后,母亲又和二娘争吵,又因为二娘的事与父亲争吵。看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也麻木了。
云辞道:“二娘,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回房间了。”
孟秋影淡淡瞥了她一眼,见她一副对自己的话没什么反应的样子,轻哼一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摆了下手:“走吧。”
云辞稍稍福身见礼,而后很快大步离开。
孟秋影站在原地望着云辞的背影,不由蹙起眉。她脸上的笑意悉数收敛回去,露出一副冷淡模样。她眼神中,似还有些厌恶之意。
这臭丫头就跟棉花一样,软硬都不吃,一拳打下去也是软绵绵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倒是跟她母亲一点儿也不一样。
云辞房间。
在屋内收拾房间的巧儿瞧见自家小姐走进房门,连忙笑着走过去。原本是想问她今日报道勤思阁之事,可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就猜到事情并不顺利。
巧儿瞬间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她看了云辞好几眼,却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最后只能轻轻唤了句:“小姐。”
云辞点了下头,继续往里去,而后于桌前坐下。
她右手拿起茶壶,左手取过茶杯,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哗哗入杯,她忍了一路的情绪于此时汹涌决堤。
她松开那口气的刹那,眼泪便猝不及防往下掉,大颗大颗砸在桌面上。
巧儿震惊,瞬间慌乱。
她有些手足无措:“小、小姐?您、您怎么了这是?别哭呀……”
云辞没有要掩饰自己哭泣的声音,反而趴在桌上放肆大哭起来。
哭声传遍整个屋子,又传到寂静院中。
委屈显然。
巧儿不知如何劝慰,心中一阵忙慌无措后,只能暂退到一旁,安静侯着。
云辞趴在桌上哭了大概一刻钟,而后坐起身,用衣袖将眼泪与脸上的泪痕抹去,吸了吸鼻子,又深呼吸多次,迅速稳住情绪。
她端起方才为自己倒的茶,仰头一饮而尽。而后她将茶杯带着些力度放回桌上,桌底下的双腿愤愤然跺脚,郁闷又带着些不悦开口:
“又是这样,真是气死我了!”
“气、死、我、了!”
见她模样,巧儿拘谨着,不敢开口。
云辞缓了缓,吐了吐郁闷的气息,起身走出房间。
她至屋檐下,远望着漆黑幽暗、不见星月的夜空,不由蹙起些眉。
倏忽间,有个黑影从屋檐上方垂落,左右晃动了几下。
云辞没有一丝防备,睁大眼睛的瞬间,没忍住惊喊出声:“啊——”
惊慌失色的喊叫声后,云辞看清楚了那个黑影。
不是鬼,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而是从屋檐上倒挂下来的一个少年。方才吓到她的左右晃动的黑影,是他束成马尾后刀垂下来的长发。
少年眉目张扬,脸上带着笑容,眼里满是“计谋”得逞后的得意。大概是因成功吓到云辞,瞧见云辞难得露出的惊恐模样,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声音虽不大,却也清晰落在云辞耳中。
云辞:“……”
她看着笑着得意有些忘形的少年,抿了下唇,而后抬起手,毫不犹豫挥过去。
准确无误落在少年的左脸颊上。
“啪!”
“啊呀!”
清脆耳光声响起的同时,伴随着的是少年挨打后的喊声。
云辞双手握拳晃了下,一跺脚:“洛书锦,给我下来!”
少年抬手捂着被打后微微发疼的脸颊,撇了撇嘴: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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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辞:ヽ(#`Д')ノ
洛书锦:_(:з」∠)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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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