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 第4章 觉醒

“倾柔！”

阮修离眼睁睁看那人坠下人海

他的灵力已所剩无几，又受了寒气侵蚀，已是强弩之末，在天上也是摇摇欲坠，所幸穹闫赶上来将之扶住，才免他也坠入人海

看着那抹坠下的白影，阮修离只能闭了闭眼，你，究竟为何非要选这条死路

只见穹闫没有再过多停留，身形一掠便已映着那道冲天光柱入镜，与众多重归门弟子一同消失于镜内

从她姬倾柔开启苍寒雪域之时，便必然料定穹闫会与她生出嫌隙。

她的实力与天赋，已然遭到了穹闫的忌惮

“仙子，仙子掉下来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只见人们纷纷抬头去看

只闻有人道“仙子定是为救我们耗光了灵力，快接住仙子！”

“仙子什么仙子，他们修仙者一个个都心高气傲的，拿鼻子看人！都自认为比我们凡人高仙圣洁，都忘了他们出生时本就是一介凡人！”

“就是就是，你们别说，我眼力好，那仙……呸，小娘子长得真漂亮哎，不如我们……”

“喂，这位仙子是为了救我们才会耗尽灵力的，你们有没有心啊！”

“那又怎么样，你看看，她的同门还不是都丢下我们跑了，我们反正都要死了，拿她泄气不算过分吧”

“快快，她在那边！”

只见人潮拥挤，刚刚还团结一心的人此时正为了抢夺最佳位置而造成了好几起踩踏事件

空中的姬倾柔听着底下熙熙攘攘的话语声，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可惜她为了挥出这十一剑双手手筋已断，已没了自尽的力气，全身如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向下坠去

坠下去的前几秒，她的脑中顿然浮出那一抹红色靓影

据说，死前念的，便是人最舍不得的

那个笑的张扬的女子在她一次次冷语下变得沉默寡言，她原本那么肆意潇洒的一个人，为她画地为牢。那人为了追赶她，抑制秉性在房中勤加苦练

而她，却一次次淡漠离去，不予理会

是什么让她们之间变成这样

好像是从那句“师姐，我心悦你”开始的

姬倾柔笑了，笑得第一次如那人一般张扬

她回了什么。

“自今日之后，两不相干”

这惩罚似乎，不够

魔气已蔓了上来，在她还未落地之时，落在了一人怀里

耳边是一声嗤笑“这便是你拼死要保护的人类？当真是可笑”

魔气已入口鼻，底下皆是人类被吞噬的惨叫

闻声，她好看的眉头皱了一下，不愿看这场面，将头侧了过去

任青丘见她如此，便用手捏着她的下巴逼她将头转过去，看见她脸上浮现的痛苦之色便更觉得意“要不是我们魔尊有意，我们本是可以更看一出好戏的”

听到魔尊两个字，怀里的人微颤了一下，雪亮的眸子闪过一抹决绝，红唇微张，却吐不出半个字来

看着怀里的人这般反应，任青丘更来了兴趣，冷冽的唇几乎贴在那女子的耳旁，缓缓道“看来你也知道，进了我们魔宫，你的生死，便都由我们魔尊定了，若是你能把我们魔尊伺候的高兴些，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妄想！”，那女子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一句话来，血也顺着咽喉反了上来，从唇角溢出

任青丘冷笑了一声，嫌恶的看了她一眼，左手提着她的后衣领，像提着一个物件般凌空踏步，向魔尊而去

“你，好似格外生气啊”这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但依任青丘的修为，自然是听的一清二楚，包括那语言里的调侃

只见凌空中的任青丘脚步骤然顿住，脸几乎是机械般的转向姬倾柔，在看到她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时，忽然也同她一起笑了起来

“想激怒我，然后杀了你么？”任青丘放缓笑意，用手勾起那莹软的下巴捏了捏，看着那女子眼露痛苦之色的时候从怀中掏出一颗回血凡放入她口中让她吞了下去

“我承认，你成功让我生气了。可惜，比起让你死，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更让我觉得解气”

“何况，你觉得一个区区凡界修仙者，啊不，现在应该说是侍婢，在魔尊心里可能抵上我一根汗毛？”说罢，任青丘冷冷斜了她一眼，没再废话，脚法比刚刚还快了几分

几个呼吸间，已然到了魔尊身前

威压之力袭来，姬倾柔心口一紧，又是吐出一口鲜血来，但她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是淡淡的，只是重伤之下，眸里已不复清明

琉芸略略打量了她几眼，嘴角略有深意的勾起，似是来了几分兴趣“怎可如此对待我们圣女大人，还不快快为她疗伤上座”

圣女大人？任青丘眼中闪过几丝惊诧，再次看向那几欲昏厥的白衣女子

“是”，姬倾柔被扶于玉椅之上，但因为魔气与灵力不可相容，未有人可替她疗伤，只得又喂她服了几许回血丹

而琉芸弹指一挥，临云镜便已聚于他掌心之中

而姬倾柔也终于抬眼看向魔尊“你想做什么”

“呦，终于肯抬眼看看本尊了。你与你娘倒是有几分相似，都是这样的倔脾气”顿了一下，见姬倾柔面上并无变化，又将手勾在她的下巴上，喃道“也是一样的好容貌”

姬倾柔敛了下眸子，她自出生以来便跟着师父修习，从未听说过父母之事。听师父说，她是大雪之日裹于襁褓之中放于重归门门前被打扫前门之杂门之人发现，后天赋难隐被穹闫收于座下弟子

见这人死气沉沉毫无反应，琉芸只觉颇为无趣，届时把玩了几下手中的临云镜，眼波流转之际想起姬倾柔几次流露情绪似乎都与那个小红娘子有关

虽然前圣女已香消玉损，但是若能在她女儿脸上看到有趣的表情，那似乎也是少有趣味。何况前圣女欠她的多着呢，当是她血脉至亲来还

琉芸的指尖在座椅上的黑龙头顶点了点，似有所觉的道“有趣，这镜中似乎封印了不少灵魂，怨气竟如此之重”

灵魂？姬倾柔黯淡的眸光动了动，抬眼看向魔尊的眼神里带有几分疑惑，什么灵魂？

见她果有此感，琉芸的指尖慢慢抚过龙头，嘴角带笑，示意任青丘与其解释

见魔尊对姬倾柔的态度，任青丘掩下眼中情绪，答道“临云镜，以人的魂魄为食，血祭入镜的人肉身将会化为乌有，而灵魂将被永远封于镜内，永不入轮回”

话音刚落，却见刚刚犹如木然无感的姬倾柔面部表情有些怔愣，几番之下突然又笑了起来“是，但是她不一样”

若是真的如此，师父竟把如此残忍之物留在身上，众重归门祖先竟将此邪恶之物作为镇宗之宝，传给下一代宗主

琉芸等着姬倾柔一点点将自己的表情收好，好趣道“这是信了？”

“不过倒是奇了，这临云镜在完成传送大阵成功后应是会消失，回于施法之人手上。现在却是……”

在黑云的衬托下，白衣女子微微颤抖的身段显得分外柔弱，一片苍白之下，她手心中的艳红显得格外耀眼

将她的神色变化皆收于眼底，琉芸似笑非笑的在一旁支着头，勾了一下手指，姬倾柔便如任人操控的布娃娃一样悬在半空，停于他的面前

“弱，太弱了”，琉芸对这木偶般的人似是失去了兴趣，手指轻轻一挥，姬倾柔便如坠石一般飞快的向地面坠下去

耳边除了风的呼啸声，只响起琉芸那质感空洞的回声“蝼蚁罢了”

她坠到秋泷城的半空中倏然停下，眼前的一切让她全身的血液骤然冷凝

那些被魔气吞噬的人类眼球空洞，如行尸走肉般，而那些没被魔气吞噬的人则被他们围堵在中间

魔兵在周边看着，看着那些人类发出绝望的哭喊，却在周边捧腹大笑，他们欣赏着自己的战利品，将人命视为蝼蚁

姬倾柔亲眼看着这一切，手不自主的握紧，腕上的血缓缓流进手心，将剑穗染红

下一刻，她的眼前一片虚幻，只觉得手里的剑穗变得滚热。然后……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不后悔”

随之响起了一个阳刚平稳的声音“绍冥，你确定只要我解开你的封印，你就和我一起回神界吗”

“是”那声音没有往日的随性，有些暗沉但却没有一丝迟疑

“好，但解开封印需要一个过程，你先随我回神界，我替你护法”

“不，来不及了”

她有危险

骤然，姬倾柔眼前的景象又复回为秋泷城外，而不同的是，那些魔兵突然停止的大笑，似是感受到了一种压迫，纷纷抬头望向云层之上

琉芸看着手中闪烁的临云镜，红黑的眸子危险的眯了眯

下一秒，只见临云镜的镜面如蜘蛛网般碎裂，赤色的火焰从镜中间向四周蔓延

镜子飞离手心，琉芸看着掌中被烧焦的部分，放在龙头上的手点了两下，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坠下云端的临云镜

他的掌心收握，可被灼伤的地方并没有恢复。琉芸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意外，很快又恢复了神态，喃喃一句“炎火”

他的注意力被引向别处，悬在空中的姬倾柔也脱离了魔力的控制而坠向地面

灰尘扑起，脸色苍白的女子眉头微蹙，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竭力伸手去拿落在她身边的临云镜

临云镜落在了那红色剑穗之上，与她有一臂的距离

血，顺着姬倾柔的指尖低落，落入镜面。血顺着蜘蛛纹路蔓延到整个镜面

咔嚓，临云镜顺着纹路一点点裂开，无数淡蓝色的灵魂从镜中脱离而出，散向天际

无数喜悦的声音传入姬倾柔的耳中，苍白的嘴角勾出一抹淡笑，直到一只手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从后面抱住了她

感觉到怀里的身子一僵，秋绍冥似是淡淡笑了一下，随后便运用灵力帮她疏通体内的穴道，替她接上了经脉。

一股暖流流经四肢百骸，她动了动唇，听上去没有任何的疑问“你还活着”

秋绍冥把目光从她背后移开，知道她不会想让任何人看到她这副狼狈的样子，便如往常般随意的语气道“那个剑穗，你……”

地上的女子掌心握了握，没有说话

围在周围的魔兵越来越多，许多被魔气吞噬的人类也断断续续的来到周边，摆着野兽的架势，随时准备扑上来

“在这种时候，你只问这个吗？”姬倾柔慢慢的坐起来，手中凝出冰刃，挥开两个离得最近的魔兵，挡在秋绍冥的面前

两人背靠着背，秋绍冥看着那些魔兵，淡淡的笑了一下，眼中却闪过一丝阴冷“那好，我问，是谁把你伤的这么重”

全身散发着寒气的女子淡淡扬了一个笑，再挥出一剑之后低声问道“如果我说，是你呢”

秋绍冥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动作停顿了一下，下一瞬扬起那张扬的笑容“姬师姐，这是认识以来你第一次对我开玩笑”

寒刃挥开迎面而来的魔气，姬倾柔望向围在她们周边，为她们逼退魔气的淡蓝色灵魂，她握了握手中的剑，眼神中的涣散也被往时的坚毅所取代，左手向后抓住了温热的手掌

秋绍冥的身子僵了一瞬，往日冷静的少女在此时犹如一盘散沙般溃散，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却又很快冷静下来

“如果今天能走出去，我……跟你走”

那声音淡淡的，还有些冷，却让秋绍冥的心变得炙热起来

一个较其余更深的蓝色灵魂飘了过来，声音甜美却自带讽刺“我们今天还出的去吗？”

姬倾柔的神色温柔了下来，掐了掐红衣女子的手心道“不，她，有可能”

莫大的喜悦和暖意充斥着秋绍冥的内心，虚虚幻幻的让她以为是一场梦境。但同时，这份喜悦让她忽略了一个问题，姬倾柔为何这般相信她

感觉着手心的温度，秋绍冥缓缓的仰起头看向云顶的魔主，扬起一抹笑“师姐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姬倾柔挥起寒刃，将周边冲过来的魔兵一一解决，表情未有分毫变化“即使走不出这里，也要拖住他们，让附近城的人有时间撤走。”

秋绍冥漫不经心的躲过魔兵的攻击，道“你心里除了大义，还有什么。他们的生死究竟和你有什么关系？”至于为了他们牺牲你自己吗？

“你为什么要留下来”这才是她心中最大的疑问

话音未落，寒刃挑起的红色剑穗落于了秋绍冥手中，姬倾柔只是淡淡吐出两个字“神族”

秋绍冥的瞳孔一缩，看着手中的剑穗明白过来，应该是自己怕她有危险当初分离出的一丝魂气注入到了那红色的剑穗中，如果沾到她的血，这丝魂气便会被她感知，并召唤出她体内被封印的一部分神力

这个封印是当初她父亲为她设下的，如果遇到生命危险则会自主释放神力保护自我

不过也是可笑，她当初竟然会觉得她会有什么生命危险能轮到她来保护。

“你是为了我留下来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秋绍冥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笑

但她更没想到，这会是她的回答

“是”似乎也觉察到对方的情绪与疑问，姬倾柔又肯定又温柔的说了句“我是为了你留下来的”

一滴滚烫的热泪从眼角滑落，不知道为什么，秋绍冥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此时，几道凌厉的魔刃劈过来，她没来的急躲过，身上落了几道伤口才清醒了些，忙用炎火将那魔刃融灭，而身后的人也替她解决掉了身边的魔兵

那人似乎是气得笑了，道“在这里我可是护不住你了，小心些”

秋绍冥也笑了，喃道“这次该我护你了，师姐”

静了一瞬，便闻身后的人低低应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