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畔 第18章 拂风楼

屋里只留了洪魑在旁伺候，苏麦儿虽跟着南荣烟但青鸾不在四灵族之内，所以她只能在门外候着，台阶之下还候着几个人。风吹树摇，沙沙作响。

洪魑搛了几样肉放在司麒姬手边的小碟子里，随后搛了几样蔬菜放在南荣烟碟子里。

“对了，按说不该现在给你的，但是...洪魑，先端上来让沐梧尝尝，他胃口弱一会儿用了饭该吃不下了又错过了好时候。”司麒姬甜言哄他，“此番去红城与云和君上同行，本尊才知道原来你喜欢吃点心，本尊听闻白城有种点心，名曰雪花酥，口感酥脆非常好吃。便顺道去给你买了点，你先尝尝。”

听司麒姬说到‘云和君上’四个字的时候南荣烟的左手微微握拳，稳着声音问：“白城？那已经是五灵山的地界，与红城一南一北。尊上又怎会是顺道？”

“殿下。”洪魑放了一小块雪花酥在南荣烟面前，“尊上听闻沐梧殿下喜欢点心便专程去为沐梧殿下采买的。”

“洪魑，多嘴了。”司麒姬摆了摆手，哈哈笑道：“无关那些，你且先尝尝对不对你的胃口？”

南荣烟点了点了头，拿起雪花酥轻咬下一点含在嘴里。倏然眼前浮现出天魅那双饱含着期待的眼睛，南荣烟记得天魅当时说，‘我听到他名字里有雪花两个字，便想着你肯定会喜欢。尝尝，看看我想的对不对。’

甜香在南荣烟的嘴里蔓延开来，他低着头笑了起来。

“喜欢吗？”司麒姬撑着桌子问他，“可是你喜欢的？”

“喜欢，这雪花酥味道清甜。是沐梧喜欢的。多谢尊上。”

“即是喜欢那本尊可否向沐梧殿下讨个赏呢？”

“整个沃之野乃至整个四灵界都是尊上的，小小的沐梧能给尊上什么？”

“那太多了。只说眼下你能与我同桌用饭，这种欣慰便是谁也给不了本尊的。本尊只想你今后莫要再喊我尊上了，可行？”

“尊上。”南荣烟虽说是没有站起来，但还是抱了手臂在胸前对着司麒姬恭恭敬敬的说：“当初尊上说是小住可沐梧来此地也已经月余，这楼精工细作，巧夺天工，沐梧自知身份不配拥有。也知尊上每日事务繁多无暇分身其他事情。方才沐梧听闻云和君上，想来......”

司麒姬并没有打断南荣烟，但似乎对他说的也毫不在意，他大口的吃着。洪魑十分尽心每一样都像是选了他最喜欢的。南荣烟心曲怏怏，他知道眼下说这些不是最好的时机，但是......

“方才沐梧，只是听到尊上说了云和君上这四个字便已经是坐立难安。”

“沐梧想同本尊说什么？”他进的很香，两腮鼓鼓，“不妨直接说。”

“沐梧想求尊上一个恩典。”南荣烟还是紧紧抓着这样的一个很不是时机的机会，“沐梧想，回去。”

“回去？”司麒姬吃的很是尽兴，此刻倒是连头也不抬只问：“沐梧殿下是想回哪里去？”

南荣烟轻声道：“求尊上准沐梧回凤栖梧去。”

洪魑盛了碗汤双手递与司麒姬，司麒姬接了过来将碗里的汤勺放在桌上两三口便喝完了。接了洪魑递来的帕子慢条斯理的净了手漱了口，双手撑着桌子片刻后，才望着一桌子的残羹剩饭，正色道：“此番魔狸踪迹出现在红城达迭山一带你是知道的，达迭山是青鸾的地界。”

南荣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司麒姬要说这个，但还是低着头静静地听着。

“按照本尊以往的行事作风，便是一定会去一趟达迭山找到青鸾族长，要个说法的。只是随行的云和君上却说，青鸾胆小眼下又承载着各族之间联络的要任，若是我直接去了，怕是会让青鸾受惊...你知道的，你比本尊更了解他们，了解青鸾他们是如何胆小，他们是如何的怕事，如何的需要一个强大的人来护着他们！”

这些话像细细密密的针，一根一根，一字一句钉在了南容烟的心里。司麒姬双臂一松，靠坐在椅子里，与方才那个他截然不同。

“南荣赫。”司麒姬说：“求我准许青鸾自查，肃清之后再派人去查。我，才准了云和君上的请求。”

许久的静默里南荣烟眼前这盏，描金流霞花盏里的清茶已经失去了原有的生气，如今像是一盏死水。

“方才。”司麒姬看着南荣烟，殷勤又温柔地问：“方才沐梧说有一事相求？沐梧所求何事？”

南荣烟抬起头，对着司麒姬扯了扯嘴角，没能说出一个字。

“你与本尊之间怎会生分到用这个‘求’字？你想要什么？但凡本尊可以做到都许给你，能找到的。沐梧想要什么，本尊便给你什么？！”

“沐梧在这里衣食无忧，与世隔绝！尊上照顾沐梧细致入微。”南荣烟表情淡漠，眼光中透着冰凉的光，“沐梧只求尊上早日痊愈，身体康健。四灵一片太平。便是，别无所求了。”

“哈哈哈哈，沐梧啊。”司麒姬起身，随意走了几步环顾了四周，踱步到南荣烟身后按着他的左肩头，说：“这楼建好之后，本尊曾经无数次想象若是与你同住在这里会是如何的景象...嗯。如今能与你在这里同用一餐，也算是圆了本尊一个梦想。此楼至今无名，不如今日便请沐梧殿下为这楼赐名，如何？”

“尊上在此，沐梧又岂敢如此造次。”

“若是本尊必须让你赐呢？”他捏着南荣烟的肩头微微用力，“沐梧还执意拒绝？”

“您是四灵尊上。”南荣烟温润如玉的眉眼间，带着云淡风轻的清浅，他转向司麒姬，无奈又安然的说：“若是您想做什么谁能拒绝？谁又敢拒绝？自来这里之后，音讯闭塞与外界一切仿佛......沐梧每晚只闻得林间风声阵阵...便叫‘拂风楼’。尊上觉得如何？”

“洪魑！”司麒姬一脸得意，嘱咐道：“此楼，今日幸得沐梧殿下赐名‘拂风楼’！”

“洪魑明白。洪魑即可去办。”

“沐梧，本尊待你之心...希望你能早日明白。”

南荣烟依旧坐在哪里，看着那一桌子的菜，那一桌子的菜却没有一道是自己喜欢的。南荣烟似是忘记了时辰空间，不动声色的坐着。

“如此本尊便先行回昭阳苑去了，人多事杂......”

“尊上忧四灵之心，乃是四灵之幸。”南荣烟对着门外喊了一声：“苏麦儿！”

“殿下。”苏麦儿巴不得听他喊自己，急忙忙道：“殿下何事吩咐？”

“你去，去我房里拿几丸我平日里用的凝露丸来让尊上带着。”

“凝露丸？”

“启禀尊上。”苏麦儿道：“凝露丸乃事是丹鸟族的圣品。”

“你何时学的如此多话？”南荣烟起身，目光低垂，“如若不是极其难得之物，也便是没有资格呈给尊上了。我见尊上眉间发黑眼下乌青...睡前还要劳烦洪魑用温水将凝露丸化开之后，请尊上服用。”

“沐梧啊，你...你的用心本尊知道了。”

司麒姬坐在车里三两下将肩上缠的白布条扯了下来，自小窗扔给了洪魑。洪魑迅速收了起来，回头看了看还站在远处的南荣烟。

“无趣，无趣至极。”司麒姬冷笑一声，“南荣烟此人当真是无趣的很，传言‘玉面冰霜’绝不算虚言。可知月姣如何了？”

“方才尊上用饭时已有人来回话，说月姣服了药已然大好，只是眼下......”

“眼下如何？”洪魑低头有些难以启齿，只听车里传来司麒姬不耐烦的吼声，“快说，月姣眼下如何了？”

“眼下......”洪魑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原话是，月姣说尊上一日不归她便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哈哈哈哈。”司麒姬隔着小窗看洪魑，调侃道：“你脸红什么？”

“不敢，洪魑不敢。”

“哈哈哈这才是韵味，这才有意思。管什么眼下乌青？让他们快点赶回去，‘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的月姣也是让本尊挂心的很呐。”

跟着司麒姬来拂云楼里的人收拾了东西也都离开了，这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净，甚至经此一次倒显得凄凉了起来。多日怠工的太阳今日得力，晒的人懒懒的，案上的镂空雕花香炉里青烟徐徐。

“殿下。”苏麦儿站在门口没有进来，偏着头。

“何苦为难自己呢？”南荣烟闭着眼睛，端坐在那里，“方才你也听见了，司麒姬没有派人去达迭山。”

“可是那又如何呢？始终还是会去的啊，我还都记得头几年凤头鸢只因被人告发似有魔气而已司麒姬便下令打压，眼下是发现了魔狸踪迹。殿下我......”

“我记得凤头鸢的事情，当然也肯定记得那时我父君是如何极力保护凤头鸢族的。”南荣烟微微睁开了眼，看着苏麦儿哭的红肿的眼睛说：“凤头鸢，青鸾还有丹鸟打断了骨头也是分不开的。眼下我虽是被困在这里，可是我的父君依旧在为了你族努力着不是吗？如今我也向你保证，我也会尽我所能，全力去保护达迭山。如此，你可安心些？”

“可是...可是我们。”苏麦儿再度哽咽，她心里清清楚楚还能有什么不安心的？

这些年来云和君上南荣赫为了凤头鸢是如何做的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如此那般的...如今南荣烟身陷囹圄还能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保证来，她还能再有什么奢望呢？

“我乏了，折腾这半日想来你也累了去休息吧。”南荣烟又闭上了眼睛，长叹道：“今日中饭太油了，晚饭我便不用了。无事莫要来吵我。若我有什么再喊你你再来。”

“知道了，这雪花酥难得我收在匣子里了，殿下若是想用便用一些吧。”苏麦儿放了东西在桌上，看了看南荣烟欲言又止，推了出去轻轻关上房门。

这里安静极了，真如与世隔绝一般。在与世隔绝的凤栖梧南容烟只觉心中宁静。可是眼下...南荣烟并没有真正的静心，他想着他的父君当时是如何同他一样，为了保护达迭山而放弃了提出要他回凤栖梧的无可奈何。

父君都是如此，自己又岂能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