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演录 第82章 庆同天（一）

换上静晗替自己准备的衣衫绣鞋，张月怜将昨晚拓印静晗檀香盒子的信纸揣在怀中，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客栈。往常穿的襦裙深衣虽然典雅庄重，但毕竟是身份品格的象征，不便田间行走。这身新衣相较更为贴身，纵有女儿家常觉得好看的设计，暗中也带着抽绳，可以在需要的时候加以改进。同是衣衫服饰，能用得趁手，穿得舒心的，才是普罗大众心中最好的服饰。这一点，经此一遭，倒是叫张月怜心悦诚服。

往达努盛日集市的方向走了一程，张月怜这才在分叉路口看到了导路的竹招牌。杂货铺子和药铺……好远！怎么会都在集市的另一头，真是奇了怪了！张月怜抬了左手，拿虎口长度丈量了一下，估摸着还要走一个时辰，才能到最近的药铺。这好歹是药铺啊！要是镇子上男女老少，一时得了急症，难道还辛苦走这么远才是吗？一不小心，张月怜不经意将自己心中所想脱口而出，引起路边歇息老翁的注意，只见他五六十岁的模样，身体精壮，身着朴素布衫，扁担挑着两个竹筐，正在路边吃茶水：“这里谁动辄去那药铺本铺呢？镇子上不同村落里都有自己卜神筹事的巫医，还有走街串巷的游医；药铺只是集中配药的地方，若是所用药剂游医不曾配备，回镇以后通知药铺，那里的药童会根据病人的居所，每日划定派送的路线，到时候病人家属在路线上和药童见面拿药就可以了。若是人人都要亲自去药铺，那药铺必得开在集市的中心，求医和买药都会涨价，这让百姓如何担当得起？生病的人本就经不起折腾，再在人头攒动的地方行动，不是把赶集市的人都吓跑了吗？“

张月怜听得这闻所未闻之事，不由得眼前一亮。纵是新都，也多是在全城南北东西各开药铺，用来方便全城的人。虽然平乐镇的人口只是新都的百分之一二，但这份心思，不能不说巧妙。想起今天自己的急症，张月怜试探地问向老翁：“那请问老伯，离这里最近的巫医游医，在哪里寻得？”

老翁拿着手中的草帽，斜指了指旁边：“姑娘好运气，今日便是游医走街串巷来我们这地界的日子，只不知你是什么病症？若是气血脏器，是游医比较灵通；若是烦恼忧思，还是巫医看得真切。巫医游医两家，今日都在前头第二条巷子左侧的路边开旗摆摊，姑娘自己去瞧瞧再做打算吧！“

身体发肤，听起来是游医的专长；但自己昨夜梦魇，再加上此行千里寻人，影响的也不仅仅是张月怜自己，更有静晗等一行。还是从巫医处先作打听吧！张月怜拿定了主意，便转身进了巷子，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街头，一巷尾两间医篷。巫医为红，游医为蓝，都在接待门前排着队的病患。为了让排队等候的男女老少不至于等得太过心焦，周围的茶水点心铺子都零散斟茶卖果。与其说“来了都是客”，不如说是“见面即是缘”了。糕点现在可不是我的朋友，张月怜闭眼默念。方才看着那些造型各异，粉红鹅黄的漂亮糕点，好容易才遏制住了自己想去伸手招呼来，拿两块尝尝的冲动。巫医棚子前面有八个人在等号，张月怜便默默站到他们身后，抬手在自己左手心里写了个九字。

九牛睡峒我家乡……那铁铉星标嵌下的七言小诗，不知何时在张月怜脑海里浮现。好巧，九九归一，说不定自己再多的疑难杂症，今日见了这巫医，便百病全消了。正在出神，张月怜忽然听到了几声熟悉的铜片叮当之声。张月怜猛地回神，四处张望，并未看见贩夫走卒摇铃串乡的身影。这力度声色，和昨晚梦中所听，何其相似！纵是暖意时节，张月怜不免背后一阵寒意，警醒七分，心底一阵痒，难耐这答案呼之欲出，却无从寻觅。张月怜仔细观察前头排队的众人，男女老少，各怀心事，却无人身上衣间沾着半颗铜片。心里越急，张月怜越忍不住要动身去找，左右踱步间，身子一斜，旁边一车泔水正朝着巷口推过来，被张月怜撞的歪了半边车轱辘，桶歪到路边撒了一地，幸亏没溅到人身上，只是排队的地界是没法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