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演录 第48章 告春来（二）

六晓连忙退了一步，脸上浅浅红晕：“昭秦小姐，你精神倒是转好许多，口齿也利落，能取笑人了，亏得大人还这么一惊一乍，以为你快要厥过去了。”小芦岂容得他人揶揄昭秦，忙不迭回敬道：“口齿利落的人明明在这街上卖唱呢，你又何必攀扯我家小姐。”众人顺着小芦手指着的方向望去，只见那女子身段纤细，声音悠扬婉转。昭秦越看那女子，越觉得似曾相识。她按了按小芦的手，缓步向她走去，想要在正面看个清楚。“孤舟月漫千秋事……”那女子唱到这句，顿半拍轻轻擂了手鼓。昭秦瞬时想起，当年在阳新范氏家寄住时，隔壁院中传来的鼓声，节拍韵律虽与此曲有异，但这散板半拍调节的手法，十分特别，让人难以忘怀。昭秦试探地看了小芦一眼，小芦倒是茫然，只是盯着那女子腕间的银饰，觉得那花纹样式十分特别，又有一份家学渊源、历久弥坚的沧桑。

昭秦近身两步，用阳新方言问了那女子一句：“你这镯子，可卖啊?鞋子磨崴了，买双新的才好赶路啊。“

女子定了定神，双眼聚焦在昭秦身上，似是确认自己的记忆；又仔细看了看小芦，不由得哽咽失声，神色中却带着慌乱，起身报了手鼓，慌忙掸了掸裙幅，用不甚标准的阳新方言回答道：“卖是不卖的，不要你烦神。”她背过身去，脖颈后方有一记淡淡的红色，在靛蓝的衣领衬托下格外显眼。一见那红记，昭秦失声唤出了口：“鲜姨娘，果真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昭秦啊！”

那女子似是被打了一击，猛地回头，手鼓跌落身旁。她回神过来，连忙捂住昭秦的嘴，一面紧张地环顾四周：“你莫要喊叫，有什么话，这里可不是说的地方。”昭秦点点头，她才送了手，附身捡起了手鼓系在腰间。“鲜姨娘，你跟我们一起回客栈，我有好多的事要问你。我想，你千里迢迢从阳新过来，一定也有你的原因。”

吴鲜望了望昭秦身后的元齐、六晓一行人，见他们并无恶意，便随他们一道回往街角的客栈落脚。昭秦简单向元齐和六晓介绍了自己在范州呈家遇见和认识吴鲜的来龙去脉，这才教他二人放下心来。舟车劳顿，小芦和六晓去客栈后厨点了几样小菜、面食和一壶酒，五人在客房内用餐，倒也比在大堂僻静了许多。“鲜姨娘，你原来和朱津，是一起长大的情分！原来你们都是溪口村瑶族人氏，这也是无巧不成书了！“元齐仔细听过，不由得感叹道。

“事到如今，也莫再唤我什么鲜姨娘了。我自从被范府放了出来，便以卖唱为生，辗转流离往新都来，走走停停，折腾到了现在。世上哪还有那个养尊处优的我，只是溪口村的吴鲜，仅此而已。“一面说着，吴鲜自斟自饮了一口。

“范州呈……为什么会放你出家门呢？发生了什么事吗？“小芦一时没有忍住，也顾不得戳人心事，心直口快地问了出来。

吴鲜鼻间一笑，慢慢地夹了一口菜：“昭秦小姐，你是知道的，你那位义父，最是追名逐利，攀龙附凤之徒。对他没有用的人，他尚且懒得搭理，何况是我这样对他前途有损的人呢？朱津自从受封泽沛，她的孩子重见天日被立为东宫，范家全族都危机重重，你那义父自然是马前阵，第一个拿我开了刀。他当年派人牙子从溪口地界拐来了我，并不知道我和朱津的情分，日子只是这样糊糊过了。谁知宫中那位奉秭范娘娘，对朱津，对整个瑶族，都恨得锥心刺骨。圣上已然立了东宫太子，想必是对这血统上的事情，不多计较了；然而前年范奉秭在你义父入宫请安的时候，对他极尽嘲讽之能事，一丝情面也不留。一回到家，他便将我寻衅打了一顿，撤了我的起居伺候，东九夏三将我晾在房外，教全家人看我的笑话。这也就罢了，他还暗示我，如能供出朱津早些年生平的**密事，让范奉秭有机会展开报复，他自会恢复先前给我的一切优待，甚至是自由。”

六晓听着这半是自嘲，半是控诉的独白，心提到了喉咙口：“那你怎么回复他的？难道你就招了？难道这就是你被放出来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