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山行 第9章 父子

皇帝的銮驾，一路浩浩荡荡穿过大半个疆域，如期抵达西蜀城，銮驾未到的前三天西蜀城已经城门紧闭，严查城内闲杂人。

江不离带着江不弃就待在客栈中等待着，江不离每天想着自己的心事，什么都显得心不在焉，一双秀眉总是皱在一起，江不弃看得出他的心事重重也不怎么询问，只默默做好一切事情。

这一日，西蜀城中一大早，全城大小街道布满了官兵，每个人都挂着兵器。黄土垫道，净水泼街。一番严正以待的架势，这可是西蜀城第一次接皇驾，都护府的官员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这皇帝出巡，也不知道朝中何人主事？”背街小巷的酒铺里，几个略微知道一些政事的郎君坐在酒桌上聊了起来。

“据说是太子在监国，这太子就是以前的四皇子，据说他的母亲只是一个昭仪，身份远不如原来的七皇子和九皇子的母亲尊贵，但因为皇后只生了一个公主，且……”一个坐在桌边穿着布衣的汉子说着说着卖起了关子。

“且什么？”对面几个人连忙追问道。

“这七皇子和九皇子都已经失去了争夺储君的资格，这七皇子的母家多年前就因为见罪与御前被……”汉子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九皇子一度也被寄予厚望，可惜四五岁的时候母亲韩淑妃也去世了，他年纪小也无人帮着谋划，就渐渐失去了自己的势力。这个四皇子就是凭借仁厚的性格得到了圣上的亲睐。去年封为太子，他的母亲也由昭仪直接升为贤妃，真正的母凭子贵。”

“那这七皇子呢？他母家没了，他也没了吗？”一旁的人继续问道。

“这个就不知道了，据说就是突然消失在京城了，好像传说出外云游修行替皇上祈福。究竟何如，谁也不知道，只是可惜了这个七皇子，据说从小聪明伶俐，长得也是芝兰玉树，长大了绝对是一等一风流人物。”

坐在这桌后面的江不离将几个人的对话一句不落的尽收耳中，眼圈不自主的微微发红，好像是真的在听别的故事一样，但伤痛和惋惜确实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从高居庙堂之上的天之骄子到现在隐于山中的闲云野鹤。

心里酸酸欲落泪的时候，手掌被一双大手轻轻拢住,“别哭……”大手的主人也不知道如何劝慰只能说出这两个字。

“谁哭了，只是风大了迷了眼睛。”他抽出被拢住的手掌轻轻擦了擦眼尾，“今天晚上你跟我去个地方吧。”

“好！”江不弃点头答道。

天色渐晚，江不离穿上了他才置的一套新的衣袍，收拾好发髻，带着一样一身整齐的江不弃走向了西蜀城中此时守卫最森严的地方，他们之前已经打听好了，此次皇帝来西蜀下榻的行宫的大概位置。

两人边走，江不离张口说道：“不弃，你知道我要去见谁吗？”

“是皇上吗？”

“你怎么知道？”

“猜的”

“你怎么这都猜得到，但我接下来说的你听到不要太惊讶，我一直都想跟你说，但怕惊着你。其实……我就是白天那些人嘴里说的七皇子，我的母妃和外祖在我十二岁那年去世了，然后父皇就将我流放至此，到现在也快过了十年了。好不容易等来父皇，就想去见见他。”江不离边走边说

“嗯”

“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意外。”江不离看到他居然毫无波动，好奇地问道。

“我不在乎你是皇子还是什么，你只是我的梨子，你让我一直跟着你就行。”江不弃认真的说道。

“梨子什么梨子，还柿子呢，走吧。等会儿，你跟我进去别乱说话，不过你也不会乱说话，别为了我做啥事儿，我叫你别动的时候你千万记得别动啊。知道吗？”江不离伸手拉着走在后面的江不弃，拍着他的手叮嘱道。

两人离行宫还有一两条街就被官兵拦住了，江不离身着华服，气定神闲，叫他们把守卫的头儿叫来，那些官兵也不敢慢待，连忙把行宫今晚负责守卫外围的军官给请来，此时江不离才拿出自己的“敕”字令牌。

这位军官正好是从京城一直伴驾而来的，自是能认出宫中上用的令牌，一刻不敢耽搁将两位请进了行宫的前殿等候。自己连忙往行宫内宫传信，就这样不一会儿就将皇帝身边的李内侍请了出来，军官不敢大声宣扬，只得附耳禀告了有人在西蜀持“敕”字令牌求见。

李内侍是打皇上登基之后就一直随侍左右的，自是想到在此处能拿着令牌求见的是谁。只见他在门口踱步走了两步就有了主意，叫军官在门口等着，自己进入后行宫。

只见李内侍迈步走到还在书案前伏笔的皇帝面前：“万岁”

皇帝并未抬头只说了一句：“何事？”

“禀告万岁，行宫外有人求见。”

“何人？”

“七皇子殿下”

“谁？”听到这里，皇帝终于抬起了头，有些惊讶的问道。

“万岁，是七皇子殿下，他就在这西蜀边上的山中修行，可能是听闻御驾驾临，特地前来求见陛下。不知陛下……”李内侍也拿不准皇帝此刻的心意，以他多年的观察，皇帝在这么多皇子之中其实还是最属意于七皇子，但是一个君王在做什么决定的时候，自己喜欢是最不重要的。

“这都多少年了……”皇上一手拿着笔，抬头想是在思索到底有多久了之后问道。

“快十年了，七皇子也已经长大了，皇上见见？”李内侍试探地问道。

“请进来吧。”皇帝放下了手里的笔，拿着手巾擦了擦手说道。

“遵命，即刻就请殿下进来。”李内侍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就听到门口李内侍的声音宣道：“宣七皇子赵骢觐见！”

隔着几层珠帘，就看到门口走进来一个身姿挺拔，仪态翩翩的少年，珠帘遮住了他的面容，皇上并瞧不清楚长相，心里感叹，当初小小的人儿已经长大成人了。这时最后一层帘子揭开后，少年急急地跪倒在地上行礼然后大声请安道：“儿臣给父皇请安，祝愿父皇福寿绵长……”就这么两句话少年的声音已然带上了哭腔。

“快起来让父皇好好看看……”皇帝走出书案后上前一只手去扶跪在地上的江不离。

江不离连忙站起来，缓缓抬起头。父子两人互相开始端详起对方。

看着眼前着明眸皓齿的，俏生生的一个鹅蛋脸上两叶弯眉，但眉眼之间像是笼着散不去的忧愁似的，这唇角和挺翘的鼻梁跟故去的徐贵妃简直就是一模一样。皇上经常在梦里梦到徐贵妃后醒来都在想，一个行伍世家出来的女儿怎么能有如此娇俏的长相。

而在江不离的眼里，父皇比十年前衰老了不少，嘴角眼角都挂上了岁月的痕迹，两鬓的白发也有不少，原来经常挂着慈祥笑容的脸上却多了很多威严。这十年，即使不问世事的他也知道，皇帝这些年为了让老百姓休养生息，励精图治做了不少事，并且将本来动荡的西蜀周边也平定了，自是耗费了不少心血。想到此处，鼻头一酸，眼睛里流出了泪水。

“父皇老了许多吧……”

“没有，父皇还是那么英明神武……”江不离连忙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回道。

“你这些年也没有好好读书，用的这都是什么词？哈哈哈哈……你都长大了，父皇怎么能不老呢。”说着拉着江不离坐在一旁的榻上，问了些近些年的近景，读了什么书，练了什么武功之类的。好像这么些年的父子分别并不存在一样。

“朕知道这些年你肯定在怨朕,怨我把你丢在这荒郊野外……”皇帝抚摸着江不离的后背说道。

“儿臣……”江不离刚想辩白，皇上抬了抬手示意他不用说。

“但是朕要说，这就是生在皇家的悲哀，什么父子兄弟情是最最不重要的，掌握这江山和黎民百姓，最主要的就是民心，民心是什么？就是安稳，吃得饱穿得暖，没有战乱。你也可以怨，但是怨与你有何益处，不过是徒增忧愁罢了。朕对不起你们母子，但也只有对不起你们母子了，你懂吗？”江不离抬头看着他的父皇，似乎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泪光，但只一瞬就再看就看不到了。

他从榻上站起身来，跪在皇帝脚边，把手放在皇帝膝上，将自己脸贴了上去，“儿臣少时确实不懂，也怨过，但经过这么些年，儿臣已明白的父皇的用心，今日真的只是来看看父皇，儿臣想念您，儿臣做不了什么，只能在山中的道观每日每夜都在祝祷父皇安康。”说完这些皇帝的眼里流出两行浊泪，将江不离的头轻轻抱着，父子两人就这样抱着久违互诉衷肠哭了一场，但短暂的相聚后总还是要分别的。

夜深人静的时候，李内侍见里面迟迟没有动静，又看看旁边跪在地下的一动不动的江不弃。只得进了内殿，低声问道：“陛下，夜深了，殿下也该歇了。”

“知道了！”威严的声音说道，接着就看到江不离扶着皇帝从内殿走了出来，此时皇帝在看到地下还跪着一个少年。回首看着江不离，眼里透露着问询的意味。

“禀告父皇，这是儿臣在上元观的师弟，这回还是他护着儿臣来见您的，不弃，给父皇见礼。”江不离连忙让江不弃给皇帝行礼。结果江不弃并不知道怎么给皇上行礼，只得什么都不说磕了几个头。

“父皇，儿臣没教过他行礼……”

“无事，抬起头来。”

江不弃闻言抬起头，直视皇帝的双目。

皇帝看到这两道寒光，不由得心头一凛，年纪轻轻的一个少年眼中竟然写满了霸气和凌厉的气势，让这个一国之君都忍不住有了压迫感。

“大胆！低头，怎敢……”李内侍看到这个少年居然敢抬头直愣愣地看着皇上，实在是大不敬，刚想斥责，却被皇上抬起的手制止了。

皇帝不再看这个少年，而是回头摸了摸江不离的头说道：“回去吧，以后想朕了，直接来京城见朕，找李内侍就行。”

江不离点了点头称是，然后跪下磕了头之后，就带着江不弃一起退了下去。

皇上看着两人的背影，心中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到底对与不对。

这几章点击不太好，是太拖沓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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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