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山行 第1章 相遇

云雾山并不是一座山是连绵在这汉中和西蜀边界上的群山之名，其山如其名，常年云雾缭绕在四周散不去。

此时如泼墨的群山小路上，走来一身白衣飘飘的少年携着两个挽着发髻的道童，缓缓走来。身后跟着两个道童边走边帮着少年挽起要沾到地下污泥的白衣：“师兄，咱们下回能别穿这身白衣嘛，这满地的泥都将这衣裳弄脏了。”

少年低头看了看下摆已经沾满污泥的袍子，不以为意提了提下摆，慢条斯理地说道：“今日的衣裳，我自己来洗就好了，难为你们俩了。”

自从他来了这云雾山的上元观后，才知道洗衣裳的水都是冰凉的，且都没有好闻的皂角来洗脏污都得靠洗衣捶费力捶洗。但是他也就这一点坚持，这每个月下山去逛逛集市也是他为数不多想要做的。

“那倒也不是……”这个身形稍微大一点的道童嘟嘟囔囔的低语道，他并不明白明明这每个月只是去山下的街市转一圈回来，并不是去见什么人，也不买什么东西，为何总要这样穿戴整齐考究。

三人到了集市上，说是集市其实就是山下小镇的路边摆了些农家的瓜果蔬菜，有时候会有些货郎拿着南北货物来此兜卖，少年会在货郎这里看上许久，买上一两个新奇玩意。

比如上次看到货郎收的货物里有个铁鱼，神奇的是放在水里居然能浮起来，而且能指向南北，当时货郎看出他想要，坐地起价就要一两银子，少年出门在外一下子拿不出一两银子，随手拔下冠上的玉簪来换，货郎看到这破铜烂铁居然换来一个真玉，乐得连忙收起来，又让他又挑了几样合心意的玩意。

但今日的街市却没什么特别，货郎也没来，瓜果蔬菜也没什么新奇的，少年从集市这头走到另一头也就用了一炷香的功夫。

就在他刚想掉头回去的时候，前面传来了锣鼓唢呐的声音，远远看去一篇白色，应该是那个大户人家死了人在出殡。刺耳的唢呐声在这个偏僻的小镇上显得尤为喧嚣吵闹。两个小道童怕撞了什么忌讳，就想拉着少年往回走，却不想两人伸手搀扶的手却落了空，只见少年就像被牵了魂似的，直愣愣朝着送葬的队伍走去。

像是从阴郁的天上垂下的引魂幡，漫天飘的如雪片般的纸钱，四年前的自己也如同这些哭天喊地的亲眷一样走在人群间，只不过当时的自己犹如行尸走肉般，都不记得自己是否有哭泣。此时看着这送葬的队伍，鼻头一酸，滴落了几滴泪。

就在他转身拭泪的时候，前方抬棺的人突然慌乱地扔下棺材四散尖叫跑开，边跑边喊：“闹鬼了，诈尸了……”

木制的棺材重重摔在地上，虽说没有散架，但因为棺材盖子上的木楔子还没有全部敲进去，这么一摔，棺材盖子散开了，此时棺材里伸出一双沾满脏污的手扒在棺材边上，未几，一个身形瘦削，头发蓬乱，都看不清面目的孩子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你你你……你是什么人，怎么在棺材里，我们家老爷呢？”此时身披一身孝衣的管家模样的人先反应过来，上前质问道。

小孩不知道是听不懂还是不想回答，起身就想要抓着棺材壁跃出棺材开跑，却不想管家反应更快，一把摁住人，朝旁边家丁们大喊道：“给我抓住他，抓住重重有赏！”

瞬间，刚才四散的人群又围了上来，纷纷摩拳擦掌想要跳进棺材去抓人，却都有些忌讳。就这一迟疑给了小孩空隙，他附身进了棺材，再起身时，手里抓满了两手碎钱都是铺在棺材里的，还有一些随葬的珠宝，朝空中一撒，四周那些镇上穷苦人那还在意这些钱是从那里来的，立马拥挤着上前捡拾碎钱和珠宝。那还有人在意抓人的事儿。

一阵慌乱之后，捡拾钱币的人也一哄而散之后，此时家丁和管家回头寻找哪还有那个小孩子的身影，管家连忙上前去扶起跪倒在一旁的家属亲眷，请示之后，一伙人去追棺材里的孩子。另一伙人则和亲眷一起抬着棺材打道回府，还有烂摊子等着他们收拾，找到老爷的尸首再选黄道吉日再出殡。

凄凄惨惨又咋咋呼呼一顿闹腾之后，路边只有作为看官的白衣少爷还愣在原地。他的心境也被这突然闯入的小孩给搅乱了，不知道是否该继续神伤，“哎……”叹了口气，苦笑了一下，脚踩着陷入污泥的纸钱继续往前走去。

漫无目的的在这个山脚小镇溜达了一圈之后，少年终于决定还是回山上道观去了，临走之前还想去集市买点梨子，秋天的梨子总是清甜可口，也还应季。走了几个摊位，看中一个农户的梨，道童刚想上前到农夫的摊位上挑选梨，只听后面传来一阵吵闹。

“把你们的不管是筐还是板子都给我掀开，我们在寻人！”一帮穿着孝衣的壮汉边推推搡搡，一遍喊着，是刚才那伙出殡的人家的家丁，看来还没抓住那个野孩子。

突然白衣少年面前装梨的竹筐盖子慢慢开了一个缝，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往外张望着。看着前面一步步逼近的壮汉，白衣少年不知为何升起一番怜惜之心，就想帮一把这个小孩子，转身抱起道童选的梨子，一手掀开筐盖子，低声说了一句“蹲下！”接着把梨子倒进筐里。从怀中摸了一把碎钱丢给摊主，说了句：“筐我也买了！”摊主看着一把碎钱本来想说什么也不说了，立马捡起摊子上的碎钱。

少年立马蹲了下来，把筐子背在自己身上准备起身，毕竟筐里也是个大活人，第一下竟没站起来，他只得气凝丹田，扎一个马步，腿上用力，一个躬身站了起来。此时心里想的确实，平时真是该好好练练功，整日里惫懒，现如今连个小娃儿都背不起来，想当个行侠仗义的绿林好汉都不能行。

少年费力地背起筐子，拉着两个道童，急慌慌地往山中走去。行了约么两三里路，少年额头上的汗都累出来，只得停下来，把竹筐放在地上擦擦额头上的汗。竹筐的盖子掀开了，蓬头垢面的小孩从一堆梨子中站了起来，一旁的道童看到一个大活人从筐里站起来都吓了一跳，话都说不利落了，“这这这……”

“这里已经很远了，那些人追不上了，你出来走吧。”少年看着小孩从竹筐里跨了出来站在原地看着他。

脏小孩并不说话，还是眼睛盯着少年的脸，少年自小就被各种称赞。什么气宇轩昂，英姿不凡之类的，来到这里之后前山后山的不管是农妇还是员外家的小姐，看着他都羞红了脸，那些个胆大的还敢当面调戏喊他“俊俏的后生”。所以并不是第一次被人盯着看，所以也不生气也不奇怪，就让他看，等他看够。

等一旁道童收拾好散落的梨子，背起了竹筐，少年看着小孩还盯着他看个没完，就走上前，给他指了指前面的山头说道：“我住在前面的山上的上元观，你若是没地儿去可以跟我上那去。”他看小孩也不答应，也不说话。摇摇头又说道：“你要是不愿意，我们就在此分别了，你要是没吃的可以上山上来找我。”说完带上两个道童继续往山上走去。

就这样走走歇歇，几人行至半山，道童悄悄地走过来跟少年说道：“那个小孩还一直跟着咱们……”

少年一回身，就看到小孩往旁边的石头里躲避，他搞不懂这孩子的想法，只得当作没发现继续往前走，就这样快到观门口，他回头看到小孩子还是不远不近的跟着他。只得上前招招手叫孩子过来，这回小孩倒是没跑也没躲，朝他走了过来。

“你跟着我干嘛，想跟我回去吗？”看着一直不说话的孩子，想着对方是不是不会说话，或者是听不到。小时候他知道有一种在聋人和哑人之间用的手语，但他并不会，此时也有点着急挠了挠头。

就在想怎么和聋哑人讲述自己意思，对方却张嘴了，“你叫什么？”介于童音和男声间最难听的一段时间声音问出了话。

“我姓……我叫江不离。你呢？”白衣少年迟疑了一下说出了自己姓名。

“娃子。”对方爽快地说道。

“哦，那你想跟我回去吗？”江不离指了指前面的道观询问道。

“想跟着你却不想去那！”娃子不知为何看着道观的表情有些愤然。

江不离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他这么些年住在这里，除了前后的农户有时会说上一两句话，再也没什么和人打交道的机会，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劝这个孩子跟自己回去，洗一洗，好好吃上一顿饭。

却不想娃子自己又开始说起来：“里面都是些光头和尚，把人关起来不给吃肉，让人念经还拿香烫人，你也别去。”

江不离听到这里不禁笑了起来，原来这个娃子应该是之前被和尚收留在寺庙里，可能要给他剃度出家，被他误解了。他连忙解释道：“这个不是寺庙，是道观，我们不茹素，也不剃度，你先来吃些东西歇息一下，待不习惯你可以自行离开。”

就这么笑了那一下，娃子又看得呆住了，后面说的话像是一句都没听进去。江不离看他愣在那里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他走上前伸手牵起他的手拉着往观里走去。

娃子感觉自己的手像被一块上好的衣料包裹着，柔软细腻又温暖，五指不自主的回握了起来，此刻就想拉着不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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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