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驻地。
“看样子、你似乎空手而归啊,子房~”赤练看向风尘仆仆的张良叉着腰打趣道。
张良拱手行礼,在赤练不悦的神色中叹了口气,“实在是不巧,白姑娘因故不能随行,到时候还是有劳白凤头领与高渐离联手了。”
此次计划他筹备数年,绝不可在最后时刻出纰漏,渗透到嬴政身边的暗线只有一条,这次若出手失利,恐怕再无机会取嬴政性命。
他原以为,只要白姑娘参与,卫庄兄必定出手,那时成功率会大大提升,可谁知...
白凤与高渐离实力虽强,但绝比不上鬼谷和白瑶出手的威力,该如何是好...
“区区因故二字就把子房你挡了回来,你的墨家朋友也是真不给面子。”赤练挑眉、凉凉说道。
张良收回思绪,面上苦笑着摇了摇头,“此次计划的核心是雷神锤法,墨家本就出力颇多,我们自然不能过多要求。”
红衣美人转身看向端坐交椅上的男人,“怎么办?”她毕竟做不了主,在场的即便张良也不敢妄下结论。
交椅上的男人剑眉紧蹙,能子房帮她隐瞒的缘由自然不是小事,昨日她半路甩开麟儿不知所踪,可真能乱折腾,“传令白凤,若要暴露,不必管那几个墨家人的死活。”
“卫庄兄!”
张良正要开口,周身惊起的强横杀气暴涨,他看向交椅上的人,愤愤地在袖中攥紧拳压下冲动,很快恢复如常,“...既然如此,良先回桑海了。”
等张良离开据点,赤练轻轻叹了口气,他们何尝不懂他心中仇恨,只是如此行事...“他方才也是一时失态,毕竟筹备了十年之久,若失败,就再没有杀死嬴政的可能了。”
卫庄冷声道:“他本不该打这种投机取巧的主意,更不该打到流沙头上。流沙不做他人手中刀,就算做、现在的他也不配当执刀人。”
“那墨家那边...”
“哼,诸子百家一向号称名门正派,生死面前却也不敢把背后交给别人,他们自会安排其他手段撤离。”说罢起身,“这几日流沙交给你处理。”
赤练听出他要离开一段时间,“可子房的计划只剩几日了...”
“流沙只提供帮助,但不做亏本生意。”卫庄朝外走去,“明白了就去做事。”
“...是。”
墨家驻地规模不大且分散,白瑶跟盖聂分到一处后整天背着墨家诸位头领私下走动,这不比之前崖下偷偷摸摸的强?
“哎,蓉姐姐也真是的,都几天了还不来找我!”
她撅着嘴趴在木桌上,盖聂受邀来喝茶,顺便提醒她不要压到伤口,“聂哥哥,你说我们医仙对自己人是不是太狠了,不看望不开药不诊断,我好苦啊——”
盖聂一时失语笑道:“怕是知道阿瑶没看起来那么严重。”
她意有所指地挑了挑眉,“怕不是哦,是在躲聂哥哥你吧?”
墨家医仙的性子外冷内热,最擅识大局,如今肯定一心扑在明日的计划上,不敢想这些男女之事。
“阿瑶...”盖聂叹了口气。
“怎么,聂哥哥不喜欢医仙么?”她眨巴眨巴眼,“之前不是说什么‘在下还未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不打算以身相许吗?”
盖聂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又不是女子,为何要用以身相许,“我...自会报答端木姑娘。”
哟,白瑶心说这是还没开窍呢,看来之前机关城那时聂哥哥真的只是字面意思。
啧啧、这怪不得蓉姐姐多想,人家独居镜湖多年不问世事,一不小心就救了世上数一数二的好男人,哎、罪孽深重哟。
“哎,”她叹了口气,“但愿吧,但是你知道的,我们墨家女子一向很难缠的,你看小高,这么多年出任务从不敢看别的姑娘一眼。”
盖聂心说这倒是前所未闻,“高先生品行高洁,自然也...”
“诶~才不是呢聂哥哥,我跟你讲,这世上男人哪有不喜欢漂亮姑娘的,还是阿雪管得好!”她捋着不存在的胡须说道。盖聂在一边苦笑一边听她说歪理。
突然风向一变,树林沙沙作响,院内二人警铃大作。
盖聂觉察到一道气息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院外,此处是墨家据点深处,照理不会有人找得到,他身边的阿瑶同样紧张,但随即动动鼻子,坐下来倒了杯茶有些无措地嘬着。
看她如此,盖聂立刻知道外面的是哪位了,坐下朝院外朗声道:“小庄。”
卫庄推门而入,随即用劲力一挥衣袖关上院门,从外面看又一切如常。
他来干嘛?
白瑶悄咪咪往盖聂身边凑了凑,非常没骨气地埋头喝茶不敢看来人。
“明日就是张先生定下的计划实施之日,小庄不需坐镇流沙?”盖聂问道。
卫庄隔着桌子坐在对面,白瑶非常没骨气地在下面偷偷抓住盖聂衣角,见来人不语,立刻颤巍巍给倒了杯茶,哆哆嗦嗦地推了过去。
接过茶,卫庄顺便审视了一下对面脖子都快缩到胸口的人,回道:“流沙各司其职,自然不需要人随时管着。你们看来都不用出力,倒在这懒散。”
伤口宽且长,是鞭伤。用鞭的中原武林不多,北方有一些但...应该不是。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审讯所受。卫庄暗自思索,正要接近正确结果时,被突然打断。
“才没有!”白瑶突然出声倒是让那俩人一愣,她最见不得卫庄总连着盖聂一起奚落,聂哥哥是世上最好的人!
反把卫庄意外噎了半天、似是无意地看向别处幽幽道:“你受伤了?”
盖聂道:“墨家端木姑娘已经诊过,开了些药方,现在已无大碍了。”他了解阿瑶心性,便瞒着没说她内力滞涩的事,想来她也不想小庄知道。
“我...我去给你们拿点心。”她找了个借口赶紧溜回屋里把今天的药吃了,方才太过紧张血液流得快,一些纱布已经开始渗血了。
外面盖聂无奈地摇摇头,低声问道:“你可是对阿瑶说过什么,为何她那么怕你?”
卫庄立刻黑了脸,“我怎么知道。”在盖聂无奈的目光中稍加回忆,似乎上次随口问过她与颜路的关系,但立刻瞪了眼盖聂:“没有。”
那就是跟颜先生有关了,盖聂心说,但表面上还要顾全自家师弟的面子地点头。
不多时,白瑶换好纱布,夜渐渐深了,便披了件厚实的外披端着糕点出来,见二人在院中也无事,就把之前镇上随手买回来解闷的棋也拿出来,“与其干坐着,不如下一局?”
盖聂自从离开鬼谷极少与人对弈,卫庄偶尔虽有些许复盘的兴致,但也鲜少与旁人下棋,今日得她提议,难得二人都有几分兴致。
“当年我与师哥三胜三负可还没个定论。”卫庄笑道。
盖聂略一思索摇了摇头,“万一结果差强人意,小庄可莫要介怀。”记得这是阿瑶在鬼谷定下的规矩,每逢春分,他二人对弈赏花,弥补不可出游踏青的遗憾。
时隔数年,现今虽已立秋,但仍有鲜花为伴,却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白瑶为二人摆上棋盘,药炉中的茶还滚着,她调小了火坐在侧面,一边看黑白子厮杀一边用伺候着火候。她不怎么会下,但特别爱看。
张良的刺杀计划不论策划了多久,在鬼谷眼中甚至不如一局棋来得有趣。三人难得达成共识,最难得的还是卫庄居然不参与刺杀之事,既然出现在这里,可见张良与流沙也并非同气连枝。
棋盘上厮杀过半,许是因为多年不见,纵横传人这一局下得都颇为谨慎,两个时辰过后,还不到最后的胜负。
卫庄正执子思索,突然听到边上传来鼾声,支在桌上的左臂突然感受到一股压力,只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枕在上头,许是因为受伤、睡得特别死,浅鼾随着呼吸起伏。
盖聂见状放下手中棋子,低声道:“蓉姑娘说过,开的药方会让人有些嗜睡。”都这个时辰了,平时阿瑶早就歇了,怕是不想打扰他们才一直挺着。
不肖他提醒,卫庄弹指间飞出一枚铜钱,打散了茶炉下的火,鹰灰色的眸子扫过来,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
或许因为有伤在身,加上端木蓉的药有压制内力的作用,主要是纵横在,她心里的警铃松了不少,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甚至不知道阿玄照常进院后、一脸震惊地看着纵横的事。
太阳渐渐从天地交际处升起,林间雾气也被烘烤得温暖,盖聂看着棋盘缓缓放下白子,输了。
“杂念太多,将军帝王要救,天下苍生也要救,永远只能被人牵着鼻子走。”卫庄看着棋局低声道。
他这一说话,枕着左臂的白瑶不乐意了,声音不大不小地哼唧了一声,非常不乐意地砸吧砸吧嘴。盖聂眼底泛起笑意,“你看起来什么都不肯放弃,最后不也弃车保帅才赢了三个子。”
卫庄不屑于他争,轻哼一声,他的胜利一向不由败者评论。
“嗯...下完了?”
白瑶晕乎乎地爬起来,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枕着卫庄这尊大神睡了一宿,左右看看二人正语气平和地唇枪舌战,打了个哈欠看看天色,“他们应该快回来了吧。”
盖聂看向东方,红日初升,鲜艳得看不出悲喜,“嗯,且按照时辰,雪女姑娘应该要来送早饭了。”
“啊——我忘了!”话音未落,院外就响起叩门声。白瑶瞬间清醒,聂哥哥还好说,卫庄也在她该怎么解释?!
“小白,起了么?”雪女隔着院门问道。
“起了!”
她突然想起自己答应她、今日为参与刺杀和接应的众头领接风的,“雪姐姐稍候,我这就同你准备早饭!”
回头见盖聂收拾好桌上棋,卫庄理所当然地坐着。一低头才看见脚边巨大的毛团子,这家伙什么时候来的?
“我先去准备早饭了,聂哥哥、你们的份我单独送过来。”她急匆匆地跑进屋里洗漱,很快一边挽着发髻一边出来。
某只玄虎非常没眼力地还横在路中间看她,白瑶急得照着它屁股不轻不重地就是一脚,“挡道!”随后闪身出去了。
玄虎异常委屈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又回头看看原地也没动的卫庄盖聂,仿佛在问为什么就踢我?
“这是玄虎?”卫庄睥睨着地上毫无威严的家伙问盖聂。
盖聂按了按太阳穴,“...也勉强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