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疮百孔!”蓝湛暗暗攥紧了避尘,竟然是苏涉做的,他身上的印记虽然已经不全,但是大致的轮廓和书上记载的一样,此人当年出卖云深不知处,如今又下此恶咒,早知道当年就该将他终生囚禁,不该大发善心让只是将他扫地出门!
魏无羡更是气急,他和苏涉此人素不相识,毫无冤仇,他为何要这样做,若是没有千疮百孔咒,他又何至于欠下那么多人命!
蓝忘机眼看他周身怨气越积越甚,滔天的怒意濒临爆发,大阵失去魏无羡的支持也开始崩塌,他知他心中委屈和愤怒,但绝不能在此刻报仇。蓝忘机想要靠近,但是怨气似乎极为排斥他。蓝忘机费了好大灵力才堪堪抓住魏无羡的手,“魏婴,醒醒!醒醒!”然而魏婴似乎什么也没有听到,就像当初不夜天一战之后,在夷陵的山洞中那般。蓝忘机立即开始向魏婴输送灵力,然而这灵力依旧如泥牛过海一般一去不复返,如果说,不夜天后输灵力时,他自身灵力也没多少,魏婴更是身负重伤,灵力起不到任何作用可以解释的通的话,那么现在又是为何?
怨气依旧源源不断的聚拢着,蓝忘机不知是哪里来的冲动和勇气,一把将魏魏无羡拉进了怀里,像哄受惊的兔子一般,缓缓的抚摸着他的头。
似乎是被这举动惊到了一般,魏无羡的意识开始回笼,周身的怨气也被一声声的“魏婴,我在”冲散。
片刻后,魏无羡的情绪渐渐趋于安静,“对不起,是我没控制好自己。”魏无羡把头埋在蓝忘机的肩颈里,忽而抬头,“我没事了。谢谢你,蓝湛。”
一声“谢谢”,将蓝忘机的思绪从过去和现在的交织中拉回,他轻轻的放开了魏婴,“你如果真的想和我说谢谢,不如告诉我……”
“含光君已经到了?二哥没一起来吗?这位是?”金光瑶带着十几名兰陵金氏的门生,和一些附属家族的人赶来。
“敛芳尊,兄长还需处理门中事务,便让忘机带人协助诸位一同调查。”蓝忘机淡淡的回道,不动声色地将魏无羡挡在身后。
“蓝忘机不是在云深不知处静思己过呢吗,怎么这就给放出来了?”
“就是就是,据说是魏无羡出来杀了秣陵苏氏满门,蓝忘机不会是帮凶吧?”
“帮凶不好说,怕不是她姑苏蓝氏没能力看管魏无羡,让他跑了,才酿成如此惨剧,现在姑苏的人来擦屁股了。”
……
魏无羡着实听不下去了,污蔑他还好,污蔑蓝忘机可还行?魏婴清了清嗓音,换了一副老腔,低头行礼,“秣陵苏氏之事事关重大,奈何蓝先生年迈,蓝宗主事务缠身,均不便前来,又怕随意派个门生过来,让诸位觉得我们对此事不够重视,这才允了含光君出来,至于夷陵老祖,现如今还在后山关着,半月后,销毁陈情和阴虎符时,大家便能见到了。还请各位莫要胡猜。”
蓝忘机向来不在乎外人如何看他,更不会辩驳什么,但是,听到魏婴如此维护自己,心下还是感动的。
“不知二位可查出些什么?”金光瑶问道。
“依伤口看,确实是凶尸所为。此外,有意外收获。”蓝湛看向金光瑶,苏涉向来和金光瑶亲近,不知下咒究竟是苏涉自作主张还是受金光瑶的命令,毕竟穷奇道一战,折损两名金氏血脉,金光瑶理所当然的成为了第一顺位继承人,且试他一试,看看态度。
“哦?是什么?”金光瑶问道。
“我们找到了苏宗主的尸身,虽然已经被凶尸戳的厉害,但是‘千疮百孔’反噬的痕迹,尚可辨认清楚。”魏无羡刻意强调了‘千疮百孔’,引着众人查看苏涉的尸身。
几位年长善于咒术的修士,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承认,“没错,确实是千疮百孔反噬造成的,而且依反噬的程度来看,至少两月有余。”
“含光君的意思是,子勋的千疮百孔,是苏涉下的?”金光瑶只知道金子勋身中恶咒,知他截杀魏无羡,却不知,这咒竟是苏涉下的。
“姑苏长老已经检查过,魏婴身上,并无此痕迹,孰是孰非,不难判断。”蓝忘机希望能为魏无羡正名,毕竟一切的一切都是缘起于这个恶咒。
“就算这个恶咒不是他下的,难道他就不会好好说话吗?就非要动手杀人吗?难道两位金公子和十数名金蓝两家的修士就活该死吗?”一名修士喊道,他的兄长,就死在那场截杀中,固然下咒陷害的苏涉该死,那动手杀人的魏无羡,更该死!
“诺,含光君你看,就算咒不是夷陵老祖下的,但是人确实是他杀的,这个罪,洗不清的。”金光瑶说道,“不过,苏涉的事,我会查一查,不是夷陵老祖的罪,我们也不会强加给他。”对啊,加不加给魏无羡,他的罪这辈子都还不清了,倒不如给蓝忘机一个顺水人情,至于苏涉,行迹败露在含光君面前,他想帮忙遮掩,也无从下手了,只能公事公办了。
“含光君,敛芳尊,我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蓝氏门生魏无羡说道。
“金子勋的墓?”蓝湛问。不难猜到,魏婴曾说,打斗未涉及后院,然后院有和凶尸身上类似的痕迹,凶尸又是用手指戳洞,像极了要将自己的痛苦还给下咒的人。
“没错,我觉得有可能是金子勋回来复仇了!”魏无羡补充道。
金麟台。四大世家以及十余个小世家齐聚金家墓地,等着开棺。夜晚终于来临,经过庞大的仪式之后,终于迎来了开棺的环节。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金子勋的墓上时,江澄却紧紧的盯着蓝忘机身后的魏无羡,心道,乔装改扮,化成灰我也认识你,这么久不见,可真是出息了,不仅能随意进出云深,还能让蓝家三个老大替他遮掩。魏无羡自然很快就察觉了这目光,但碍于金子轩的事情,他现在仍然不敢直面江澄和师姐,不敢回头和江澄打个招呼。
棺开,不出所料,金子勋的遗体已经被替换成了大石头。守墓的门生跪倒一片,声声求饶,然而金光善并没有打算轻饶他们。
找到了凶尸,矛盾的焦点开始转向了兰陵金氏,有人说他们蓄意,有人说他们失职,金光善头痛不已,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了金光瑶,让他去背锅,让他去解决。
正当金光瑶和众人打马虎眼之时,一门生从外飞奔来报,栎阳常氏,除随家主外出的几名修士以外,男女老少,满门全灭。
蓝湛心中一颤,薛洋?!
魏无羡感觉蓝湛有些不对劲,忙问“蓝湛,怎么了吗?”
“无事。”蓝湛垂眸,此间发生的事情已经与记忆中不同,苏氏一门被灭或许正是因为他救了魏婴,改写了相关人员的命运,目前尚不清楚自己究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是小心行事为妙。
“走,咱们也跟去栎阳瞧瞧。”魏婴建议道。
“好。”蓝忘机召出避尘,准备御剑。魏无羡“嗖”的一下,也站到避尘上,站到蓝湛身后,“还要再次劳烦含光君载一下我这个柔弱男子啦~”,说罢一把拽住蓝湛的衣角。
“站好。”蓝湛说道,而后避尘便载着二人稳稳的飞向栎阳。不过蓝湛着实很疑惑,射日之征之后,再没看到过魏无羡佩剑,在云深半月,连随便的影子都没见过,陈情和阴虎符已经封藏了,出来查案这么凶险的情况,竟然还是不佩剑。他很想问清,但又怕会勾起魏婴的伤心往事,素来果断决绝的含光君,在这一刻,犹豫了。
魏无羡在剑上甚为享受,失去金丹之后,他就再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了,感觉身体里的血液都在沸腾,脑海里不停的幻想着自己执剑时的潇洒不羁。忽然避尘急停,魏无羡尚未回神,结结实实的撞在了蓝忘机的后背上,“怎么停了?”
“撞疼了吗?”蓝湛问。
“没有,小意思,没把你撞疼吧?”魏婴深觉不好意思。
“无事。”蓝湛指了指前方多出来的人,“栎阳常萍。”
“就是那个在外未归的家主?”魏无羡踮起脚,越过蓝湛看看常萍,“痛苦的,还是活着的人啊。”
“是,有的人活着,可他已经死了。”蓝湛看向魏婴,此人故去的十年,他何尝不是痛不欲生,可他不能随他去,他身上肩负太多,他也不敢随他去,若自己都不在了,这世上可还会有人念着魏婴?
“蓝湛,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难受?”魏婴悄咪咪的盯着蓝湛的侧脸,小心的问道。
避尘一颤似乎是感觉到了主人的心,蓝湛侧头,“我在,不会让你死。”
这轻轻的一句承诺,却让魏婴觉得十分沉重,“我就开个玩笑,你别生气呀,怪吓人的。”
“这种玩笑,不要再开。”
“好,我知道了,含光君我错了好不好?”魏婴求饶。
“嗯。魏婴,你的……”蓝湛一句话在口中盘旋良久,却始终不敢开口。
“???”魏无羡感觉下山之后蓝湛都沉沉闷闷的,偶尔还走个神,“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嗯。”
“怕我不高兴?”
“嗯。”
“咱俩之间,不用这见外,我的名都是你保小的。”魏婴企图让蓝湛放宽心,大胆说,他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情让蓝湛难以启齿。殊不知,这话更像是一把冰刀,扎进蓝湛的心上。
不用见外?只是因为我救了你吗?
“魏婴,你的灵力?”蓝湛问。
“这个,等到栎阳,找个人少的地方,我再和你说。”瞒不住了吗?
栎阳常氏府宅,众人落地后,一部分负责查看现场,一部分负责安慰常萍,一部分负责收尸,一部分负责度化,还有一部分,指天大骂凶手。
入夜,魏无羡的房门被人轻叩。
“含光君还真是急性子啊,这才刚刚天黑,人家还没准备好呢~”魏无羡倚在门口,拦住蓝忘机的入门之路。
“别胡闹。”蓝湛轻轻推开魏无羡横在门前的胳膊,径直进屋。
“好吧好吧,不闹了。我可以告诉你我为什么不佩剑,我也可以告诉你我为何修习鬼道,但你要保证,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魏无羡坐在蓝湛的对面,倒了两碗茶。
“好。”蓝忘机答应。
“诺,你好好探一探。”
蓝忘机两指抵在魏无羡手腕的灵脉上,凝神探灵息,却不料,探到的竟是,一!潭!死!水!“你,你的金丹?!”
“被温逐流,毁了。”魏无羡缓缓地说道,这对修行之人天大的事情,在他口中说出来竟像是无关痛痒,蓝忘机难以想象,乱葬岗那三个月,毫无灵力又身负重伤的魏无羡,是带着怎样的绝望,带着怎样的怒火活下来的。如果他没有修习鬼道,是不是,是不是早就……想着想着,竟留下了一行清泪。
魏无羡懵了,蓝湛怎么哭了,是因为我太惨了吗?“没事,都过去了,我现在不也是好好的吗?还灭了温氏,报了江家的仇。”
蓝湛记不清当时魏无羡还和他说了什么,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屋的,他满脑子里想的都是魏无羡在乱葬岗的三个月,他以为,魏无羡只是灵力有损,却不曾想过,金丹不复,身体的痛,心里的痛,魏无羡究竟是如何熬过来的。
这一夜,蓝忘机首次彻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