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自己的话,那边很快没了声音。过了许久,林知予耐心即将消失之际,那人终于走了。
此时天色已晚,林知予看到一个黑影离自己渐渐远去。
平城最近不太平,林知予琢磨还是留下两个人守护阿娘比较好。她对留下哪两个人很是纠结,杨春的绣衣刀法不错,打起来有优势;白雪力气大功力深,而且不聪明没什么歪主意;夏礼轻功好跑得快,带上一个瘦弱女子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巴仁的暗器极为出色...
忽然她的思路被打断。
“小姐,有人上门。”
白雪虽然叫白雪,但他其实是一个身高九尺背如山岳的壮汉,此刻他虽低着头,林知予还得仰头才能看到他。
林知予有些心烦,她全然没想也许可以赚钱了:“打发走,这么晚让不让人休息了。”
“小姐,他...好像是官府的人。”
林知予叹气,她觉得心累。
她慢吞吞地走到大门口,慢吞吞的打开门,一看,呦,这不是刚刚夜闯镖局的黑影吗,这次还换了身衣服,以为我认不出来吗......
我叫你走正门你真走正门啊,看不出来我其实更想要你滚吗......
离得近了,这次看清了脸,林知予眼睛亮了。
林知予已经很久不能分辨人的美丑了,也许她以前可以,只是这几年看谁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她当然能说出谁的眼睛大些,谁的鼻子高些,谁的嘴巴俏些,只是对美丑好坏没个分辨。
眼前这人突然使她恢复了审美,让她觉得正好应了那句“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1]。
这人看起来大约二十左右,生得一副极好的模样,面容俊美,眉眼如画,轮廓分明,鼻梁高挺,明眸皓齿,五官没有一处拖后腿,哪怕这么暗的灯光也能看出一副玉人模样。
他身材颀长,一身黑色衣袍,袍边镶金银丝线,腰间盘深青色玉腰带,挂了一枚镂空双子玉佩,玉穗翩翩,长发高高束起,垂于脑后看起来丝滑柔顺,被风吹起更显得这人翩翩君子。
林知予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没忍住又看了他一眼。
林知予终于忍不了了:“你这么盯着我干嘛?”
如此盯着不相识的姑娘看,实在没礼貌了,没礼貌的人就算长得好看也不欢迎...林知予很不高兴。
那人愣了下,然后笑了下,笑得极好看,声音也十分动听,然而说出的话却很难让人高兴:“玄衣阁查案,林姑娘随我们走一趟吧。”
林知予:“......”。
玄衣阁她知道,那是直属于皇帝的机构,权力极大,上至宰相权臣,下至柴米油盐就没有他们不插手的。平日里不仅有监察百官之责,偶尔也行审理调查之权,偶尔辅助大理寺查案那也是京都里罪恶滔天的大案子,然而平城的案子...分尸案勉强算大案,可天高路远,平城离京都少说十几日的路程,怎么会有玄衣阁的人来平城查案?
那人又挥了挥手:“进去搜。”
林知予这次看清楚了,他手里挥的是一块黑木令牌,上面刻着玄衣阁三个字。
林知予开口欲说什么,又听到他说:“很遗憾的告知姑娘,我们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是最近的分尸案的凶手,姑娘若是无辜的,便随我们走一趟吧。”
后面的白雪立刻冲上来,却被林知予拦住。
她叹气:“你们所有人留在镖局,保护夫人、小姐和阿梨,不要管我,我不会有事。”
路上,林知予没忍住开口问道:“他们叫你司使大人,不知是玄衣阁哪个部门的司使?”
玄衣阁有六个部门,分别是监管司、审查司、影卫司、情报司、安理司和后勤司,按理说查案这种事应该由审查司负责,也有些例外是监管司插手,然而这两个部门的司使林知予都有所耳闻,这位年纪如此轻的司使又是哪里来的?
除了林知予全然无知的影卫司她不确定...可若是影卫司...那可就麻烦了。影卫司是六部里最为神秘的一支,很少有人知道他们在哪里,玄衣阁内也没有专门的办公所,传说其中个个都是能人异士,由皇帝本人直接控制,连那位阁主都命令不了他们。
倘若是影卫司,那可就是大麻烦了...林知予心情已然差极。
那人微微一笑:“姑娘对玄衣阁内部也有了解?”
林知予:“了解不多,我就随便问问,大人不想说就别说了。”
他似是笑了两声:“影卫司,盛白。”
不是,这种事情是可以随便告诉我的吗?还有,为什么这种大人物会特地来...押送我,难道...想是他们根本没打算让我活下去...林知予翻了个白眼,呛道:“传闻影卫司个个青面獠牙丑如夜叉,大人不妨多绕几步到东街瞧瞧,有些门上说不定贴着你们的画像。”
这其实是夸大其词了,寻常百姓既不曾听闻影卫司,也绝不可能挂什么画像。前朝迷信之风盛行,自改朝换代以来大梁的皇帝励精图治,驱除这股风气,如今百姓们挂神鬼妖魔的倒是少了,反而风靡挂真人画像。而在平城挂真人画像的也不少,只不过很多挂的都是林知予本人。
林知予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很不高兴,她不高兴了别人也别想高兴。
然而听到这话盛白也不生气,他十分好脾气地笑道:“林姑娘说笑了,影卫司内部确实有些人练功剑走偏锋,还有些个从前受了伤,伤在脸上,长得骇人的也确实有些,不过其中大都是重情重义本领非凡的好汉,林姑娘以后若是见到...也不必惊慌。”
他这是在恐吓我吗...林知予无语。
她问道:“平城小地方,离京都还如此远,分尸嘛,听起来骇人,不过哪里没有这种变态,竟要劳动你这样的大人物来平城,莫不是有些别的内情我不知晓?”
盛白道:“这里面确实还有别的内情,姑娘想知道吗?你若想知道,我可全数告知于你。”
林知予想都没想就回答:“我不想知道。”
“好的。”
开玩笑,知道越多死的越快...林知予眯了眯眼:“我听闻玄衣阁的阁主,好像也姓盛,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盛白沉默后道:“姑娘知道我们阁主?”
林知予不以为意:“知道他不是很正常,据说京都很多人家门上都贴了他的画像用以驱邪,平城说不定也有,你仔细找找便能找到。”
这话倒不是胡说,坊间传闻玄衣阁阁主盛洵骇人异常,不仅长得骇人,行事也心狠手辣,传闻他性情癫狂、嗜杀成性,还喜好夜里生啖人肉,在京都他的名字能止小儿啼哭。上至宰相权贵,下至江湖草莽,几乎没人敢招惹这尊煞神。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盛白道:“我与他没什么关系,平时也见不到面。他也并非如坊间传闻那般,姑娘以后见到便知道了。”
传闻见过盛洵的人都死了,这一定是恐吓...林知予叹气,她想着自己全身而退也不难,可家中还有疯病的母亲和丝毫没有功夫的阿梨,若是杀了盛白...还有后面跟着的两个侍卫,招惹了玄衣阁和朝廷,还能保全她们两个吗......
正想着,林知予闻到一丝怪异的味道,那味道很复杂,既清香又腐臭,又新鲜又腐烂,既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林知予的五官极其敏锐,她很快便将目光投向前方的一处院落,那院落距她大约几十步。
见林知予停下脚步,盛白好奇道:“怎么了?”
林知予死死盯着前方:“前面种着樱花树的那个院子,右边离树最近的那个屋子里有尸体。”
那实在是很难闻的味道,不过林知予觉得自己的清白应当可以证明了,她没听到盛白说了什么,快步走上前敲门,不一会,门开了,开门的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
林知予礼貌道:“请问......”
中年男人“啪”一下就把门关上了。
林知予:“......”
“不让进吗?”
听到盛白说话,林知予还欲解释什么,便看到盛白一脚踢上木门,这一脚实在是很有力量,不仅踢坏了木门,还踢倒了门里面的那个男人。
看到那微胖的身躯在地上翻了几个滑稽的滚,盛洵扔了一锭银子给他,淡淡道:“事急从权,这是医药费还有修门的费用。”
说罢,他很快地走到林知予说的那个房间前,推开了门。
林知予只觉得味道更重更难闻了,她闭了闭眼,然后憋气走上到门前。
刚走到门前,林知予眼前一黑,她双眼被蒙住了,那应当是盛白的手,手很温暖,寒凉夜里依然温暖,他好像抱住了自己,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裹住自己,头顶穿来低沉却好听的声音:“别看。”
盛白的怀抱真温暖啊,似乎比炭火管用,林知予感觉很久没这么暖和了,她本来会高高兴兴地摸摸自己,感受体温,如果她没看到屋子里的场景的话。
可惜她看到了。
她眼花、头晕,还想吐。
这般想着,林知予就真的吐出来了。
[1]出自宋代乐府诗集《白石郎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玄衣阁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