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穿越重生 > 月中僧 > 第6章 听玉僧(六)

月中僧 第6章 听玉僧(六)

作者:再枯荣 分类:穿越重生 更新时间:2023-01-04 00:25:34 来源:文学城

夜来微雨,小楼细灯。弦月退隐一半,比南屏山的月亮更怕羞些。

了疾自从出家,偶然回家来,也从原来富丽的居室里搬了出来,拣了间僻静的屋子住。屋外头就是隔开两宅的院墙,因为近,仍然能听见那头客来客往的寒暄嬉笑。

这些人爱凑热闹,谁家不论是办红事白事,他们一请便来。有的不用请,也趁着热闹上门打秋风,无非是借口凑在一处玩玩耍耍。不见得有几个人是真心来为死者凭吊。

所以,月贞的那点扭捏作态并不算什么,多的是人比她惺惺作态。了疾捻动菩提珠,静作如是观。

倏闻“笃笃”的叩门声,起身去开,是他母亲进来。身后跟着个丫头,提着个三层髹漆大食盒,搁在案上便退到外头去等。

了疾立掌行了个礼,“这么晚,母亲怎么过来了?外头还下着雨。”

他母亲人称霜太太,是琴太太的亲姐姐。眉目与琴太太有几分像,也是一双圆眼,却有个尖尖的下巴。可以看出来,年轻时比琴太太美艳几分。

但那是年轻时候的事了,往日的荣光叠着如今的富贵,长成了一身肥肉。尖下巴底下又长了层下巴,眼尾也压出几条皱纹。

姊妹俩在家时是清清楚楚的姐姐妹妹,嫁到李家,琴太太虽是后头来的填房,嫁的却是大老爷,按理该是大太太。但外头又怕霜太太心里头不舒服,因此不叫什么大太太二太太的,只叫琴太太与霜太太。

霜太太因为胖,气度上看着也和软,却软得带几分无能的怨气。琴太太身上则更多一些精明干练的劲头。姊妹俩倘或放在一处比,霜太太更像个华而不实的圆肚梅瓶摆在那里。

她亲自将食盒里的几样清粥小菜端出来,微微躬着腰,贤良慈爱,“我听见说你在那边做完法事没赶上吃午饭,回来我叫厨房里煮了稀饭,都是素斋,你吃些。”

了疾在背后阖上门,将案上几只精致碟子扫一眼,笑着拖出根梅花凳请她坐,“我不饿,母亲费心。”

霜太太上睇他一眼,蛾眉稍敛着埋怨,“人是铁饭是钢,哪有不饿的?未必你真修成了个神仙?那是哄人的话,还不是为那些个没道理的清规戒律。”

说着,转而一笑,也拽出根杌凳来拉了疾坐下,“你悄悄吃,不给人晓得不就是了?”

她递上牙箸,了疾却合十闭上了眼。

劝他不听,霜太太有些怄气,眼泪一眨就滚下来,说话仍旧轻声细语,“真是养个儿子养成了个白眼狼。还不如你渠大哥,就算你姨妈不是他亲娘,他活着的时候,还晓得听她的话。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却不肯听我一句话。”

一提到刚没了的大爷,了疾便掀开眼皮,一桩慧目澄明地将她看着。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不过好在他不是多事的人。霜太太脸色霎时有些不自然,闭口不言了,走去将窗户底下的罗汉床摸了摸。

屋里一应装饰陈列十分简朴。不见任何金银玉器,只得一张古朴八仙桌,墙下立着架多宝阁,满载佛经。

这张罗汉榻也不见纹饰,髹黑的,铺了层褥垫。来客便搬来炕桌当榻使,休息便铺上被子当床睡。了疾跟前也要不要人侍奉,那褥子还是听见他回来,霜太太使人新换的。

她仍然觉得薄,坐在炕上掉眼泪,“没道理出家出家,是连家都不要了。你回来住在这里,离我的屋子又远。为娘的想瞧瞧儿子,还要绕得老远的路。”

了疾将几个碟子装回食盒里,去倒了盅茶端到榻上,“母亲倘或想我,就常到庙里去走走。佛前烧烧香,听听经,心里又清静,对腿脚也好。”

霜太太一听这话,面色彻底冷透,白得木讷脆弱,“你的意思,叫我常去受受熏陶,也学得你,万事不管诸事不问的?真是没良心,你父亲时时不在家,我都撒手不管了,这么大个家岂不翻了天?亏得有你哥哥帮着打理钱庄上的事,你和你父亲,只晓得在外头做你们的逍遥菩萨。”

了疾默然不语,只是笑了笑。

霜太太自己怨一阵,心又一软,下巴朝桌儿上一递,“饭不吃就罢了,这褥子可不行,太单薄了。夜里又下雨,还是冷的。一会叫丫头送一床来,你一定要铺上。听娘的话,好不好?”

这就算和好了,母子俩谁还跟谁计较不成?了疾答应下来,送她到廊下,嘱咐丫头撑好伞。丫头提着灯笼打着伞,两人双双步入细雨中。

雨有些打偏,霜太太抬着胳膊像在拭泪,因为长得胖,又活动起来,伞遮不住她,一条手臂露在外头,沾得微凉。

了疾望一会,及至她彻底没入黑暗。他折身进屋,阖上了门,阴雨尘寰被他行容冷漠地关在外头。

这雨到进三更才停,灵堂那头的动静也渐渐萎靡。天晚了,宾客回家的回家,不能回家的,就留宿在两边宅子里。

月贞现住的这几间屋子是招待女眷用的,她住了正屋,便有女客住了东西两边的厢房。丫头引着,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吵得月贞不能睡,恰逢口渴,正好起来瀹壶茶吃。

珠嫂子的针线篮子还搁在炕桌底下,月贞没趣地在里头翻了翻,各色的线梭子,还有条绣了一半的帕子。

月贞不大通针线上的活计,她娘身子不好,累不得,不得空教她。她在家时一半帮着哥哥炸些果子,余下一半就翻她哥哥的旁学杂书,鬼怪志异。

在诸如《西厢》之类的杂记戏文上,她零星了解一点男女之情。原来世间男男女女,会结合成一个令人惊心动魄的新世界。

总算轮到她,却是另一番惊心动魄。

“你还没睡?”

是珠嫂子打帘子进来,她原本是在西厢当值,今日客多,腾到月贞房里来与月贞一道睡。见月贞在瀹茶,她去接了手,只在紫砂壶内放了点陈皮和菊花。

月贞支颐着下巴在榻上调侃,“唷,你们家做的茶叶买卖,连一点茶也不舍得给我吃?”

珠嫂扭头嗔她一眼,“这会吃茶,只怕要下半夜才能睡得着了。多的是茶叶,你要吃,等过了这段日子管够。你明早还要到灵前去呢。”

“外头闹哄哄的,想睡也睡不着。是些什么人?”

珠嫂子端着茶壶过来,摆上盅在对榻陪坐,“是乡下来的亲戚,都姓李,论起来都是一个祖宗。他们赶不及回去,就在两边宅子里住下。”

闲着也是闲着,月贞便打听,“乡下离得远不远?”

“说远也不远,就在钱塘县西边,过去一趟大半日功夫。那里有一间祖宅,还有田地。是老太爷派到钱塘做了官,才带着一房人口搬到钱塘县上来的。如今祖宅里有些下人照看着,还有许多族中的亲戚在那里。”

大家里讲究个同根同源,一个村一个庄,牵牵连连的多半都是亲戚。章家虽然穷,倒一直都是住在县上,人丁也单薄,从没有那么些亲戚。

月贞想到那乡下,只浮想到一种土气的热闹。眯着眼,有些神往。

吃了半盅花茶,她又问:“怎么没听见说鹤二爷的爹?今日来一堆人,仿佛也不见他。”

乡下太远,珠嫂子可以大大方方地议论,不怕给人听见。但说起隔壁府里的事,因为离得太近,难免要压下嗓子,“二老爷在京里有官职,在那头十几年了,家里的钱庄生意在京里也办开了,哪里走得开?是常年不回来的,有时候逢年过节回来一趟。”

“那钱塘这么大个家,就撂下不管了?”

“管是管的,派个管事的来来回回跑。”说着,珠嫂子将眉眼亲提,挂上一点瞧热闹的笑,“况且二老爷在京里十几年,难道是老实的?人家在京里早另置了府宅,娶了好几房姨娘。”

月贞听后,将嘴一瘪,嗤之以鼻,“他在京里倒过得逍遥,留个正头太太在这里守活寡。”

珠嫂不由得笑话她,“唷,你还知道守活寡?”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那你说说,这守活寡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月贞在她调侃的目光里,埋头钻研着,“还不就是汉子不在家,女人独自守在家里头?”

她抬起头来,向窗纱外瞥一眼。引客的丫头递嬗提着灯笼朝月亮门出去了。几间屋子的动静渐渐平息下来。东西面的窗灯陆续吹灭,整个小院又恢复了往前的宁静。

她托着腮感慨,“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好吃好喝的,汉子在不在家有什么要紧。”

珠嫂子噗嗤笑了声,“我看你还是不懂。你出阁时,你母亲嫂嫂没与你说过?也是,你跟大爷到底还没做成实实在在的夫妻,你还不晓得其中的滋味。”

这般一说,月贞隐隐有些明白了。但珠嫂子同她嫂嫂一个样,讲话讲得含含糊糊的不清晰,最是讨厌。

月贞咬一下唇,把眼瞟回来,笑着问她:“实实在在的夫妻是什么滋味?”

珠嫂子紧着就抬手打了月贞一下,两只吊梢眼快要翻到天上去,“问这个,要不要脸?”

“怎的不能问?你们这些人最烦,又要教人家,又不说明白,只叫人猜。两个人到底怎么做实实在在的夫妻?我嫂嫂说过,有一点疼。倒怪了,既然疼,怎么没听见她夜里骂我哥?她最厉害的个人,平日连我娘也要看她些脸色。”

珠嫂子死活不肯说,剜她一眼,红着面皮去将她自己的被子铺在靠墙的罗汉床上。

月贞一双好奇的眼在她背后慢慢转动着,她自己猜测着,想起她嫂子说“解衣裳”的事,也渐渐红了脸。两个人做实在夫妻,那滋味应该是好的,否则这些人说起来,怎的都面红耳赤?

但倘或真是好的,她们又怎么遮遮掩掩不坦白?

她带着这个疑惑入睡,次日天不亮又跪到灵前。一忙活起来,就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想着经营她的眼泪。

扶灵下葬那日有一场大哭,可真是令月贞作难。一连哭过了四月光阴,思尽平生伤心事,眼睛早哭干了。到这日,是死活再哭不出来。

好在下人们滔天的哭声将她团团围住,又都穿着素服,街上瞧热闹的路人分辨不出哪位是李家大奶奶,不曾盯着她挑错。

前头又有了疾领着和尚们诵经,她混在呜咽的人群里,掩着面跟着哼,也算是在哭。

这一路是往乡下去,出了城,人烟稀疏,路上只剩些周围村庄里务农的人。和尚们停了诵经,拿着法器在前头走。了疾是李家的子弟,霜太太心疼他,要他到马车上坐。琴太太也要月贞上车。

可巧几辆马车上除了两宅人口,又搭了些一道回乡下的亲戚,只剩一辆车还空着。要调动座又嫌麻烦,琴太太便说,“月贞,你去与鹤年坐一辆车。”

月贞心里咯噔跳一下,在车前低着脸暗自四窥,发现大家并没有什么异样神色。

大约了疾是个和尚,月贞新寡,又是这样乱糟糟的时候,谁也不会往歪了想。只得她自己有点心虚。

她点头应下,给丫头搀着往后头去。打帘子钻进车内,发现除了了疾,还有个乡下亲戚家的小男娃子坐在里头,怪道大家都不觉得什么。

那男娃子大概八.九岁,坐在对着帘子的一方。了疾与月贞分坐左右两边,出城后都是山路,坎坎坷坷的,颠得两个人背后的窗帘子一跳一跳的,跃进来几块活泼的阳光。

月贞静不住,想说话,瞅了眼了疾,扭头问那男娃,“你是谁家的?”

那男娃也不大认得月贞,咋咋呼呼讲不清楚,只高高地提着嗓门喊:“我爹是李忠。”

月贞听也没听过这号名。了疾在对过把袈裟整了整,笑着解说,“按辈分,他父亲是咱们的叔公,他是咱们的小叔叔。”

月贞将那男娃瞅一眼。他洋洋地坐着,屁股被颠下来,又往里头扭一扭,两只脚悬着,将座下的围板敲得咚咚直响。他问月贞,“你是谁?”

哥嫂也有两个儿子,与他一般大,成日闹得月贞头疼。她对这年纪的男娃子有着本能的厌嫌。听见他辈分大,心下更不服,淡淡答道:“我是大奶奶。”

那男娃调高了嗓门道:“噢,你就是我娘说的那个新进门的寡妇!”

月贞剜他一眼,把脸正正地对着了疾,暗悔自己不该去招这些烦嫌人的小孩子。了疾瞧出她不耐烦,偏那孩子没眼力见,还在那“寡妇寡妇”地嚷个不停,两只脚把底下的木围板敲得更紧了些。

了疾瞧出她不高兴,从大袖里掏出条包好的绢子,打开来递给那男娃,“吃点梅子,甜得很。”

男娃眼睛一亮,一把抢了去,果然不再吵嚷。

月贞:实实在在的夫妻是什么感觉?

鹤年:我也不懂。

月贞:咱们一起钻研钻研?

鹤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听玉僧(六)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