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挽清风 第11章 第 11 章

桃树下，青衣少年负手而立，唇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肆意而洒脱。

两人对视一眼之后，一同走到少年面前拱手行礼。

“襄城纪长衍。”

“玄清宗，沈明蕖。”

青衣少年挑眉扯起灿烂的笑容，抱拳回应，“药王谷少谷主，裴云策。你们想求什么？”

纪长衍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坚定，“我来求修复丹田之法。”

惊诧于他的转变，沈明蕖猜测，大概是因遵从师命，他定然不愿辜负师恩。

“修复丹田？”裴云策颇有些兴趣地啧声惊叹，“这个啊，这得去问老头，我可不敢保证。”

纪长衍取出腰间的信封，递给眼前与他截然相反的少年，“昔年我师父曾与谷主有旧，让我带着这封信来求助。”

“你师父是？”裴云策抬手接过，上上下下打量着纪长衍。

纪长衍顿了下，陷入怅惘中，“齐檀道君。”

颔首摸了摸下颌，裴云策转而望向清丽冷然的少女，“沈姑娘呢？”

“并无，我只是陪他前来而已。”说完，沈明蕖朝他浅浅一笑。

目光八卦地流转在他们身上，裴云策戏谑道：“哦~你们是一对有情人？”

闻言，纪长衍呆滞地扭头与沈明蕖对视，攥紧袖子否认，“我们不是——”

“嗯，我们是朋友。”沈明蕖帮腔补充道，满脸写着威胁，示意裴云策停止这种无聊的行为。

抱臂往后半步，裴云策故作正经地咳了咳，“走吧，我带路。”

两人落后一步跟在裴云策身后，因为方才的对话略有些尴尬。

极有兴致观赏着开得正盛的鲜花，沈明蕖忍不住轻轻碰了下触手可及的花瓣。

余光瞥见这一幕，裴云策随意折下一枝杏花塞给沈明蕖，“沈姑娘既然喜欢看花，不如有空我带你四处逛逛？”说完不忘瞟了眼纪长衍的反应。

沈明蕖垂眸捻着手中的花，“可以，等到此事了结后再说。”

“也行。”裴云策漫不经心回答，眼见纪长衍毫无反应的样子，顿觉无趣。

几座房屋掩映在花木中，裴云策极为熟练地叩响门扉。

紧接着屋中气急败坏的斥骂声响起，“臭小子，成日里扰得我不得安生，又有什么事！”

笑嘻嘻地推开咯吱作响的门户，裴云策大步跨过门槛：“老头子，你别恼啊，这次是真的有事。他们二人前来求修复丹田之法。”他抬手指向沈明蕖和纪长衍。

留着长胡须的药王谷谷主裴段这才往门口处望去，波澜不惊道：“进来吧。”

“对了，这是这位公子转交的，他师父齐檀道君所写的信件。”裴云策将信封递给谷主。

稍显杂乱的药炉旁，两人极有默契地躬身行礼。

“晚辈沈明蕖，冒昧前来拜访”

“晚辈纪长衍，前来拜访。”

谷主打量了二人片刻，“起吧。”他随即拆开信封细细读来，而后郑重地将书信收好。

药谷常年与世隔绝，非有缘者不可入。良久，谷主对着纪长衍说：“你师父呢？分别之后，我们再没有见过。”

纪长衍目光黯淡，“师父已经逝世了。”

天人永隔，谷主极为遗憾地长叹一声。“此时还他的恩情，也免得他放不下生前事。上前坐这，我先给你诊脉。”

纪长衍挽起袖口将手枕在案上，眉眼此时意外的温顺。

裴云策早就凑到了沈明蕖身旁，瞧着谷主越来越凝重的脸色，偶尔忍不住开口和她低语几句。

收回手抚了抚胡须，谷主问他，“你丹田被毁已有三年多？”

“是。”盯着手腕上浅淡的伤疤，纪长衍忽地想起了从前，长久的困苦过后他曾见过光芒，只是很快他再度陷落黑暗。

谷主眉头紧蹙，“修复丹田本就是难事，何况以你如今的体质，是难上加难。老夫尚有些虚名在身，但也不能保证能将你治好，先看一步走一步吧。”

心中既无失望，也没有别的感觉，纪长衍起身道谢。“不论结果如何，晚辈感激不尽。”

他成日少言寡语，却也不是不善表达的人，沈明蕖暗暗琢磨。

“云策，你先带他们二人下去休息。”谷主吩咐。

领命带两人走过一段路，裴云策停下脚步，指着相邻的竹屋，“此处幽静又离得近，你们就住这吧。我带你们进去看看。”说完他便伸手推开了竹门。

室内的陈设简朴，窗边的几案上放着月白色的花瓶。沈明蕖匆匆扫视了一圈，心绪平平，她对于居所一向没有什么要求。

“谷中鲜少有客，但这两间屋子会定期打扫。怎么样，合你们的心意吗？缺什么东西告诉我一声就好。”裴云策于待客之道上很是熟练。

沈明蕖摇摇头，偏头看着纪长衍，淡雅的双眸写满了询问。

看懂了她的疑问，纪长衍开口，“我也没有。”

“那行，日后有需要也尽管吩咐一声。待会儿会有侍从呈些我们药谷的特色美食上来，希望二位喜欢。我还有事。”裴云策唇角微勾，哼着小调离开了。

沈明蕖凝望他离去的背影发呆，皱着眉头，像是困惑不解。

“我去另一间。”纪长衍突然出声道。

“好。”沈明蕖回头，细致地观察他的神色，“你去吧。”

眉眼冷淡，藏着奔波后的疲累，他的下颌更瘦削了。

她突然上前一步，在他走出门时叫住了他，“等等，我们稍后一起用膳吗？”

他停下，睫毛微颤，“随你。”

这是拒绝的意思吧，沈明蕖也不失落，“好吧。”

纪长衍走后，她趴在窗边散漫地看着落日，余辉渐渐被黑暗覆盖。清风拂过耳际，发丝在微光中飘动，她阖眼静静感受晚间的温柔。

竹门被敲响，“贵客，膳食已备好了。”几位侍女端着食碟等候在门前。

猛地惊醒，沈明蕖站起身，快步行至她们面前。她点头朝她们致意，“多谢，进来吧。”

邻头的侍女青然屈膝行了一礼，“沈姑娘好。还未问过两位贵客是分开还是一同用膳？”

“分开吧，麻烦你们了。”沈明蕖欠身道谢，随手掐诀点燃烛火。

“好的。”侍女们很快分为两队，留下的侍女鱼贯而入。

旁观她们有条不紊地摆放色香味俱全的膳食，沈明蕖伸手指向一道佳肴，好奇地问：“这是什么，我从未见过。”

青然热情地介绍，“这是黄芪菌菇汤，配有竹荪、山药等，都是我们谷中特地培育的。味道极好，喝了还可以补气养颜。”

沈明蕖托腮嫣然笑道，“那我可要好好尝尝，方能不辜负你们的心意。”

“姑娘说笑了，都是我们该做的。姑娘慢用，我们先退下了。”

室内再度静谧，沈明蕖拿起筷子开始品尝。咸淡适宜，她愉悦地点头。

另一间竹屋中，纪长衍沉默着等了她一刻钟，也没有等到她前来。

饭菜慢慢变凉，他推门走过铺满碎石的路。立于窗前，他看到她吃得正欢，全然忘记了方才她的邀约。

面带冷色转身离去，纪长衍心口有些沉闷。

昂首瞥见纪长衍的背影，瞬间的怔愣后，沈明蕖想要喊住他：“纪长衍！你怎么在这？”

被她发现了，纪长衍窘迫地加快脚步，甚至变得磕磕绊绊。

她连忙追上去，追进屋中拦住他，“你跑什么？好奇怪。”

“没事。”纪长衍面色微红，不自然地想要挡住身后的场景。

秀眉蹙起，她疑惑地看着他反常的行为，“好吧。我有事想要和你谈谈。”越过他注意到桌上几乎没有的菜肴，沈明蕖霎时反应过来。

“你刚才，是在等我吗？”

纪长衍垂下眼帘，避而不答。

理好裙摆坐下，她控制灵力从指尖流转而出，将桌上的佳肴重新变热。接着，她朝他招手，“好了，你快过来尝尝，很好吃的。”

绷直身姿坐在她面前，纪长衍敛起心神。

想了想，沈明蕖还是决定解释一番，“刚才侍从没有同你说，我们分开用膳吗？”

“有。”

但他还是在等她，是因为觉得已经约定好了吗？手肘撑在桌面上，沈明蕖指尖轻点着脸颊，“是我误解你的回答是不愿了，所以没有来。那，往后，我们都一起好了。”

纪长衍没有说话，依旧慢条斯理地继续手中动作。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沈明蕖眼眸一转，“等到修复丹田一事结束，之后你有打算去哪呢？”

前途茫然，他该走向何方，纪长衍目光失焦，“我没有想过。”

“纪长衍，若是一切顺利，你没有考虑过拜入宗门，求道成仙？”沈明蕖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眼睛。

他放下玉箸，兴致缺缺的样子，“也许。”

风吹乱了枝条，哗哗作响，沈明蕖走到窗边，感受夜间的凉意。

“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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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密的银针扎在背部，纪长衍忍受蔓延至全身各处的痛感，不断有汗水自额角流下。

捻转、提插，谷主全神贯注地为他疏通筋脉，“可有不适？”

“胸膛刺痛感很重，其余各处也有些难受。”纪长衍如实答道。

谷主点了点头，“那便说明还有救。”

时间缓缓流逝，纪长衍身上的银针被一根根拔除，这场诊治暂时结束。

屋檐下，沈明蕖坐在石板上，无聊地拨弄剑穗。等待的过程甚是枯燥，偏偏她此时也没什么别的事要忙，只好默念揣摩最近正在学的功法。

“进来吧。”谷主浑厚的声音传来。

纪长衍被药童搀扶着从里间走出来，脚步虚浮，强撑忍下气血翻涌的异样感。

暗自赞赏此子非池中物，心性坚忍，谷主不动声色地续写药方。

沈明蕖上前扶住纪长衍，药童退到一旁。

“谷主，可有什么要交代晚辈的？”

停笔拿起药方，谷主将其递给药童，吩咐道，“照这个方子抓药，先按两日的量即可。”随后看向纪长衍，“你每日饭后服用，统共三次。另外，你需在戌时泡药浴，记得泡足两刻钟。”

“期间注意不要受凉，忌荤腥，忌饮酒。”谷主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又开始捣鼓草药医书。

三人行礼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