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白钺自是起个大早,把院子好生打扫了一通,又去伺候东斋起床,晨间问安后,白钺似觉得自己还不够卖乖,又拉住石非卿的袖子,从纳戒里一坛一坛掏酒出来,边掏边摇尾邀功:“师兄你看呀,我给师父带了好多酒回来,都是仔仔细细挑的呢。”就差在脸上写“我很乖,不要罚我”几个字。
“所以你就赖在元都府不回来?”石非卿并不买账。
白钺原想推说自己被伊蓍真人留在丹元宗亲自教导,也不知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成日在元都府撒欢的,准备的一堆谎话全泡了汤。
见白钺答不上来,又一副有些惧怕的样子,石非卿原本有气,又好像发不出来:“也罢,正好今年杏树没结果,你把酒埋林子里去吧。师父今年怕是只有喝这些了。”
白钺这才注意到这事,方才扫院子时,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她抬头去看,果真枝头上一个青青的小果也没有结,诧异道:“这是怎么回事?生虫子了?”
石非卿拍了她脑门一下:“生虫子我看不见?不结果就是不结果,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去把酒给我埋好了,明天修炼。”
白钺吐吐舌头,赶紧把酒收去,心想还是青屿山自在些,反正东斋又不管她,石非卿又懒,偷个闲还不容易?
然而第二天,白钺又打脸了。
许是报复她逗留在元都府不归,石非卿这回倒真像个严师一样,每天盯着她练功,那架势,比纪岚君还严。
白钺本以为石非卿对自己修炼的进度并不在意,自从她成功引气入体后,他就一直爱管不管的。现下仔细回想,她练气成功后,他就冬眠似的总在睡,开春掉了境界,他觉得丢人又闭关了,闭关刚出来两天,白钺就回丹元宗去了。
所以,她以为回青玉崖就能躲懒,简直大错特错!
回想起来,爹爹不待见他,母亲倒是蛮信任他的,这不就明明白白说明他站在哪边的吗?
大意了!
潮岸峰那片礁石,石非卿亲自视察过,觉得尚可,便每日押着白钺去修炼。他自己还是不练,挑了不远处一块更舒服的礁石,有时候带两本书斜靠着看,有时候就干脆双手枕着头,望着天空发呆,也不知是在想什么,反正不练就是了。
但白钺要是敢偷懒,他一个眼刀横过来,白钺倒还没怎么着,阿虺就战战兢兢地拖着她继续了。
最开始白钺还耐得住,时间久了她心里简直小虫子挠似的,再不让她玩,她要疯了!
于是她又鬼头鬼脑地凑过去:“师兄呀。”
石非卿本来手枕着头假寐,见她凑过来,凤目微睁:“这就累了?休息一刻钟吧。”
一刻钟哪里够?白钺又凑近了一点:“师兄呀,我现在都筑基中期啦,你要不要奖励我玩……休息两天呀?”
石非卿睨她一眼:“筑基中期有什么值得奖励的?”
白钺不死心,继续撒娇卖乖:“你让我玩两天嘛,我拿阿虺给你玩呀。”说罢,她让阿虺沿着手游下来,往他胸口爬去。阿虺现下大了不少,足有两尺长,倒是越发晶莹玉润,白钺自己瞧着都喜欢得不得了,想来用阿虺贿赂石非卿,定是好使的。
不想阿虺甫一碰到他胸口,石非卿整个人直接僵住了,视线不停地在阿虺和白钺之间切来切去,脸上的神情似震惊、似生气、似不舍、似克制,双耳腾的一下烧得绯红。
白钺倒没想到阿虺这么好使,心中大悦,又驱着阿虺沿着他胸口往上攀,去探他脸颊。谁料刚触到颈侧的皮肤,僵住的石非卿像是被烫到一般,一把抓起阿虺就朝白钺扔了回去,脸上神情变换不定,最后才别过脸去,低声道:“蛇不要随便给人玩。”
“为什么?”白钺不解,“你从前不是最喜欢玩阿虺吗?”
“那时候你还没炼它——”石非卿想起来什么似的,“功法你没看全吗?”
“看了呀,元婴后面就看不懂了。”白钺一脸无所谓,反正她离元婴还早,看不懂就再说呗。
“这还能看不懂?”石非卿跟看什么稀罕物一样睁大眼。
白钺许是被谪仙鄙视惯了,心态倒是放得很平,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对呀,看不懂,你倒是和我讲啊。”
石非卿低着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自己回去看。”居然直接就御剑跑了。
白钺觉得莫名其妙,不过气走石非卿,两天的清闲没有,半日总还是有的,于是她把阿虺藏好,起身拍拍手就四处遛去玩了,又想着自己终于抓到石非卿的弱点,以后他再不让自己玩,她就让阿虺去缠他,心里美得很。
当晚回了青玉崖,她这才想起来去翻秘籍,不过她境界差得实在太远,悟性又不够,元婴境后面那些,看不懂就是看不懂,只知修到最后“不知是蛇是我”,许是说人蛇心神合一?
这和阿虺不能给人摸有什么关系吗?那都是多久以后的事了,她现在连金丹都没到,把阿虺收到神识里去都不行。现下她白钺就是白钺,阿虺就是阿虺。偏生石非卿堂堂一个谪仙,成天心思重得要死,怪不得师父要让他修离相诀。
成天想些有的没的干嘛呢?反正人每天都要忘掉好多东西呀,比如她刚刚看的秘籍,但凡不理解的部分,她就全忘了。
随着天气转凉,白钺原还期待着石非卿又会嗜睡,这样自己就可以躲懒了。不想等啊等啊,都等到冬至了,他除了偶尔会打打哈欠,靠在礁石上眯一阵儿,倒也不像那年那样睡不醒似的。
有一回白钺悄悄摸过去,想看他到底睡没睡着,要是睡着了,她就打算脚底抹油遛。不想她刚凑过去,石非卿就睁开眼冷冷盯着她,倒是有点戒备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怕白钺又拿蛇往他身上扔。
“师兄,冬天了耶,你不困吗?”白钺贼兮兮问。
“困啊,我不都眯着了吗?”石非卿打量着她,暗忖这鬼丫头必然又在打什么主意。
“前年你都在屋里睡的,这里多冷啊,又睡不舒服。”白钺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满眼都是真切的关怀。
呵,这儿等着呢。她还好意思问,前年他困成那样,还不是为了她的破事。石非卿心下了然,脸一沉:“我又不是年年那样困,回去修炼,还没到休息的时辰。”
白钺撇撇嘴,只好蔫头巴脑地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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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日的时候,白钺终于找着个借口玩了几天,又张罗着给院子里布置一番,素白的院中高高低低地挂着十来个红灯笼,很是喜庆。
今年两个徒儿倒是凑一块儿陪东斋过年,白钺嘴又甜,叽叽喳喳地撒痴卖乖,老先生原是很高兴的,可是果子酒到嘴里,他却把杯子放下,问石非卿:“小卿呀,这不是平时的酒呀。”
白钺为了挣表现,主动把话接过来:“师父呀,今年杏子没结果,小钺在元都府给您买了好多好酒呢,您尝尝看嘛。”
“师父,我明年再酿给您喝吧。”石非卿也安慰他。
不想东斋竟摇着头站起来,步履瞒珊地走到树前,摸着树干喃喃道:“怎么会不结果呢……这是昭明种的树呀。”
石非卿听他这话,脸色本来就有点不好了,不想东斋又转过头,对着石非卿问:“昭明呀,今年怎么不给为师酿酒呀……你不是说年年都要给为师酿酒吗?”
石非卿原还想来扶他,听见这话,整个人直接僵在原地,一张脸像是被冰冻住一般又冷又硬,目光却又如翻江倒海一般剧烈闪动。
东斋却好像毫无察觉,心痛万分地叨念着“昭明呀”“放下吧”“回去吧”之类的话,拄着枯木拐杖往回踱。
白钺见状,赶紧扶了东斋回去,又好生一顿哄,方才安置他就寝。
待得她出来,刚刚还月朗星疏的天空竟然阴云密布,只有灯笼橘色的暖光朦朦胧胧照在院中。石非卿还在原地站着,面对着那株杏树,好像根本没有动过一样。
见他这般光景,白钺也替他难过。想来,他一个谪仙,心中定是高傲的,他谁都不待见,一辈子只对东斋好,日日贴身照顾了二十余年,东斋却总把他当做二弟子的影子,这种滋味,必是极难受的。
白钺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喊了一声:“师兄?”
石非卿像是没听见,依旧一动不动。白钺想出言宽慰他,可自己入门太晚,前面的事也只是道听途说,石非卿已然这副模样,又生怕开口说错话,惹他更难受,心中百转千回,最后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又喊了一句:“师兄。”
石非卿仍是毫无反应,白钺倒突然难过得想替他哭出来一般。她想起自己每天就只会惹他生气,修炼也不上心,着实无用,心下又怜又悔,急急切切地想做点什么,脑中一阵稀里糊涂的,不知怎地就让阿虺顺着手臂游了下来,用冰凉的蛇头凑过去,轻轻触了一下石非卿的手。
石非卿的手指立刻抽动一下,惊得白钺猛然清醒过来,可又见他并没有收回手去,想到他从前那么喜欢阿虺,便又大着胆子让阿虺柔柔缠住他的手。
沉默良久,石非卿僵硬的身体才渐渐松弛下来,轻轻把手抽回,声音有些喑哑:“无事,你早些休息吧。”
说罢,他便缓步走回房中,末了又补了一句:“蛇不要随便给人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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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春末,杏树仍旧没有结果,石非卿只得在别的地方寻了杏子果来酿酒,不料糊涂如东斋,却一口尝出来不是院子里的那棵,虽没有“昭明”“昭明”地喊,可只是兴致缺缺的喝了一杯,便再也不进了。
第三年的时候,青玉崖上倒是有桩喜事,白钺在石非卿极其严苛的监工下,终于突破筑基结了丹。虽说是重修,可以这个速度结丹,想来也不算丢了东斋和石非卿的脸了吧。
家中自然是写信来贺,连带着母亲也夸了她两句,白钺心下十分欢喜,本还想着跟石非卿告个假,回家去一趟。
可是石非卿近来心情却不太好。院中那株杏树,今年干脆连花都不开了。
后来,他破天荒地请了无祁峰一位善养奇花异草的长老来看,那位长老围着杏树仔细察看半日,也没个结果,最后只得说了一句:“许是天道如此吧。”
送走那位长老后,石非卿的脸色就异常难看,他慢慢踱回院中,坐在石桌旁一直盯着那棵树,盯了足有小半日,心情越来越糟,最后,眼中竟透出一丝寒光来。
眼见着天色也暗沉下来,风也起了,怕是要下雨,白钺想去喊石非卿进屋,阿虺却瑟缩在神识里不愿上前。随着修为的提高,她和阿虺的神识越发契合,能清楚感知到阿虺平日里对石非卿的畏伏,倒像小狼惧怕狼王似的,甚是奇怪。
白钺只得好生安抚阿虺一番,自己心中虽然也有些怵,却还是壮着胆子走了过去,轻声喊道:“师兄,要下雨了,回屋去吧。”
“哼。”石非卿却无端端冷笑一声。
白钺从来没听过他这样森冷的语气,犹豫着又喊了一声:“师兄?”
石非卿似没听见白钺的话,又冷冷地讥笑一声:“天道?”
话里的寒意激得白钺心里发毛,不敢说话。
“天道就是……”石非卿转过头来,眼中的恨意竟浓得有些痴狂,“它说什么是规矩,那便什么是规矩。”
见他这副模样,白钺本来就害怕,阿虺更是直接从神识里挣出来,一溜烟地逃不见了。她突然想起来东斋有时候糊糊涂涂地叨念他怨气深重,又想起来,那日爹爹对阿钧说的“谪仙呀,就是天上犯了罪的仙人,被贬下来受罚的”。
白钺仿佛突然看到,这个成日里和她嬉笑怒骂的师兄,却像海中一块孤悬的礁石一般,壁立千仞,无依无靠,四周巨大的海浪在推挤他,天空疯狂的暴雷要霹碎他,他就那样带着恨与不服,悲愤地直指着苍穹,直至粉身碎骨。
白钺被脑中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想丢下石非卿往屋里逃。她小小一介修士,怎么能掺和到煌煌天道里去呢?就算她不自量力掺和进去,把一块小石头丢到大海里,便能把它填平吗?
可是她耳边又响起东斋的声音:“小卿呀……是个苦孩子……”她又想起为了帮她引气入体,石非卿放了自己的血在地上画的那个可怕的阵法,想起他本来又懒又宅又怕麻烦,却天天押着自己修炼,又想起他每日嘴硬心软的种种,心想:自己怎么能这样就撇下他不管呢,太没良心了吧?
我就……就像爹爹小时候安慰我那样……我就摸摸他的头……这不算掺和进去了吧?白钺想。
于是,她战战兢兢地伸出手去,用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他的头发,冷风吹得她的手指凉得生疼。石非卿原本双目狰狞地盯着她,蓦地被她这样一碰,眉头骤然一蹙,吓得白钺微微一缩,可又见他没有其他动作,胆子这才大了些,轻轻去抚他头顶,倒是在给什么猛兽顺毛似的。
随着白钺的动作,石非卿眼中的血丝慢慢消了下去,眉宇也一分分舒展开来。渐渐的,风也平息下来,他的表情逐渐转为茫然,疑惑地看了眼白钺,又看了眼杏树,困惑地眨了眨眼睛,似乎不太明白刚才自己是怎么回事。
又过了良久,他缓缓把白钺的手拿下来,轻轻放到石桌上,黯然地站起身来,有些脚下不稳地回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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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由这么一段插曲,再加上东斋状况似乎又有些恶化,白钺便也没有提回丹元宗的事情,只和家里书信往来。家里一切都还好,母亲虽然只让白钧以师伯相称,到底也还是当弟子教了。白钧极为争气,小小年纪就已经是练气中期,倒比姐姐强上百倍。
想到阿钧那张乖巧漂亮的小脸,又得知他这样懂事,替自己尽足了孝道,白钺自是越来越喜欢他的,想着下次回去,定要带各种丹元宗和元都府见不着的好玩的东西给他。
她又去信给伊蓍真人,说明东斋情况,本想讨他老人家亲自开炉,不想听伊蓍真人的意思,东斋仅有分神修为,寿数本已尽,想是因着对二弟子的思想,还堪堪存着一缕气,如今寄托思念的杏子没了,自是要回归天道的,也不必过分执着。
白钺拿着这封信,看着那“天道”二字,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她生怕石非卿看到这信,立马就烧了。可看着东斋的精神一日比一日差,石非卿又总是往焉留峰的藏经阁跑,怕是在竭力寻求解决之法,她心中的难受更是难以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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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年入冬,石非卿突然说要出远门,白钺再三盘问,他只说去采一朵九瓣雪莲来给东斋入药。白钺也只好只能任由他去了,想来九瓣雪莲这种东西虽然难得,寻它倒也不甚凶险,只不过它虽有延年益寿的功效,怕是对东斋的情况无甚作用。她只是担心石非卿到了冬天犯困,若是遇到些厉害的山精鬼怪,许要吃亏。
原以为这一趟茫茫无际去寻,没个小半年石非卿怕是回不来,不想,雪还没化的时候,他就回来了。
那日她刚服侍东斋用了丹药,正拿着扫帚清理院中的积雪,却远远见到天边一道熟悉的剑芒,立刻丢下扫帚欢喜地跑出去迎,不想那剑芒摇摇晃晃,她便觉得不对劲。
果真,当石非卿接近青玉崖时,便如流星一般直接栽了下来,坠到院门口,浑身的血飞溅到四周素白的雪地上,那触目惊心的颜色,唬得白钺脑中嗡嗡作响。
三条深可见骨的伤口,沟壑一般横在石非卿背上,血液还在源源不断往外渗,将他素白的衣衫染成一片血红。
白钺捂着嘴惊愣了片刻,慌乱往前走了两步,却不由得腿软跪倒在他身边,又怔怔伸出手去,脑中一片空白,也不知是该去扶他,还是该做别的什么,只觉得全身都在发抖。
石非卿尚有些意识,竭力将手里的一个东西递给她。白钺触到他手指的温度才回过神来,低头一看,那像是一片巨大的白色花瓣,想来是九瓣莲的一瓣。但是,已经金丹的白钺立刻感觉到,这片花瓣,是带了仙气的!
他到底跑什么地方去了?
白钺接住那片花瓣,心中惊怒交加,颤抖着深吸了两口气,才定下心神,赶紧把花瓣收回纳戒,又掏出一堆丹来,连着塞了好几颗到他嘴里。
这种情况光吃丹药是不行的,好在白钺虽不善医道,在丹元宗见得还是多,见石非卿的命被丹药吊住了,立刻驱着雪把他拖挪到屋里去,仓促止血,贴上几张温火符暖着,又喂了他几颗丹,把阿虺留下来,嘱咐它好好看着,这才急急忙忙跑去浮玉峰找芷清长老求助。
浮玉峰一脉原就善医道,听闻谪仙命悬一线,芷清长老当仁不让亲自出马,又有白钺从丹元宗带过来的诸多灵丹妙药,石非卿的情况倒是稳定了下来。
直到此刻,白钺才惊觉一身冷汗都浸透了,身上还在发抖,一丝力气也无,连站也站不稳了,只得扶着墙缓缓坐到廊下,胃又不知怎地抽痛起来,莫名其妙倒像是想吐,深呼吸了半晌缓过劲儿来,这才顾得上处理石非卿递给她的花瓣。
这花瓣仙光饱满,雪白无暇,分明是被石非卿用染血的手递过来,却一滴血也没沾上。仔细一看,倒不止是血,这东西连灰尘雪沫都沾不上半丝,像是与凡尘浊物难以相融。
白钺看了半天不得要领,想到芷清长老精通药典,正待请教,心中念头又转,这东西来历恐怕不简单,还是先问过石非卿再说。于是她从纳戒里掏出一个放宝元参的盒子,把那参拿下来,将莲花瓣小心放进去。虽然这样收着她也不知是否稳妥,带仙气的东西,她也没见过,他又什么都没交代,就这么重伤昏迷过去了。
想到此处,她又觉生气。
石非卿这人,前几年还只是任性妄为,自从那杏树不结果,就开始屡屡抽起疯来。她越想越气,越想越怕,眼泪就直往下掉,偏偏芷清长老和几个弟子还在院中,她又怕被人瞧见,只能悄悄低下头去,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地掉在手上。
阿虺似是感应到白钺的心情,也没回到神识里,静静地攀在她肩膀上,用白玉般的小脑袋蹭着她的头。
石非卿背上的伤口实在太严重,止血敷药以后只能赤着上身趴着,许是觉得男女有别大有不便,待他苏醒后,芷清长老只说明日再来,又交代过诸项养伤事宜,便带着弟子回去了。
白钺又去看了看东斋,老先生最近身体渐衰,这一通人仰马翻的,竟也没把他吵醒。看他睡得熟,白钺便又过来看石非卿,见他的后背像是要被抓烂了似的,心下又痛,坐到他床边,也不知说什么,只好问:“师兄,花瓣我暂且收起来了,你要怎么处理?”
“我有一个古方子,你帮我一并送去丹元宗,炼了吧。”许是因为受伤,石非卿的语气从没这么软过,末了,他竟然又补了一句:“好不好?”
白钺闻言讶然,这大约是石非卿头一次求自己,可这事有什么好求的呢?东斋不也是她师父吗?
白钺应了声好,石非卿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涩声道:“晚些时候,其他峰的长老或许会来,你也帮我应着吧,我……有些困。”
“你到底去哪儿了?”白钺问。
见石非卿不答,白钺又问:“你不说清楚,我怎么帮你应?”
石非卿思忖良久,才低声道:“玄天池。”
“你疯了吗?”白钺惊得大骂。那玄天池,可传闻是某位天帝的后花园啊!
石非卿把头埋在臂弯里,良久,才道:“师父的恩,得报呀。”
白钺心中五味陈杂,最后只得红着眼垂下头去,叹道:“你可再别这样了。”
接下来,就只有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