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白钺又没睡好,前半夜哭累了倒是很快入眠,后半夜却又醒来,听着竹叶在夜风中的簌簌声,和着虫鸣的嘁嘁声,小小的心中生出一丝离家千里的悲切,昏昏沉沉地难以安眠。
晨起的时候,她便顶着一对肿眼泡和黑眼圈,只好将一颗消肿化瘀的丹药用温水化开,在眼周仔细揉了许久,才堪堪掩饰过去,可脸上的疲惫之色却一目了然,再换上青屿山的素衣,看起来就更楚楚可怜了。
好在东斋道人老眼昏花,并未发觉异常。问安时他例行嘱咐几句,连带着“小卿”“小卿”听在白钺耳里,也不好笑了。
东斋回屋休息后,白钺拉住石非卿问:“今天我做什么?”
石非卿扫视了一圈院子:“扫地吧。”
白钺闻言更是委屈,也顾不得掩饰自己还有些红肿的眼睛,抬头直直盯着他:“我没开玩笑。”
“我也没开玩笑啊,从前都是我扫,现在你最小,当然归你扫。”石非卿理所当然地回道。
“你别欺负我了!我要是突不破筑基,母亲会打死我的!”小姑娘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像是马上就要盛不住了。
石非卿立时愕然。
他一出生就来到青玉崖,除了幼年间还有一个虞山派跟来的奶娘照顾,五岁开始,就长年和东斋两个人生活。东斋这些年又越发不清醒,他近乎独居一般。骤然来了个师妹,他一面觉得烦人,一面又觉得有趣,可说到底,他压根不知怎么和旁人相处,也全不理解怎么好端端几句话就把小姑娘气哭了。
“听话,不要急,修行的事我和师父想办法。不想扫地就别扫,反正也是打发时间。”石非卿的语气头一回软下来,带着些无措的窘迫。
白钺抹了抹眼泪:“地我会扫,可师父说了,让你用心教我。你是我师兄啊,我在这里就你一个师兄,你不管我谁管我?”
“叫你不要急。在家乖乖的,爱干嘛干嘛。”说罢,石非卿红着耳朵,御剑逃也似的不见了。
白钺又气又急,想去找东斋告状,又搞不清他是醒是睡,只能拿起扫把和满院子的竹叶花瓣作对。虽说这种粗活小姑奶奶从没干过,可是扫地能有多难?院子就那么大,她很快便无事可干了,拄着扫把坐在屋檐下,愣愣地出神,不知何时,竟然睡着了。
睡睡醒醒间,她倒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爹爹来接她回家,手里却牵着一个漂亮小男孩,拉到她面前将二人的手放到一起:“阿钺,这是阿钧,我把你交给他了。”
那小男孩乖巧地仰着头,口齿不清地喊了一声:“姐姐。”
“要睡回屋睡。”随着后脑勺被拍了一下,石非卿的声音传来。
白钺迷迷糊糊地抬头,却只看到他径直走进东斋屋里,她也不好跟进去,偷听又不妥,只好在坐在杏树下的小石桌旁等着。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石非卿才出来,看到白钺还坐在院中,诧异问:“你是饿了吗?给你两张符,自己去浮玉峰吧。”
说罢,他从纳戒里掏出御风符扔给白钺,又一头扎进东厢的另一间屋里去了。白钺匆匆瞥了一眼,那似乎是书房。
想来也是,挑选适合自己的功法,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不管石非卿是怎么个态度,至少师父在仙门里是得道高人,不至于把自己坑了吧?
接下来几天都是如此,白天石非卿时而出去,时而在东斋房中,时而在书房。白钺也无事可做,有时候东斋醒了,石非卿又不在,她就过去陪着说会儿话。不过老先生不仅糊涂,耳朵还背,她是真不知石非卿跑到东斋房间里能商量出个什么来。
石非卿自从把她惹哭以后,也不大招她了。她无事就跑到浮玉峰溜达,顺便吃饭。不过石非卿可真是抠,每次就给她两张,去了浮玉峰就不能去别的地方。
谪仙的小师妹在浮玉峰吃饭这件事似乎以某种诡异的渠道传开了,白钺丝毫没有觉察,只觉得自己的人缘是真好,居然还有别的峰的师姐特意过来和她交朋友。
我白姑奶奶不管是在丹元宗,还是青屿山,都是吃得开的,哼!
不过她们老是旁敲侧击问石非卿的事,这就比较难办了。
他俩虽然第一天就结了梁子,但见他整日似乎是为自己的事情忙进忙出,白姑奶奶也不是不讲义气之人,就不揭他不仅不哑,嘴巴还很欠的老底了,只推说石师兄平日不爱说话,她初来乍到,也诚惶诚恐不知怎么相处呢。
这回答倒还在众女弟子的预期之内,知道石非卿对白钺也爱搭不理,一面很失望,一面又很称心的样子。观她们这反应,白钺觉得甚是好笑。石非卿堂堂谪仙,空有一副好皮囊,脾气却古怪得要死,难不成还有女修想跟他做道侣?也不怕仙气没蹭成,倒先把自己气死了。
再过两天,居然还有男弟子过来搭话,绕来绕去还是问到石非卿身上,问他平时怎么修炼的。
这倒是真难倒白钺了。
她压根没见过石非卿修炼。她来了小半个月,从来没见过!
意识到这点,她突然有些愧疚起来。难道说他为着自己的事情,连修炼都顾不上了?他是谪仙啊,此生的意义就是渡劫飞升,重归天位。
自己有这么大面子?
然而,白钺第二天就打脸了。
第二天早晨,例行问安结束以后,石非卿叫白钺在石桌边坐好,从纳戒里倒出一大堆白附子来,让她仔细剥。
白钺不同意。去皮的白附子并不是什么稀罕物,青屿山的药材库里定然有一大堆,哪里用得着现剥?
“我看你很闲啊,正好库里都是陈年货,给你找点事做。”石非卿又摆出一副欠揍的表情。
“那你倒是让我快点修炼呀,我闲着还慌呢!”白钺气得嚷嚷。
“这就是给你的,爱剥不剥。”石非卿丢下一句,回屋去了。
白钺又吃了瘪,只能埋头气呼呼地剥着。这时,石非卿居然从屋里搬出一把躺椅来,放在石桌旁边,监工似的惬意地躺下,一手枕着头,一手拿着道书,心不在焉地翻着。那悠闲的模样,倒颇有几分左权山的风度。
哼,他才不像四师兄,四师兄最好,这个师兄最坏!
剥果子着实无聊,白钺本不想理他,却又忍不住开口问:“你怎么在家和在外面两副面孔呢?”
石非卿思忖片刻,眉头不经意地簇起,似乎勾起了什么不快的回忆:“那些人麻烦死了,客气一点就往上扑。”
“那你在家为什么不继续假正经?针对我吗?”白钺抗议。
石非卿睁大眼看着她,匪夷所思问:“在家还绷着,不麻烦吗?”
“麻烦点会死吗?”白钺白了他一眼。
“会。”石非卿答完,便不再理她,低头看书去了。
白钺又气又好笑,也不想再搭理这欠揍货,只能耐着性子剥果子。剥了足足一个时辰,石非卿也惬意地翻完了两本书,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终于,白钺又忍不住问:“你很闲吗?不去修炼?”
“不啊。”石非卿从书里抬起头来,理直气壮道。
“为什么?”白钺诧异问。
“修到元婴要去登记,麻烦。”石非卿说完,又懒洋洋地埋头看书。
白钺再白他一眼。信了他的鬼,不说算了,谁感兴趣啊?
接下来的半个月,白钺还是闲人一枚,石非卿除了偶尔让她处理药材以外,又开始慢慢教她,东斋每日服什么丹药,怎么服,哪些丹药要去浮玉峰领,哪些丹药又要去焉留峰找谁拿。看这架势,似乎想要把一切闲杂事务交给她来做,自己好高高挂起,享受做师兄的特权。
眼见一年的期限已然过去月余,白钺又着急起来,某天抓到个机会逮住石非卿问:“师兄,你到底什么时候让我修炼啊?我母亲只给了我一年期限,突破不了筑基,她要撕了我的!”
石非卿不以为然:“你这资质,该几年就几年,她说又不算。”
除了伊蓍真人,这是白钺头一回见谁不忌惮纪岚君,而且还是个晚辈。他怕真是在青玉崖关傻了,就算你是谪仙,如今也只是小小金丹,还敢逆了焕云长老的金口玉言?
白钺一时无话可说,石非卿倒是想起来什么,从纳戒里拿出一个三重禁制的精致玉盒,利索地解开禁咒丢给白钺:“给你看个好东西。”
白钺不明所以地打开盒子,里面蜷着一只小小的蜈蚣,通身雪白,只有足尖透着淡淡的红色,一看就知不是凡物。盒子的衬底是一块寒玉,在低温的影响下,蜈蚣懒懒的不大动弹。
白钺抬头看着石非卿,不知他是何用意。石非卿也低头满怀期待地看她,见她坦然的模样,竟然颇为失望地问:“你不怕虫子?”
“这有什么怕的,我和左师兄经常去兽苑玩虫子啊。”说罢,为了显摆自己大胆似的,白钺伸出食指就去戳蜈蚣。
话音未落,这懒懒的蜈蚣突然受了刺激,闪电般的在白钺手指上蛰了一口。
一阵麻木从指尖传来,她没想到石非卿递过来的蜈蚣会咬人,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又慌又怕,捧着盒子不知如何是好,茫茫然抬头看见石非卿惊愕的脸。
石非卿也没料到这丫头竟然会胆大到伸手就去戳蜈蚣,错愕之间立刻拍掉她手上的盒子,不料那蜈蚣咬得瓷实,直接紧紧地卷到白钺的指头上,那白玉般的指头瞬间红得像滴血。
白钺这才反应过来,惊叫着抬手想甩。石非卿一把抓住她的手,另一手迅速凝出一道细小的剑气,贴着她的手指挥下去。
蜈蚣被削成了几段,掉到地上。剧痛从伤口传来,白钺这才后知后觉哭起来。
“你是傻的吗,什么都摸?”石非卿气得眉眼倒竖。
“你给我的,我才摸的!”白钺只觉身内灵气翻涌,又难受又委屈又害怕,五官都哭得拧作一团。
石非卿骂人的话就在嘴边,看她这副模样,又骂不出口,丢开她的手,翻出一瓶丹药递给她:“这东西没毒,就是吸点灵气,吃点固本培元的药就好。”
可白钺只顾着哭,脸涨红得像是要背过气一样。石非卿“啧”了一声,倒出几粒丹药到手里,喂到她嘴边。
小姑娘这才就着他的手乖乖吃下去,眼泪鼻涕蹭到他白净的手上。石非卿皱皱眉,不动声色地抹到回白钺的衣服上,挥挥手把抽抽搭搭的小姑娘赶回房去休息。
这蜈蚣看着不大点,咬上这么一口,白钺也气虚体浮了好几天,连带着用膳也是石非卿御剑送来送往。
白钺刚痊愈没几天,石非卿竟突然告诉她自己要出远门,至少两个月。白钺问他去干嘛,他也不说,只再三嘱咐了照料东斋的诸项事宜,命令她好好照顾师父。
白钺经过个把月的欺压,已然确立了自己在青玉崖的地位,自然明白石非卿要做的事,她拦不住,石非卿不想做的事,她逼不了,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任由他去了。
在丹元宗时,父母虽然不甚和睦,但几个师兄师姐在一处,总归也是热闹的。况且丹元宗上下都喜欢白钺,她从来不知孤独是什么滋味。
石非卿这么兀的一走,整个青玉崖便只剩她和东斋两个人,每天对着这碧海青天,日升月落,空山寂寂,鸟鸣戚戚,她倒是有点明白石非卿为何是那么个古怪的脾气。
正常人谁这么待个十几二十年的不发疯啊?
好在现在由她全权照料东斋,终归还有个互动,她本又惯会和老辈发痴撒娇,虽然东斋糊里糊涂的也不能教导她什么,但总归是个和蔼的老爷爷,就当做家里的长辈对待了。
一日,白钺扶着东斋出来晒太阳,他错喊了石非卿,好像离不得他似的。白钺有些吃醋,故意附在他耳边告状:“师父呀,师兄出门玩去了,他可不乖了,小钺乖,小钺照顾你好不好呀?”
不想东斋摇摇头:“小钺是个好孩子,小卿呀,也是个好孩子……他对别人很好。”
“师父你偏心,他哪里对人好?”白钺立刻不高兴了,这个“别人”怕就是东斋一个人吧。
“小卿呀,是个苦孩子……家里人骗他……别人只当他是谪仙……没有亲近的人……这个孩子呀,命里带怨……昭明啊……苦孩子……不该呀……他怨气太重……劫……都是为师的错……”说着说着,东斋就睡着了,说的是些什么,白钺也没大听懂。反正东斋护犊子就是了。
东斋那里是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白钺反倒在浮玉峰打听到不少东斋的旧闻。
东斋道人是掌门凌玄真人的师弟,原本也是一位修仙奇才,仅仅用了两百余年就修到大乘境,世人都谓之当代或可飞升的第一人,却不知是否因为进境太快,逆了冥冥天意,竟然在大乘初期就提前引来渡劫的天雷,他的师父道合真人舍身为他挡了天劫灰飞烟灭,他自此也掉落到分神境,再修不上去了。
后来东斋索性不再修炼,只开坛授业。待得大弟子飞升成仙后,东斋由于日渐衰老,精力不济,也渐渐不再公开授课,只专心教导亲传的二弟子,那也是位天纵奇才,竟只用了短短百年就修到渡劫期,只可惜最后没能扛住天雷,当着他的面,就此灰飞烟灭了。
深受打击的东斋自此就神志糊涂起来,也未再收徒。直到十年后,青屿山抢到了石非卿这个谪仙,兴许是觉得他不用怎么费心教导也能飞升,凌玄为了弥补东斋当年的遗憾,就把石非卿塞给了已然行将木就的东斋。
白钺这个小筑基,被塞到这么一个人均渡劫的牛哄哄的师门,倒真像是美人嘴角的饭粒一样格格不入。石非卿不待见她这关系户,也实属正常。
可是她自己急呀,尤其是想到石非卿到了区区金丹就懒得修炼的任性样子,她就更是委屈:你们神仙高来高去任性妄为,我们凡人还得每天卯足劲拼命呢,至少母亲的怒火是实实在在的东西,难不成到时候她杀上青屿山来,你石非卿还能替我挡了?
来到青屿山已三月有余,石非卿还是毫无音讯。其他女弟子似乎比白钺还着急,原想着生人勿近的青玉崖终于有了白小师妹这条路子,兴许能套着点那位谪仙人的消息,不想人家白师妹连地皮都还没踩热,他这个做师兄的竟然直接丢下人走了。白钺听她们的意思,石非卿为着要照顾东斋,可从来没出过这么久的远门。
看吧,看吧,这人压根没把自己的事情放在心上,不过是见着终于有人能替他出力,便撒开腿出去玩了吧。就他那为所欲为的性子,做得出这种事。
随着两月的期限已至,白钺做梦都梦到纪岚君甩着鞭子在她后头撵,日日这样噩梦缠身,又过了半月,她终于坐不住了。白姑奶奶有手有脚,青屿山那么大个宝库,谁敢拦着她翻?
说干就干,石非卿临走前留下的御风符倒是很多,白钺嘴甜问问路,很快便找到了焉留峰的藏经阁。仗着东斋徒弟的身份,她能借阅的典籍倒是很多。
正因为多,她反而难住了。
她只知道自己应该修水性功法,可是她怎么知道哪本适合自己呢,尤其是她那个磕药磕出来的注水筑基?
“白师妹,你来借书啦?”一个似乎是看管藏经阁的修士问。
白钺觉得这人眼熟,好像是上次玉牒塔里的那个师兄,怎么又跑到藏经阁来了?他们青屿山的杂务弟子没有固定职务吗?遭了,那天石非卿说这人叫什么来着?
“啊,对呀。”白钺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对方倒是大大方方道:“上次忘了自我介绍,我是清晖峰的沈星尧。”
沈星尧?白钺想起来了。她好像在浮玉峰听说过,这人是清晖峰首座凌虚真人的弟子,也是个妙人。他原本天资清奇,却不爱清晖峰所长的武修之道,偏偏就爱观星问卦、画符炼丹这些凌虚眼中的“旁门左道”。况且,因为不爱习武,他虽然修为进境很快,已经是弟子辈中少有的元婴境,可每次宗门会武,他永远是当下境界的垫底之流。
凌虚真人既恼他不争气,又惜他有天分,每每抓到他偷懒,舍不得往死里打,就罚他去做杂役。
原来如此。白钺盘算着,不如问一问这位已经修到元婴境,又博学强识的师兄试试:“沈师兄,我想找一本水性功法,可是不知道哪本适合我。”
沈星尧思认真思忖问:“水性功法我派倒有很多,就是不知白师妹想要哪种。”
“修得快的。”白钺不假思索道。
“修得快的?”沈星尧一时语塞,“师妹是想要那种着重飞升的清修之道?恕我直言,我观师妹的性子似乎不太适合这种功法。”
白钺疑惑问:“那我这性子适合什么功法?”
沈星尧耐心解释:“师妹属水,原本水修的性子会和软一些,不过我观师妹却是风风火火,倒不如选择武修之道。”
“啊?我哪有那么爆?我从来不打架啊。”白钺大为疑惑。
她当然不需要打架,哪家的老幺是需要打架的?不都是上头的哥哥姐姐护得滴水不漏的。
沈星尧眨眼一笑:“师妹可是全青屿山唯一敢和石师弟对呛的人呢。”
天呐,她和石非卿对呛,都是在家里的。算卦的有这么邪乎?还有没有一点**了?
见白钺瞪着眼睛上下打量着自己,沈星尧似乎为了表示自己没有恶意,便又微笑着岔开话题:“要不,我先为师妹挑几本清修和武修的功法,师妹拿回去慢慢翻看,有什么疑惑之处,尽管来问我。”
“好呀,谢谢沈师兄。”白钺原本看着他和蔼可亲,现在却有点怵,天知道他还能算什么,赶紧拿书走人吧。
“不是算的,那天你们在玉牒塔门口就呛起来了。”沈星尧善解人意地解释道。
哦,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难怪后来二人再出青玉崖,石非卿就彻底装哑巴不理她。想来他一个谪仙,一举一动都时刻受人关注,怪不得在外面要绷着假正经。
白钺暗舒一口气,又忙替自家师兄遮掩:“呃……他平时挺……稳重的,就是那天练功岔了气,心气儿不大顺。”
沈星尧不置可否,只是意味深长地笑而不语,又将挑好的书递到她手中,简要说明。白钺自是忙不迭接过,连声道谢,高高兴兴就出门去了。
她这一路原本欢天喜地,想着我白姑奶奶就是神通广大,逛了一圈焉留峰就把事情办得妥妥的,这执行力,当真了不起!
然而她飞到半途,一股强大的低气压就给她泼了盆冷水。
哪里不对,说不上来,但是这种感觉太诡异了。兴许是这一路上的云压得太重,尤其是青玉崖上,难得聚了浓浓乌云。
总之,有点吓人。
果真,当她蹑手蹑脚地溜进小院时,消失了两个多月的石非卿正黑着脸坐在石桌旁,一见她进来,就阴阳怪气奚落道:“练功岔气?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蠢?”
完蛋!他肯定是偷听自己和沈星尧的对话了。
见白钺讷讷不敢答,石非卿更为恶劣地嘲讽道:“水性功法你不来问我,跑去问一个土修,怕是想他克死你。”
这话就难听了。他堂堂谪仙,听壁脚就算了,还好意思兴师问罪?
这么一想,白钺底气便又足了,挺着胸口反问:“说好的两个月,你又不回来,又没人管我,还不许我自己想办法吗?”
“‘至少’两个字被你吃了?还是你脑子里装不下那么多字?”石非卿嗤笑一声。
“我管你至少不至少,我母亲就只给我留了一年时间,你管了我几天,又不管了,还拿虫子咬我,我才不要你管!”虽然现在不论是石非卿身上,还是青玉崖上方的天空,都在散发着一种可怕的气息,可一向无法无天的白钺还是壮着胆子顶嘴。
“爱谁管你谁管你。”石非卿丢过来一个信封,转身就回房间去了。
白钺撇着嘴拿过信,却惊讶发觉封口的火漆竟是丹元宗的标记。她虽一时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脸却腾地一下红起来。信倒是不长,是纪岚君冷硬的语气,让她在青屿山认真修行,听东斋和石非卿的话,顺嘴提了一下白安仁这次离家出走,捡了一个孤儿回来,认了儿子,取名叫做白钧。
短短两页纸,她却磨磨唧唧看了许久,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云团遮住了太阳,光线不好所致。
良久,她才心虚地蹭到石非卿门口,讨好搭话:“师兄,我有弟弟了耶。”
里面的人没说话。
“你看到他没呀?好不好看呀?”
“一个死小孩,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里面的人显然心情还是很恶劣。
“你去丹元宗做什么呀?”
“青屿山炼的那些破丹药,你吃吗?”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吃丹药呀?”
里面沉默了许久,石非卿才问:“要不要我管你?”
“要!要!”白钺立马点头卖乖,只可惜门关着,要不让她像对付伊蓍真人一样,滚到石非卿怀里撒娇都行。
里面又沉默许久,直到天空都亮了,白钺都站得累了,又想开口搭点什么话。
这时,石非卿突然一把拉开房门,俯视着一脸谄媚的白钺,恶狠狠道:“我得拿那虫子咬你,你说你需不需要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