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安仁区区元婴,自然是挡不住分神境界的纪岚君愤然一击。他的屏障虽碎,却仍挺胸挡在纪岚君面前。
纪岚君勃然大怒,往身侧地面一甩长鞭,怒道:“你给我让开!”
白安仁伸手一拦,将身后的白钧护住:“你自恃修为比我高,便以为我真怕了你不成?”
纪岚君持鞭怒指白钧:“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何命数如此凶煞?你伯侄俩当初到底关起门来说了什么?”
白安仁双目圆瞪:“焕云长老火眼金睛,他不是人还能是什么,你自己瞧不出来吗?莫要你徒弟出了事,就来拿我儿子撒气!”
“儿子?他算你哪门子儿子?”纪岚君冷笑一声,怒意更盛,又喝一声,“让开!”
南星长老站在纪岚君身后,心焦如焚地劝阻:“纪师姐,莫要冲动啊!”
白安仁仍旧半步不退,那眼神竟不似看自己的妻子,倒仿佛是敌人似的。
白钺这才赶了过来,匆匆对石非卿丢下一句:“你别管。”然后飞身冲了过去。
纪岚君被白安仁那眼神盯得心中发寒,急怒攻心之下,丝毫没注意到女儿,举鞭就往白安仁身上抽去。
鞭子即将甩到白钺身上时,纪岚君再收鞭已然来不及了。此时一道薄薄的水幕却出现在白钺身前,那一鞭本又没带灵气,只“啪”的一声抽得水幕激荡一番,便落到地上。
纪岚君愕然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女儿,又望向被女儿护在身后的丈夫,以及被丈夫护在身后的孤儿,一时只觉得那鞭子倒不似抽在水幕上,竟仿佛是抽在了自己心里一般。
她又转头去看立在一旁的石非卿,又看了看女儿身前还未散去的水幕,反反复复看了这四人好半天,突然气极而笑。
“纪师姐,白师弟,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是,莫要伤了情分啊!”南星长老急急劝和。
纪岚君却只是哈哈笑着,边笑却边落下一滴泪来。
“母亲……”白钺愧疚难当,心中沉痛,走过去想去拉纪岚君的手。
纪岚君却一把甩开,用冰冷怨恨的眼神看向白安仁:“白安仁,你若真要死命护着你这好儿子,那今日,你我便义绝吧!”
白安仁闻言,面色一变,可见纪岚君一脸决绝,心下一横,脱口而出:“义绝便义绝,你这专横霸道的性子,我早不想忍了!”
“爹爹,你在说什么!”白钺大惊失色,又去拉纪岚君,“母亲,不就是吵架而已,你们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爹爹?”白钧也满脸惊愕,在白安仁身后愧声喊道。白安仁却毅然把拦在白钧身前的手举得更高,寸步不让地瞪着纪岚君。
纪岚君见状,一把推开白钺,呵呵冷笑两声,死死盯着白安仁,挥鞭抽下衣袍一角,扔到他面前,一字一顿道:“白安仁,那你我今日,便义绝吧!”
白安仁看着那红若残云的布片飘然落地,嘴角一抽,冷笑了一声,却不再说话。
白钺又扑过去拉住纪岚君的手,哀求道:“母亲,爹爹是你的亲人啊,怎么能说义绝就义绝?你消消气,好不好?好不好?”
纪岚君看着女儿,那冷硬的面孔化开些许哀婉,可她又转头去看沉默不语的白安仁,眼神又转为讥讽,对白钺冷言道:“阿钺,你可记得我和你说过,一段孽缘而已,弃了,便弃了,无甚要紧。”
说罢,纪岚君转身御气离去。
“纪师姐……哎,白师弟!”南星长老万般为难地看着在场诸人,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长叹一声,去追纪岚君。
白钺看着一言不发的白安仁,又气又急,顿足道:“爹爹!”
白安仁面色发白,看着纪岚君渐行渐远的身影,神色不住变幻,最后咬牙瞪着地面:“她要走便走,反正什么事情,从来都是她自己定了,便是定了!”
这时,白钧又在白安仁身后小声道:“爹爹……我离了丹元宗便是……”
白安仁拍拍少年的头,强笑安慰:“不干你的事,是她混不讲理。”
白钺听得白安仁还在说纪岚君的不是,又气得喊他一声:“爹爹!”
白安仁见女儿怨愤含泪瞪着自己,便垂首不再言语。
白钧如今已是俏生生的少年,他还像幼时那样有些怯地站在白安仁身后,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愧疚不安地望向白钺。
白钺满心的气恼和伤心无处可发,叹了一声,捏起御风符去追纪岚君。她还没追出多远,石非卿跟了过来:“把符撤了吧,我御剑带你。”
白钺这才想起来石非卿还在这里,歉疚地看向他:“师兄,对不起……”
“无事。”石非卿把她轻轻拉过来,撤了她的符,带着白钺往焕云峰御剑而去。
待得赶到纪岚君的住处,白钺却听见南星长老焦急的劝阻声:“纪师姐,宋元那孩子,我们一众师兄妹,自然都要共同尽力的,你这又是何苦?”
白钺赶紧走进房中,见纪岚君正在收拾行装,跑过去想拦,又不敢,带着哭腔问:“母亲,你这是要去哪儿!”
纪岚君手中不停,也不看白钺,只对南星道:“你心中明了,丹元宗并无方法可救那孩子。我访尽世间,兴许还能寻到破解之法。”
“那又……又不是你的弟子,你何苦要做这些?”白钺在一旁急求。
纪岚君却仍不理她,摸出一块红玉牌子,递给南星:“这焕云峰首座之位,就交给泽兰师妹吧,她早可独当一面了。”
“这可不成!师姐若心忧弟子,外出云游便罢了,首座之职,怎能因一时气恼便推却了?焕云峰之首,除了师姐,还有谁能让四方镇服?”南星连忙摆手不接。
纪岚君苦笑一声:“我连最后一个弟子,也要失去了。一个传承衣钵之人都没有的孤家寡人,坐在这位子上,也只是笑话罢了。”
“母亲!”白钺听得她这番孤家寡人之言,想到方才自己替白安仁挡鞭之事,更觉愧疚难安,左右为难,简直想把自己分成两半。
纪岚君仍是不理会白钺,继续对南星冷肃交代:“我这一趟出去,不知何时能归,如何能觍居首座之位?我意已定,你不必再劝。一应交办事宜,还请师弟代劳。”
说罢,纪岚君便行了送客礼。南星无法,只得暂且收下玉牌:“也罢,便让泽兰师妹暂代一段时日,等师姐回来,再交还于你。若槿那孩子我们定会替你看好,还望师姐此行善自珍重,丹元宗是离不得你的。”
话音还未落,纪岚君又行了送客礼,将他引至门外,显然是赶客的意思了。南星长叹一声,无奈摇着头离去。
南星一走,白钺又走近前去,可怜兮兮地拉着纪岚君的手:“母亲,我方才不是要和你对着干,我就是着急……”
纪岚君神色恹恹地抽回手来:“你无需来同我示好,你从来都是同他亲近,二十多年,向来如此,我心中明了。”
说及此处,纪岚君眼前又浮现出方才那三人相护着同自己对峙的情景,只觉得一颗心都被敲成了满地碎冰。
这时,她忽然注意到正默默候在院中的石非卿。
她方才与白安仁撕破脸皮,情断义绝,一时之间无暇他顾。这会子她才想起来这谪仙竟一直跟在女儿身后,方才还用无相化生诀护了女儿一下。
纪岚君心如明镜,猜到这二人此番恐怕并非无故而归。
她原本对女儿只剩疲惫心冷,可观白钺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终是心中一软,冷言冷语叮嘱:“我再去看一眼若槿,你不必跟来。你且记得,若是修为悬殊,心志便也难同,又何来同道结侣之说?都是孽缘,不结也罢。”
白钺听出纪岚君言中敲打之意,惊得喊出了声:“母亲!”
纪岚君只是摇头:“我且去了,你自己好生思量。”
说罢,也不待白钺挽留,纪岚君便离去了。
白钺看着纪岚君消失在天际的身影,怔怔地四顾而望,忽觉这焕云殿,竟然如此空旷。
那朱红柱子上的划痕,是白安仁给她计量身高时留下的。
那滴水檐上的瓦片,被左权山拿弹弓打缺了一块。
那发潮的墙角,隐约有炭笔的痕迹,是顾若槿带着她涂鸦,画的一门两个师父五个徒弟。
那高高的门槛,把她绊了个狗吃屎,于远山把哇哇大哭的她扶起来,三两下便治好了额头上的破口子,半丝疤痕也没留下。
那石阶旁的灌木丛,她和左权山偷了蓝素槿的毒虫子养在那里玩,被蓝素槿发现,人赃并获告到纪岚君那里,纪岚君把他俩好生罚了一通,却也没叫他俩长记性。
还有那院中的桃树,此刻桃花正开,灼灼满枝,那是她出生那年,纪岚君亲自种下的。
此刻,这偌大的焕云殿,却只剩她,和站在桃树下,与她静静相望的石非卿了。
她失神地往院中走去,石非卿缓步迎了过来,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她这才掉下泪来。
石非卿从来也没安慰过人,只能学着她从前的法子,生涩地轻抚她的头发:“无事。”
白钺想起此番石非卿本是迫不及待来秉明道侣之愿,如今自然是不好再提。劳他跟着自己马不停蹄地奔了半日,方才还被纪岚君泼了一盆冷水,不禁歉疚万分,埋着脸道:“师兄,对不起。”
石非卿仍是轻抚着她的头发:“无事。”
“母亲只是在气头上才会那样说,你不要放在心上。”白钺强自定下心神抬起头来,忙去安慰他,“我自己的事,我能拿主意。”
“嗯。我知道。”石非卿轻声回应。
“我们定然不会像他们那样。”白钺的语气却不那么坚定。
修为悬殊,真能相伴结侣吗?
白九墟因爱人毫无仙根,为了与她相伴白头,最终散尽修为。纪岚君和白安仁,因修仙之志并不相同,终成怨偶。顾若槿与宋元天资相差甚远,她本就韶华不再,如今为养着宋元的魂魄,修为慢慢耗散,若是宋元醒来得晚些,面对容颜老去的顾若槿,又会是何种心情?
她同他,真的不是孽缘吗?
“嗯,自然不会。”石非卿的眼神,同语气一样坚定而沉静。
“师兄,还好有你在。”白钺望了他片刻,把脸埋回他胸口,缓缓闭上眼,“我终归,还是有个家的。”
“嗯,我在。”石非卿略微低头,用下巴轻轻抵在她的额侧,依旧那样及时而坚定地回应着。
就算是孽缘,那又能如何呢?你心中爱的念的,就正好是这个人啊。你又能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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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钺的情绪平复以后,便又去找白安仁和白钧。她思量着再拖着石非卿满山跑也不妥当,便让他在禺谷峰自己从前住的院子里等着。
等她到了后山的破院子,这才注意到院中已是一片狼藉,那座略经修缮的亭子又塌了一角,题着“半生亭”的匾额砸到地上,裂成两半,一如纪岚君和白安仁,半生结缘,却终成怨侣。
白钺眼中一酸,慌忙转过心神,抬眼去寻人。白安仁却不在院中,白钧正坐在屋内,褪下半边袖子包扎伤口。
少年如雪的手臂上爬着两条蜈蚣似的鞭痕。他听到动静,抬头见是白钺,有些羞赧地把身子转了过去,一袭红衣倒越发更衬得他身形单薄。
“阿钧,母亲打到你了?”白钺方才急匆匆赶来,并未注意到白钧身上带伤。想来这才是白安仁暴跳如雷的原因,自己也不该一昧怨他。
“不碍事的,师伯只是一时气急,并没有要取我性命。”白钧的伤口还未包扎完,可白钺在侧,他一时窘迫,不知该如何是好,僵着身子回道。
白钺只觉得这孩子乖巧到每每开口都激得人心疼,便走了过去,坐到他身边,将纱布拿过来,替他包扎。
白钧脸颊微微发红,侧过脸去,一动也不敢动。白钺觉察到他的不自在,想来他也不是从前那个没长大的小哭包了,便岔开话题问:“爹爹去哪儿了?”
“他去绛苑峰替我拿药,迟些就回来。”白钧答道。
“丹元宗就是这里好,好丹好药从来不缺,什么伤都不会给你留下疤来,哈哈。”白钺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白钧却突然问:“姐姐说过,这些都不是我的错。可为什么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却还是错了?”
白钺一愣,那句“你没有错”卡在喉咙里,竟是出不来。
“我不想走……可是我再待下去,姐姐的家,就没有了……”白钧说着,低下头去。
“不是你的错。爹爹和母亲感情不睦,是很多年的事了。”白钺终是不忍,安慰道。
“姐姐,你会恨我吗?”白钧突然抬头看着白钺,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原本应该溢满少年人明快无忧的光亮,此刻却交织着自厌与不安。
白钺不知如何作答。扪心自问,在她心里,自然是爹爹和母亲的份量更重,可是,命数之说何其缥缈,阿钧,他也什么都没有做错啊!
白钧见白钺不答他,又低下头去,不再说话。白钺默默地替他包扎好,他这才背过身去将衣服穿好。
白钺抬眼往院中瞧去,想看看白安仁回来没有。白钧背对着她,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阿钺姐姐,你喜欢那个谪仙吗?”
“啊?”白钺被他蓦然一问,只觉得这孩子真是过于敏锐,支支吾吾道,“啊,是啊。”
“可是他……杀性好重,他会听你的话吗?”白钧皱着眉,犹豫问。
白钺心头一惊。石非卿近年来斩妖颇多,斗战之时确实敛不住杀意,可平日里并不明显,况且他自来了丹元宗,都是刻意收着的。白钧又是如何察觉的?
再者,白钧这样一提,她想起自己从前同他说过,自己要找的道侣,必然是对她千依百顺的。这打脸来得太快,她只能心虚地干笑两声:“他喜欢斩妖除魔,是有一些杀气,那都是对着妖物的,你不用害怕。他平时……脾气也没那么坏,哈哈。”
白钧却没头没脑地低声轻语:“怪不得爹爹说你有他镇着,就不会被我害了……我这样凶煞不祥的东西,也只有他那样……杀孽深重的东西,才镇得住。”
白钧低着头,眼神却有些发寒。
白钺没听清他说的什么,正待问,白安仁却回来了,见白钺在屋中,不知说什么是好,张了好几次口,才问白钺:“阿钧的伤不打紧吧?”
白钺点点头:“我替他包扎过了,无大碍。”
白安仁不放心似的,又走过去看。白钧眼中的阴沉旋即被明媚的笑意取代,乖巧地撩起袖子给他看:“爹爹,不打紧的,师伯那两鞭子并没有下死手,只是皮外伤。”
白安仁听得这话,却更不高兴了,哼了一声,顾及着白钺在场,不好发作,放下两瓶外敷的药,便又转身去厨房煎药。
白钺见状,立刻嘱咐白钧:“阿钧你好生休息,我去看看爹爹。”说罢,她就跟了过去。
白安仁低头择捡着药材,并不说话。白钺使了个屏蔽声音的法诀,站在他背后,却也不知从何说起。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白安仁并不转身,依旧捣弄着药材,“命数之说,本就虚无缥缈,若他当真不详,为何我与他避世而居多年,死的却不是我,而是毫不相干的旁人?”。
可白安仁若真觉得虚无缥缈,又为何要避世而居?
“爹爹,当年大爷爷到底和你说了什么?”白钺问。
白安仁手中一滞,过了片刻才道:“阿钧就算命格凶了些,可他又做错了什么?”
“他是没有错,可是……母亲……”白钺说不出口。
白钧到底是捡的,白安仁怎么能因为一个捡来的孤儿,而和自己的妻子情断义绝呢?那是她的母亲,这是她的家啊。他怎么能为了一个捡来的孤儿,把她的家拆散呢?
可这些质问,她说不出口。她羞于有这些想法。她说不出口。
“阿钺。”白安仁将药炉的盖子一盖,转过身来,“你几岁去的青屿山?如今待了几年?”
“啊?十二岁去的,如今已有十四年。”白钺不明所以地答道。
“阿钧在这禺谷峰上,陪了我十四年。”白安仁郑重而笃定地看着女儿,“在我心里,阿钧与你,并无不同。”
白钺羞愧得双颊发红,低下头去。
“你爹爹这辈子如何,你自小看得清楚。我灵脉不好,资质不佳,每天只能摆弄些旁门左道的兵器,一意孤行把女儿收在门下,却又教不好,最后只能远送到青屿山上,让旁人去教。”白安仁缓缓道。
“爹爹……”白钺从未想过白安仁竟还在介怀此事,难过地轻喊了一声。
白安仁却自顾自说下去:“我曾想过,许是因为你奶奶是毫无仙根的凡人,所以我才资质平庸。可是你到了青屿山上,被那谪仙废了修为重头修过,竟然也在二十岁成了婴。”
“阿钺,你可知爹爹是多少岁成婴?三十七岁,零五个月。那天,我背着你母亲和大爷爷,偷偷服了整两瓶冲神丹,强行突破境界。然后,你大爷爷、母亲、茵陈、秋石,还有彼时还在的零榆长老,五个人,运转了整整一月的天心回元之阵,才将我救回来。”
“修道鬼才牵机真人的儿子,掌门伊蓍真人的侄子,白安仁白长老成婴的趣闻,从来都是丹元宗的笑话。但我若不那样做,你见过哪个分神的修士,与一个金丹的废物,同道结侣,生儿育女?”
“大概,天底下再找不出比我更一事无成之人。”
“从前,岚君对我也并非如今这般冷淡,她鼓励我,拽着我往前走。她像带徒弟那样细致地替我讲经,耐心督促我修炼。她是对的,所有人都说她是对的,可我不喜修仙,也无修仙之才,又何错之有?”
“她那些教导,我无从拒绝,无理反驳,只能盼着她早日认清现实,别再这般相互折磨,可她偏不!我只能以自己的方式申诉,那些我分明听懂的,我偏装作学不会,看着她逐渐失去耐性,一次次被激怒,我觉得很痛快。”
“我就在那样……难以启齿的痛快中,盼着她早日认清现实,早日停止这折磨。可最终她认清了,认命了,心冷了,放手了,我却又丝毫不觉解脱。”
“呵呵……”
“阿钺,你知我为何最宠老四那孩子吗?因为他不喜修仙,便不修,任你母亲怎么打罚,任凭旁人怎么取笑,他也从不在意。”
“我也不喜修仙,只愿安安静静地研究兵器。可我却做不到如他那般洒脱。”
“阿钺,可笑不?堂堂做师叔的,私底下竟然偷偷羡慕小师侄,只盼望自己能活成他。”
“直到阿钧来了。我原只是见这孩子可怜,你又被送走了,不如捡他回来做个伴。他那时连话都不太会说,我就捉着他的小手,一边比划一边教。后来,我又手把手教他习字,教他引气入体,教他毒丹道,教他制兵器。”
“阿钺,你或许不记得,你年幼时,不论我想教你什么,总是会和你母亲发生分歧,然而不论何时她都是对的,我都是错的。唯有阿钧,是我一个人的儿子,没人可以干涉,没人有资格指点。”
“你都不知阿钧有多聪明,什么东西都是一教就会,我很快就没什么可教的了。于是我不会的,就去学,然后再教他。我竟然也不觉得那些丹典道书乏味可憎,只想把最好的全都教会他。”
“我看着那孩子一日日长高,丹术一日日精进,修为一日日深厚,比别人的弟子还有出息,连模样都生得比旁人好看。这就是我的儿子,我的弟子,比你们的都好,好一百倍!”
“我白安仁此生,终究还是有一事,是成了的。”
白安仁虽从来不是心坚如铁的男儿,却也从未对想过在女儿面前把自己的一生,剖得如此彻底。
他此时只觉如释重负,肃敛了有些恍惚的神色,对怔在原地的白钺道:“阿钺,没人可以把阿钧赶走。他命格虽凶了些,如今我同你母亲也义绝了,我与他避世居在此处,也害不到旁人。你在青屿山上,有谪仙亲自替你镇着,自然也无碍。我方才观你二人似是有些情意的,你心中若有什么计较,自己拿主意便是。”
“爹爹……你这是在赶我吗?”白钺听得这话,白安仁是允了她与石非卿之事,可不知为何,心中却全无欢喜。
“那扇子,是我教着阿钧制的,只是如今还缺些材料。过些时候,我带阿钧出去游历一番,看能不能寻到。你且在青屿山上耐心等着吧。”白安仁道。
“爹爹,我不要那扇子!为何你们都要走?你们都走了,这个家怎么办?”白钺含泪顿足,倒像是幼时哭闹那般。
白安仁却摇摇头,微笑道:“阿钺,你已经是大人了,总会有自己的家。这扇子,就当是爹爹送你的嫁妆吧。”
这时,药炉中的药“咕嘟咕嘟”地冒了出来,白安仁转身取了布巾,将那盖子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