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玫瑰 第11章 农夫与蛇

江雨微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诅咒了，不然为什么每次能被宋淮撞到自己最狼狈的样子。

哭够了，她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有些抱歉的看着宋淮，“对不起，我刚刚不该冲你发脾气。”

“不不不，是我乱说话，不怪你。”宋淮试探着问了一句，“江雨微，他们以前是不是也这么欺负你？”

江雨微一怔，欲言又止，她早就过了需要人帮忙想找人倾诉的年纪了，于是故作潇洒的耸了耸肩，“以前…，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她推走停在路边的笨重自行车，云淡风轻地冲宋淮摆摆手，“我先回家了，周一见！”

“江雨微，以后只要有我在，不会再有任何人欺负你，谁再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给你出气，我保护你。”

宋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江雨微握着车把的手猛然收紧，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重叠了，三年前也有一个男生用一样的语气说过同样的话，她信了，后来遭了报应。

这句话就像一把刀狠狠地插进她的心里，她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这句话。

她回头看了宋淮一眼，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用不着，你离我远一点就算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宋淮快步走上去，伸手抓住了江雨微自行车的横杠，疑惑中带了几分愠怒，“江雨微，你怎么阴晴不定的？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江雨微的脸上也带着愤怒，不过这愤怒跟宋淮无关，她冷着脸说：“你没有得罪我，我也没有讨厌你，只不过我就是这样阴晴不定的人，我还自私自利。听过农夫与蛇吗，如果再来一次，在那个小巷子里，我还是毫不犹豫的丢下你逃跑，你就算被那些人打死了我也不会有愧疚，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你以后不要再为我出头了，我不会感激你的！还有，我是不会跟喜欢我的人做朋友的！”

宋淮被这番不留情面的话气的浑身发抖，他气冲冲的松了手，扭头就走，走了两步又觉得窝囊，回头冲江雨微喊了一句，“江雨微，谁稀罕跟你做朋友！你放心我不会缠着你！以后咱俩就当不认识，我不会再跟你说一句话！”

江雨微看着宋淮离开的背影，心里蓦然觉得一阵轻松。能敏锐的察觉到到别人的喜欢和厌恶的人，往往活的更累，无法自洽的同时，也无法心安理得的享受别人对她的好。

她不会喜欢宋淮，所以比起朋友，还是把爱意扼杀在萌芽里对大家更好一点。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宋淮都没有再跟江雨微说过一句话，即使在教室迎面遇上，也都装作看不见彼此。

体活课上，杨彤和张雅楠跑过来，挽着江雨微的胳膊撒娇，“雨微，咱们班男生和二班男生在篮球场打友谊赛呢，咱们过去给他们加加油啊！”

江雨微对给男生打气加油这种活动毫无兴趣，又不想直接说出来让她们觉得自己孤僻，于是一脸为难的说：“我就不去了吧，我跟肖然说好了打羽毛球，这才刚打上…”

杨彤不死心，晃着她的胳膊，“哎呀，羽毛球有什么好打的？别打了，走走走，就当陪我们嘛！肖然，你也一起去吧！”

肖然低头摆弄着羽毛球拍，随口答了一句，“不去！你们想去给程屿加油就自己去呗，非拉着别人干嘛？”

“肖然，你怎么说话呢！”张雅楠被说中了小心思，恼羞成怒。

江雨微听到程屿两个字忽然心下一动，假装和稀泥拉着肖然，“要不咱们也去看看篮球赛吧！”

肖然以为江雨微帮她们说话，怒火上涌，抢过江雨微手里的球拍，“我才不去呢！我找别人打羽毛球去，要去看篮球你跟她们去吧！”

江雨微本来想去跟肖然解释，却被她俩连拖带拽的拽去了篮球场。

到了篮球场她才发现张雅楠她们一定要把自己拽来理由就是让自己陪着她俩给程屿加油，好像多一个人，就没人能看出她们的司马昭之心一样。

“程屿加油！三班加油！”杨彤和张雅楠喊得格外卖力。

能这样光明正大喊出程屿名字的机会并不多，可即使是这样，江雨微也因为心虚喊不出口。

篮球场上的程屿跟平时的程屿不太一样，好像更有活力了一点，个子高的人打篮球确实好看。

上半场最后十分钟，程屿如有神助，投了两个三分球，张雅楠欢呼的声音几乎要击穿江雨微的鼓膜。

她捂着耳朵，发现对面有一个长的很漂亮的女孩瞪了她们几个一眼。

这一眼瞪的江雨微背后发凉。

中场休息的时候，刚才瞪着她们的漂亮女生跑过去给程屿送了一瓶水，程屿笑着摆摆手，没有接。一旁的张雅楠脸都气绿了，小声嘟囔了一句，“不要脸。”

江雨微敏锐的嗅到了火药味，于是暗戳戳问一旁的杨彤，“彤彤，给程屿递水的那个女生是谁啊？”

“你不认识啊？那是二班的许静文。”

许静文，江雨微的大脑飞速运转，那不是宁新军训时说的给程屿写情书被拒绝的那个女生吗？

“雨微，我陪楠楠去给班长买瓶水，你在这帮我们占着位置啊！”杨彤说完跟张雅楠往小卖部跑。

江雨微踮着脚抻着脖子仔细观察许静文，她长的很漂亮，是那种即使穿着跟大家一样的校服也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的漂亮，头发很顺很长，高马尾上绑着一个浅粉色的蝴蝶结，站在程屿身边，确实很般配。

二班几个男生站在江雨微前面的场地上研究下半场赛制，招呼程屿过来。江雨微一门心思都在程屿身上了，完全没注意到从后方也有几个人在打篮球。

忽然一颗球落到了江雨微脑袋上，不偏不倚，狠狠砸中。

剧烈的疼痛让她本能的喊了一声，把路过的程屿吓了一跳。

江雨微被这个篮球砸的头昏眼花，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捂着脑袋蹲在地上。

砸中江雨微的男生跑过来道歉，“ 同学对不起，你没事吧？”

江雨微疼得说不出话，眼泪也不受控制的往外流，只能连连摇头。

“江雨微！江雨微！”程屿拍了拍江雨微的胳膊，“你能看清我吗？”

江雨微睁开眼，只觉得程屿的脸有些变形，心想完了，该不会脑震荡了吧！

程屿看她不说话，有些慌了，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对二班男生说：“下半场我不打了，你跟其他人说下，我得送我班同学去医务室。”

程屿扶着江雨微走了两步，江雨微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想起来之前初中的时候也被那些男生故意用篮球砸过，好像当时也是这样，后来也没什么事。

于是对程屿说：“不用去医务室了，我真的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程屿看她走的摇摇晃晃的，于是在她面前半蹲下，说道：“不行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不放心，我是班长，有责任保证班里同学的安全，你上来吧，我背你去医务室。”

她哪里好意思让程屿背她，站在原地没动，程屿以为她晕的看不清方向，直接抓着她两只胳膊把她背了起来。

江雨微毫无心理准备，就两脚悬空脱离了地心引力，一瞬间觉得头晕乎乎的。

她从来没有离程屿这么近过，睁开眼就能看见程屿脸上额头上的汗珠，闭上眼就能听到程屿的心跳和呼吸。

不知道是因为头太疼了，还是心跳太快了，她忽然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程屿把她背到医务室的床上时，她还在捂着心脏大口的喘着气。

大夫以为江雨微心脏病犯了，连忙问道，“怎么了这是？”

程屿一脸焦急，“大夫，她刚刚被篮球砸了，你看看她要不要紧？”

“你现在什么症状？”

“头疼，头晕，感觉喘不上气。”

校医一边给她听诊一边问道：“有心脏病史吗？”

“没有。”

校医看了一下她被砸的地方，用瞳孔笔看了一下瞳孔，又给她拉了张心电图，除了心率快没什么大事，就说道：“应该没什么事，你要是过了一个小时头疼头晕还没缓解，你就请假去医院拍个脑ct。”

程屿弯腰看了一下她被砸中的地方，居然肿起来一个包，紧张道：“可是大夫，这真的肿了好大的一个包，会不会脑震荡啊！”

校医看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那是篮球，不是气球，你被砸了你也得有大包！现在知道害怕了，那你篮球砸到人家头上的时候怎么不害怕。”

江雨微捂着脑袋还不忘替程屿辩解，“大夫，不是他砸的。”

校医看了他俩一眼，像是明白了什么，笑笑没说话。

江雨微在医务室休息了十几分钟，感觉好点了，就打算回班里坐着歇会。

两个人从医务室走出来，程屿才长舒一口气，“还好没事，我刚背你来的时候，你脸色特别不好，心跳的还特别快，吓死我了。”

江雨微不敢看他，此时脑子终于清醒的江雨微，脑海中开始不断重播刚才在他背上的场景，隔着不算厚的衣服，甚至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江雨微眼神闪躲的岔开话题，“程屿，谢谢你。”

“客气什么，大家都是同学嘛。而且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我可不希望我的对手莫名其妙被篮球砸的脑震荡了！”

程屿这个人阳光开朗，爱说爱笑，哪怕跟不熟识的同学也能开几句恰到好处的玩笑，既不尴尬也不轻浮。他身上的这种松弛感和分寸感也是吸引江雨微的原因之一。

其实能被程屿关心，哪怕只是作为对手，她也已经很满足了。

江雨微刚回教室，肖然就一脸担忧的走过来检查她的脑袋，“我听他们说你被篮球砸了，严不严重？”

“我没事。”江雨微有些不好意思的拉着肖然的手，“你不生我气了？”

肖然撇撇嘴，“那能怎么办，谁让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晚自习放学，江雨微跟肖然的家不顺路，两个人在校门口分开后，忽然有人听到有人喊自己，一回头，发现宋淮拎着书包站在她身后，指着她的头问了一句，“你头没事吧？”

江雨微摇摇头，“我没事啊。”

宋淮轻轻按了一下她的头，江雨微顿时疼的喊出了声，本来板着脸的宋淮忍不住嘴角上扬，恶作剧得逞一般得意道：“那么大个包还没事！”

江雨微瞪了他一眼，说了句，“无聊。”

“等一下！”宋淮追上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冰袋按到她头上，“门口药房的人说，头砸了包要冷敷比较好。”

江雨微接过冰袋，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谢谢。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跟我说话了。”

宋淮甩甩手，“别误会，我可不是喜欢你。只不过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听别人命令我，你不让我跟你说话我就不说？我凭什么听你的？你又不是我女朋友！”

江雨微不知为何忽然感觉松了一口气，宋淮的洒脱反而让这段奇奇怪怪的关系轻松了许多。

“江雨微，人家张雅楠她们是看程屿去了，我又没上场，你去跟着凑什么热闹，还被球砸了，傻不傻啊！”

“你要不要脸啊，下次你上场告诉我，我躲着篮球场走！”

宋淮低头看了一眼江雨微的表情，他一双桃花眼笑得亮晶晶的，“你不生气了吧，那以后别躲着我了！”

“你…”

“我知道你那天心情不好，说的话肯定不是真心的，我是不会跟你计较的。”

江雨微紧紧攥着冰袋，跟宋淮相比，她倒像是个小肚鸡肠的小人。

“所以江雨微，你到底为什么讨厌我？”

江雨微连忙辩解，“我没有讨厌你。”

“既然不讨厌我，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可以做朋友了？”

“你为什么一定要跟我做朋友呢？你并不缺朋友吧！”

“交朋友需要什么理由？无非是觉得聊得来，有缘分啊！要非说理由的话，我觉得你挺有意思的，跟你做朋友应该挺有趣的。”

宋淮看着江雨微像个闷葫芦一样不说话，疑惑道：“江雨微，为什么你跟别的男生也能有说有笑，我一跟你说话，你就变哑巴？”

“因为他们没打算跟我做朋友，做同学当然轻松的多。”

“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不一样啊！”宋淮望着江雨微笑的一脸狡黠。

江雨微实在没忍住准备打他，他灵活的躲开，笑嘻嘻说道：“所以，你到底跟不跟我做朋友？”

“那我试试吧！不过你不能……”

“不能喜欢你！”宋淮说着敲了江雨微的脑袋一下，“江雨微，你怎么像个老古董一样！新时代了，你别那么封建行不行，咱们这是纯洁的友谊！”

“宋淮，你又打我头！你再打一次试试看！”

昏黄的路灯下，两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骑着自行车互相追赶打闹，光影越拉越长，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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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农夫与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