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人歌 第34章 谷之大悦，指点芊菀

沈谷之素日里只觉得自家门生虽勤勉，但天资却不够。

往常沈谷之传授弟子技艺之时，通常只有其本门大弟子容守心能领悟《武》乐当中的奥秘，剩下的弟子要么是摇头直言自己不会此礼，要么就是像有的弟子一样干脆连人也不过来了。因而即便沈谷之有意发扬礼乐文化，常常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如今逐渐“礼崩乐坏”的趋势影响下，在诸侯国之间不断发生的战争影响下，民间的百姓已经做不到像过往一样去了解礼乐。他们连自身温饱都满足不了，又何谈精神方面的享受呢。虽然把礼乐称之为愉悦他人的物件，非常不恰当，但是不得不说正因为曾经礼乐的盛行，让民间百姓与朝廷联系更为紧密，从而减少了诸侯国之间有关势力的争斗。

人人都说“对手之间，理当相互尊重，相互信任。”

确实如此，若没有尊重，那么两人之间的摩拳擦掌也将变得毫无意义。而在沈谷之的心里，他不但敬重韩娥这个对手，同时他也羡慕韩娥有这么多门生。他私心想，韩娥能够拥有这么多门生，定是耗费了很大的一番经历。是故此番沈谷之来到稷下学宫，一方面是为了找韩娥比试，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向韩娥请教到底要如何才能使得门下之士得以越来越多，而不至于到了近乎无人问津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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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武》乐的传承人，人称鬼音的沈谷之，盛名在外，自然也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压力。旁人说在酒席之上，最适合说出自己私下想说却又不敢说的话，而后沈谷之借酒宴之名，对韩娥说道：“韩娥大师，鄙人有个问题想要向您请教，请问您可否指教鄙人一二？”

“沈大师您多礼了，论资历，娥怕是不及您资历老。”沈谷之毕竟是客人，韩娥觉得有些礼数她还是得尽到的，可不要让沈谷之回去之后，心中有所愤懑，因而韩娥给了沈谷之极大的面子。

“好好好，多谢您肯给我这个机会。鄙人就是想请教您该如何做，方才能使得门下子弟的数量越来越多呢？实不相瞒，自去年同您一较高下之后，我门下子弟走的走，散的散。留下来的都是些天资不够的，无论花多大的功夫传授他们技艺，他们都没办法像我的大弟子容守心那般学得透彻。”

韩娥一听沈谷之所说的话，不免感叹，当年门生无数的《武》乐一派，居然沦落到了这个地步，当真是世事无常。同为礼乐的传授者，韩娥对沈谷之抱有敬意，也对《武》乐的发展感到了深深的担忧，但她又不好太过显露自己的态度，是以她只得用相对婉转的语言宽慰沈谷之。

“沈大师，其实娥也只是依靠了齐王对礼乐的支持罢了。”

“此话从何说起？稷下学宫内的礼乐教所不是您一手创办的吗？”

“是我创办没错。”

“不过稷下学宫起初只是百家学子发表自己观点的场所，是列国有识之士，或者说风雅之士相聚的场所。而之所以在此建立礼乐教所，一来为了尽可能最大范围传播礼乐知识，另一方面稷下学宫所处位置正好处于十字守心的位置，处在国与国之间的中间地带。”

“一般这种位置能够方便列国之人，来到此地学习礼乐。至于我为何说一切全凭齐王的支持，乃是因为当初娥刚出师门，身无分文，无处可去，是齐王看中了我的技艺，一心想要维持列国之间相对稳定的状态。于是他便极力支持创办礼乐教所，因为在他看来，只有慢慢恢复礼乐盛行的状态，才能够尽最大可能减少战争对百姓最大的伤害。”

“所以娥并没有沈大师您想象的那般神乎其神，娥只是比起其他人来说，多了几分运气，也多了几分傻气而已。您方才所说的话，当真是折煞娥了。不过适才听大师您所说，娥倒觉得您也可以像娥一样，把曲子写下来，让门生传唱出去。听的人多了，自然会有人自发上门来向您讨教的。”

“或者您若不嫌弃的话，娥从门下学生当中抽个几位，同您学习几月《武》乐的技艺，您看可好？”

沈谷之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并向韩娥行了一礼后道：“谷之多谢韩娥大师成全，不过这样夺君所爱之事，鄙人还是不干为好。但鄙人到想要向您推荐一位女子，此人歌艺极佳，若您日后多多指教，定是一个极好的苗子。”

“哦是吗？我怎不知还有这样的佳人呢？敢问沈大师，是哪位弟子竟然如此讨沈大师的欢心呢？”

“私以为跪在稷下学宫大门口的女子就很不错。”

“这样吗？沈大师您确定没看错，这女子只是一个来如不明之人。我好心让她进稷下学宫学习技艺，但她又学得并不好，着实把我气得发了疯。让您见笑了，娥往常并不会体罚门生，只是女子太过分，逼得娥不得不从重惩罚于她。若是她对您有不敬之处，娥即刻命人将她逐出齐国。”

“没有。没有。您先别急，且听我向您道来我心中所想，可好？”不知为何，韩娥一提到芊菀，立刻就火冒三丈了起来，往日娴静端庄的竟全然无了样子。韩娥这样生气的模样，让沈谷之感到有些郁闷，分明他在宫外所见的女子天资卓越，怎么在韩娥的口中，竟成了这般不堪的样子。

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许失礼，韩娥向沈谷之行了一礼以示歉意：“深感有愧，娥失礼了。”

“无妨。”沈谷之轻轻扶了手后，便继续对韩娥聊起了同芊菀见面时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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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才沈谷之快走到稷下学宫门口的时候，便看到一位妙龄的女子一个人跪在了地上。那时他心想：为何如此寒冷的天气，这样年纪轻轻的女子要这样跪在这里，不怕着凉受冻吗？

正当他准备赶紧进入稷下学宫赴约之时，耳畔听到了这女子极为美妙的歌声。

沈谷之觉得新奇极了，于是乎他便独自一人躲进了旁边的大树，用大树掩盖自己的身影，他正在一个人偷摸摸欣赏着这旷古的美乐。

只听到这位女子用她温柔的嗓音哼唱了一段《流水》，由于歌声优美，引得过往鸟儿成群结队停留在树杈上，仔细看鸟儿的样子仿若是欣赏一场大型的音乐演奏会。

有人可能会想，这个女子手中空无一物都能够唱出如此美妙的曲子，倘若给她配以一架七弦琴，定能为来往之人演奏出旷古的仙乐。

沈谷之被这女子的歌声所深深吸引，也很欣赏这个看似年轻的女子，居然能把《流水》哼唱得如此婉转，这样的歌声让沈谷之听得很心动。要知道的是，《流水》是一首琴曲，描绘的是水势汹涌的场景，这样的曲调就是弹琴都很难谈对，这女子居然能哼唱得如此悦耳动听，让沈谷之感到很是惊艳。

这女子就是芊菀。

学过琴艺的人，可能都记得伯牙与子期的故事。据《列子.汤问》记载：“伯牙善弹琴，钟子期善听琴。”意思就是伯牙善于弹琴，而钟子期善于聆听琴的声音，两人互为伯乐。

一日伯牙演奏了一首高山屹立的乐曲，钟子期说道：“巍巍乎志在高山。”而后伯牙又弹了一曲惊涛骇浪般的曲子，钟子期后又说道：“洋洋乎志在流水。”这两首曲子，便是著名的《高山》和《流水》，两首曲子本为一曲曲子，只是有些礼乐教司怕学生难以一下子都掌握曲调，是故通常在教学的时候，都会分作上下两段进行教学，保证每一位学生都能够熟练掌握。

沈谷之沉浸在这女子所哼唱的《流水》曲调中无法自拔。而后芊菀哼唱完《流水》之后，又忍不住哼唱起了一首她师父苍海大师所作的曲子。此曲吸收了越国民间民歌的精髓，在曲调优美的基础上，又加上了几句念白，给人以生动活泼之感。只是可惜的是，不喜张扬的苍海大师，面对自己这首钟爱的曲子，却迟迟没有给它取一个合适的名字。是以这首曲子没有名字，而且听过此曲的人也并不多。

此刻沈谷之听着这首曲子，忽然觉得同自己擅长的一派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武》乐的大部分曲子多以豪迈的基调为主，但是每当快要结尾之时都会有一种回城式般的结尾，结束这首曲子的演奏。何谓回城式，就是原本豪迈的曲子突然以一种婉转的基调结束了，反转得让人有些欲罢不能。而芊菀所哼唱的这首曲子，也有一种回城式般的结尾，原本婉转的基调，突然以一种豪迈的调子结束。就好像一位身着白衣的居士，突然执剑，大杀四方，江湖的侠气与居士的高雅浑然天成，让听者陷入无限的回味之中。

听完芊菀所唱的曲子之后，沈谷之终究还是忍不住走到了芊菀的身边，将芊菀扶了起来，并对芊菀说道：“敢问这位姑娘，刚刚所哼唱的曲子是哪一国的曲子，名字是什么？”

芊菀一看面前之人的装扮，同师父所说的风雅之士的样子别无一二，是以她用对待风雅之士的礼仪，向面前之人行了大礼，而后说道：“此曲乃是家父所作，只是用于闲暇之时，供自己取乐罢了，并无名字。”

“哦，是这样吗？那也太可惜了。”沈谷之感到十分迷惑，也为这曲子没有名字感到十分遗憾。

芊菀之所以如此答复沈谷之，乃是遵照师命的缘故。她记得自己的师父苍海大师曾这样说过：“莞儿，师父年纪大了，就想在这小地方安安心心养老。那些荣华富贵，与师父早已没有关系。所以这曲子的名字，你不要再问为师要取什么名字。为师和你说过，这曲子就是为了你已故师娘所作，为师不想流传后世，就让这首曲子随你师娘一起远去吧。”

“莞儿谨遵师命。”芊莞知道师父志不在高，在乎山水之间罢了，是以她从来不向旁人说起自己的师父。就连来到苍海大师的琉璃小筑，也是一个人偷偷的来，从来不带旁人前去。

而此时的沈谷之，很欣赏面前这位女子，于是便想着借着四下无人之际多多提点这位有才的女子。

“姑娘所唱之曲犹如天籁之音，只是《流水》这个曲子有几个调子错了。我这里有一本《古曲杂谈》，你可以拿去多多翻阅，对提高自身水平，定会有很大的帮助。”说着，沈谷之从袖子中拿出了《古曲杂谈》赠给了芊莞。芊莞本想拒绝，无奈这位居士态度坚决，她只好作罢。

之后沈谷之继续说道:“我方才听曲之时，觉得姑娘定是对吴越两国的调子十分熟稔。那这样的话，你练习齐国曲调，定会觉得十分吃力。”沈谷之看到芊莞手上的链子，便确认她是韩娥的学生。他猜想芊莞如此熟悉越国曲调，那齐国曲调她定会学得比较累。因为刚刚的第二曲，沈谷之明显发现芊莞有些透不过气，所以他把自己的独创鬼音技法传授给了她。

芊莞得沈谷之传授，犹如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时之间茅塞顿开。她向沈谷之说道:“多谢前辈指教。”

沈谷之点头一笑之后，便走近了稷下学宫。遇到如此聪慧的女子，沈谷之心情愉悦，并且一教就会，试问这样的学生，有谁不想好好疼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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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谷之大悦，指点芊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