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张开怀突然来找自己这件事,沈畔不太意外,毕竟自己是郑书屿心中的头号嫌疑人。
张开怀背对着他,屋子里静的落针可闻。
良久,张开怀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下定决心般,他转过身,看着沈畔,问:“寒英,你能帮我个忙吗?”
沈畔一愣,下意识道:“什么?”
“这些年帝王家没少找过我,我呢,也知道原因......”张开怀专注地看着他,“在这件事上,我一直觉得解铃还需系铃人,原本是打算再等一等的,但我怕我以后来不及跟你说。”
沈畔脸上的怔愣逐渐被冷静代替,他面无表情地听着。
“鹤楚在走之前,留了点信息给我,是关于你家的,之后她就失踪了,我知道你找了她很久,很抱歉,现在才告诉你。”
张开怀在提到林鹤楚时,他看到沈畔眼底的浮动,他继续道:“事情只查到一半,剩下的推测还差些证据,你愿意听听吗?”
沈畔沉默半晌,才开了口,嗓音嘶哑,“你知道她在哪吗?”
张开怀摇摇头,“不知道。”他顿了顿,又道:“你家的冤案是因当年太子结党一案波及的,你我都知道,太子无罪,你家也一样,现在证据收集到一半,我本想等一切有了结果了再同你讲,但现在想想,其实对现在的你来说,只有鹤楚的下落才是最重要的吧?”他说罢,自嘲地笑了笑。
沈畔看着他,道:“我现在除了鹤楚和鹤梦,其他亲人都在牢里死光了,您说得没错,我现在唯一在乎的事只有鹤楚的下落。”
“所以,你才会答应万和那个老王八?”
沈畔明显有些吃惊。
张开怀已经从他的反应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他缓缓道:“沈畔呐,只要是了解你过去的人,就知道你是个在欲求上简单得过分的人,所以你不用震惊我怎么猜到的,我知道你家的冤案曾让你痛苦不堪,但你也是个很聪明的人,你不会为了过去自己的痛苦去做可能伤害鹤楚和鹤梦得事,现在唯一能让你冒险的只有她们两个,那么你愿意帮老王八的理由就很好猜了......鹤梦曾无缘无故遭人追杀,那老王八干的吧?如果你不合作,那鹤梦就会遭遇和鹤楚一样的事情,万和势力确实很强,如果鹤楚在他们手上你找不到也正常,虽然可能是那老王八坑你但你也不敢赌,你是这么想的吧?”他说完,看向沈畔。
沈畔垂下眼睑,只应了一个字,“嗯。”
张开怀皱了皱眉,怀疑道:“你不辩驳一下吗?”
沈畔闻言,看着张开怀撅着个嘴有些期盼地看自己,叹息道:“没有,您有什么想说的,说吧。”
张开怀有些失望的道:“我都打好草稿等你来辩了都!”他说完又看了沈畔两眼,对方完全没有辩驳的想法,他只好痛惜地一拍手,“哎呀!可惜了!好吧,那我说了,鹤楚的下落我确实不知道,但有个人应该知道。”
沈畔闻言,下意识上前一步,死死盯着张开怀问:“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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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被庄知闲找到之后,何清欢在说完那句“你忘了我吧”之后,两个人沉默了很久,直到何清欢最后一点灵魂开始从探枝身上剥离,在感受到这份痛苦之后,她第一反应是抬腿就跑。
庄知闲第一反应是跟着她跑,他看着她跟不要命似地夺路狂奔,最后狼狈地摔倒。
在他扶起她时,她攥紧他的衣袖,脸色惨白,眉头痛苦地拧在一起,嘴唇咬得死紧,他看着那些从她耳朵飘出的如细流般的发着光的东西,惊骇得睁大了眼,随即他反手抓住何清欢的手臂,怒目圆睁地质问她:“这就是你把探枝归还的办法?!”
何清欢以为自己经历了这么多次了也该习惯了,可当庄知闲在最后一次的时候出现,她再次体会到在这痛苦多么让她难以忍受,在亲近之人面前,一切的坚强都容易崩溃。
她觉得这痛苦越来越剧烈,她想到了庄知闲说想救她的样子,想到她的爸爸妈妈,想到她的读者,原本四散的痛苦再次聚集起来,再次给她狠狠一击,她泪眼模糊地看着庄知闲,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不要怪我,我也好难受啊......我好难过啊,真的对不起,我......好恶心......”
她蜷缩起来,庄知闲听着她的话逐渐从跟别人道歉变成了骂自己的言语,甚至疯狂的念着“何清欢你为什么不去死啊”,他紧紧抓着她的手臂,防止她伤害自己。
这一混乱一直持续到何清欢昏倒,他抱着探枝的身体沿着那些细流飘向的方向过去。
打开木门,他来到了何清欢生活了几个月的地方,床上还躺了一个人,那个人眼睛紧闭,眉头紧缩,睫毛湿湿的,仿佛做了个可怕的噩梦。
庄知闲把探枝的身体在床的另一侧放下,然后走到一旁的桌子旁坐下。
何清欢再次睁开眼,看到了探枝的脸,她愣了愣,看着这张熟悉的脸,有些怪异的感觉,直到她发现她不是在镜子里看到这张脸,才试着去看一眼镜子,果然,已经是她自己的脸了。
庄知闲端着一个碗从门外进来,问:“醒了,粥煮好了,喝吗?”
何清欢觉得他那眼神不太对劲儿,犹豫片刻,呆愣地点点头,“嗯。”
庄知闲把碗放到桌上,走过去把人抱起,何清欢吓得身体一僵,脱口而出:“你干嘛?!”
庄知闲抱着她的手收紧了些。
何清欢一直僵硬到被放下为止,庄知闲不说话她也摸不准他的想法。
在吃完了粥庄知闲也没开口再说什么,何清欢终于忍不住问,“你......没事吧?”
庄知闲看她半晌,问:“这个就是你说的归还探枝的身体?”
何清欢已经不记得在她昏迷之前的事了,倘若她记得,那她一定不会轻描淡写地点头,并回答:“是。”
庄知闲看她半晌,“那么,我现在能救你了对吧?”
“啊?”
庄知闲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他面无表情地把徘徊在自己心头的想法说出来:“你现在的样子,他们不知道,只要你别暴露,他们就不会对你不利,对么?”
何清欢点点头,“是这个道理,怎么了?”
“那你接下来只要藏在这儿,也不会有人能找到你,我会再在外面设个结界......”
“庄知闲,”何清欢忍不住打断他,“你先把探枝带走吧,接下来的日子我也不打算下山了。”
庄知闲凝视着她,道:“我会带她走,前提是你真的乖乖待在这儿了。”
在这份凝视里,何清欢终于找到了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这个眼神里的情绪:强烈的占有欲!!!
找到这个词之后,她迅速移开了目光,看向了别处。
庄知闲看她移开了目光,脸色更黑了,他一字一句道:“你告诉我你会归还探枝身体,但你没告诉我是通过这种方式,而且,你归还探枝的身体,也不会再有别人骚扰你,但你还是在之前很确定我救不了你,你说的那些奇怪的话都在告诉我你还有事瞒着我,你也不打算说,在我说你要待在这儿的时候,你甚至不敢看我......”他顿了顿,警告道:“你最好告诉你想做什么事?找什么死?!”
若说前面的话何清欢还能辩驳,那后面的话就是直接让她打消了糊弄人的念头,她直接转头看向他,平静地道:“找你救不了的死。”
闻言,庄知闲毫不犹豫拿出了一条捆仙索,“你试试!”
何清欢震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现在的自己根本没什么灵力,也挣脱不开这绳子,“庄知闲!你特么疯了吧!”
等把人绑好了,庄知闲就把探枝送回去,还不忘给何清欢设个结界,送完之后火速回到木屋,何清欢幽怨地看着他。
“很生气?”他走进屋,这么问。
“不然呢?你被绑个试试!”
“我也很生气。”庄知闲蹲在她面前,抬头看她,“你骗了我好多次,你觉得我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地相信你啊?”
“你的真名我甚至是从梦里知道的,”他忍不住抬手去碰她垂下的长发,用手指卷着,“你一直都忙着我不知道的事,清欢,我觉得你是很敏感的,你能察觉身边那些人心思,你能猜到你那不知名对手的想法,可是你待在我身边那么久,你都没有发现我对你的心思变了,因为你已经彻底忽视我了,或者说,你一直忙着怎么骗人,骗我,骗柳扶生他们,你觉得我说得对么?”
何清欢深感不妙,庄知闲不是在问自己,是在找自己问责!
“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一定要寻死?”
“我有病。”
“那我想办法治好你的病不行么?”
“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放弃了,在很早以前。”何清欢惋惜地看着他,“我这一次只是顺从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我很抱歉,我做这个决定会对不起很多人,但再不会对不起我自己。”
“你觉得你这样能说服我吗?”
“我不知道,我只是实话实说。”
两人沉默着对视半晌,庄知闲才道:“你好狠心!”
他吻上何清欢的唇,抬手解开了绑着她的绳子。
何清欢一开始是发蒙的,等反应过来她双手自觉环着他的脖子,等这个吻结束,她鼻尖抵着庄知闲的鼻尖,轻声问:“你想好了?”
庄知闲没有立刻回答她这个一语双关的问题,他亲吻她的额头、鼻尖、嘴唇、下巴......
何清欢红着脸,问:“你会记得我吗?”
庄知闲没回答,只是看着她,看到她眼里的痛苦,他还说不出口,他也不想听她伤人的问题了,于是再次吻上她的唇,表达着无声的抗议。
痛苦和爱意纠缠的风吹得外面树枝摇曳,把外面的世界彻底割了个粉碎,
等天渐渐亮了,庄知闲还恋恋不舍地抱着何清欢,他眼角的泪流下,沙哑着低语道:“我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