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郎急退两步,一手抱着小谷一手牵着妻子,身子如旱地拔葱腾然直上!
许三婶双足腾空的同时向坑壁某处狠狠一踢!
只听窸窣窣一阵快速的响动,坑底的落叶下仿佛有百十条蛇在同时扭动。
于空足尖于壁上一点,身子斜出,长臂一捞,将许三郎夫妇的双足各抓住一只,喝道:“下来吧!”
双臂用力一拉,将他三人拽回坑内!
骤变突起,洛载清意识到不对时足下已有什么破落叶而出,将自己,连同坑中的于空、许三郎等人兜于一起。
几人的身子撞在一处,而后急向上而升,悬停于半空挂于枝上。
兜住他们的为一张密织之网。
许三郎道:“你是如何识破的?”
于空答:“小谷跳向坑中之时。哪有为父的自身已陷捕兽阱却不阻止孩儿也落入的?你和他都太急于令他离开我身边。”
他叹了口气,“如塘鱼这般真真憋屈。许三郎,我们下去认认真真打一架。”
他自靴筒中摸出一把匕首,向织网割去。
许三郎也不阻拦,只冷笑着看着他。
此网的织绳虽不及小指粗,却极为强韧,匕首割之不断。
洛载清用手中火把去燎,亦不燃不断。
“别白费力了。”许三郎自豪地道:“此网乃由本地生于山顶悬崖之血藤经经特殊处理编织而成,可抵刀砍火侵。你们还是乖乖等着吧。”
“等什么?”于空斜了他一眼,“等你同伙来?”
许三郎未回答,目光向山间一瞄又快速收回。
“嘿,二、四、六…十二支火把,来得人还真不少。”于空以肘捅了捅许三郎,“为了我们几个,如此劳师动众?你们看上我们什么了?”
许三郎却不再言语。
“奇哉怪哉,此血藤可抵刀砍,那你们又是如何将它砍下截断编织成网的呢?”
许三郎全家默契地保持缄默。
于空继续自言自语道:“你们既设下此陷阱,为何将茵儿留在屋中?你们可知我们那同伴吴娘子的功夫甚是高强。若她察觉有异,定会捉了茵儿来寻我们。莫非茵儿并非你亲女?”
他看着许三郎他三人,夫妇二人不动声色,然小谷面上露出些担忧。
于空微微一笑道:“唔,非也。既为亲女,你们敢留下她,想来对吴娘子亦设了计。但你们不知,吴娘子可是我们之中最为聪明伶俐的,她可不会如我们般轻易落入圈套。莫说我未提醒你们,若我俩出了事,她一怒之下必令茵儿身首异处!”
小谷忍不住道:“我们茵儿才是聪慧过人,从未失过手。方才听传音她已然得手了!”
于空兜兜转转探的就是吴行歌那厢的情况。听得小谷之言,心中一惊,对洛载清道:“载清,枪!”
经他提醒,洛载清醒起自己的孤龙枪刃为李洞明所赠,非同一般兵器。何不一试?
他力注枪杆,枪尖一抖,幽蓝之光滑过,网袋裂了个大口。
洛载清和于空跳将下来,向许家的茅屋疾奔而去!
茅舍内漆黑一片。二人仔细检查了一番,吴行歌和茵儿均不知所踪,屋内未有打斗迹象。
于空举着火把将里里外外角角落落仔细搜寻了一番,未见任何血迹。心稍稍放了些下来。
“以此间情形来看行歌乃是猝不及防之下着了道。对方已将她转移。只是,她现在何处?”
洛载清向屋外眺去,蹙眉道:“盈之,先前我们来到此处时村中人家的灯火几乎俱已熄了。现下夜已更深,却有两间燃起了烛火,屋内人还向此处看了几眼。”
于空想到先前看到的山间火把数,心中一咯噔,“载清,我们或许入了个贼村。满村人,皆参与其间。”
“若真如此,该如何找出吴娘子?一间间搜过去耗时太久且易打草惊蛇。”
“惊蛇……”于空目中一闪,“好,且惊他们一惊!”
他与洛载清低语几句。洛载清疾步走出茅舍,不一会儿便消失于深沉夜色中。
于空从灶房中取了些禾秸、木柴,在屋中各处布置了引火点,而后将它们一股脑儿点燃,再以火把将屋顶一圈燎了个遍。
他转身向地势较高之处奔去,手中火把向后一掷,正正落于茅屋之顶。
红光冲天而起,立时被人发觉。几座院落中出现了响动,有人提着水桶来救,有人举着大扫帚来扑。人声渐响,脚步声渐密,锵锵的锣音急而密,整村俱从梦中醒来。
于空在高处不错一目地盯着着村中各户的动静,目光逐渐锁于村东的第二间屋舍。
他冲至屋舍门口,洛载清亦正赶到。
“盈之,此村除许三郎外共十五户,每户都有人赶去救火,唯有此间寂静无声。”
于空一点头,看守行歌之人必不会随意离开。就是此处了!
二人对视一眼,蓄力待发,准备直冲进去痛快淋漓地将对方杀个落花流水,干净利落抢回吴行歌。
于空一脚将大门踹开!
‘吱溜’一只老鼠受惊窜过墙角。
屋内寂然一片。
二人冲入内室,空荡荡并无一人。
“难道吴娘子不在这里?”洛载清疑惑着。“可是,灯烛明亮,先前定有人在此。”
于空道:“应是此处没错。我们再仔细找找,或有暗室。”
二人细细检查,在将床榻搬开后,现出嵌于地面的一扇门。
一扇奇异的门。奇异的材质,奇异的纹理,挂了把奇异的锁。
门通体呈黑紫色,自带肌理,涟漪般的波纹在烛光下似生动的正一圈圈荡漾开去。其上挂着一把三寸之锁,以同材质制成,锁形为一只昂首之鸟,姿态桀骜。
洛载清执枪劈向门锁,门锁毫发无损。
“此乃异域之奇物,无有任何兵器可破。入地穴唯有通过锁匙。”门外走入一中年汉子,身后跟着一群乡人。
“我们只求财,不会也不愿伤人。”汉子客客气气道。
洛载清身子一动,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回过神来时汉子已被他擒于掌中。
“交出钥匙,我也不伤你。”
“钥匙不在我这里,他们俱不知钥匙在何处。郎君便是杀了我们所有人也得不到钥匙。何况,郎君并非嗜杀之人。”他看着洛载清,诚意满满地道:“郎君,破财消灾。尔等交出钱财,平平安安地去。钱财身外物,郎君几人本事高强,趁此乱世不消多时便又赚回来了。”
“嘿,果真上行下效,高季昌高赖子治下出了群小赖子。”于空讥道。“纵然我朋友非凶暴之人,我可不介意手沾血腥。”
“郎君亦非好杀之人。二位小郎皆宅心仁厚。”随着一把老者的声音,一人踏入房中。
此人于空看得分明。“原来是你。早知你这么生财有道,那些银子我还不如扔进海里。”
舟首笑道:“正是二位小郎的善举令老朽认定了你们。二位请放心,吴娘子安然无恙,七情花并不伤身,只是令她沉睡。待二位交出金银后我自会安排人将你们平安送至郢州,并奉上七情花的解药。”
“鄂州码头唯有你愿意走郢州这一程,那时你便已盯上我们了?”
“呵呵,老朽自信这双眼不会看错。郎君虽衣着素朴,然一身清贵之气,定非出自普通门庭。”
于空与其对视着,“我要先看见吴娘子,确知她安然无恙。”
掌首忖道:“林中之事可见这几人功夫超过我所料,不易硬碰。他既如此关心那小娘子,必然一心要拿到解药。倒也不怕他抢了人离去。
唉,高家兄弟真是靠不住,交待了守住此门寸步不离怎么不见影,亦跑去救火了?”
他取出一物,弯弯曲曲如紫黑色的幼细小蛇,伸入匙孔开了锁,将门向上提起打开,现出地穴来。
他俯身向下看去,不由一惊!
忽的一阵衣袂连声自其身后袭来,一条鹅黄身影跃过众人头顶足尖在舟首后背那么轻轻一点。
舟首‘哎哟’一声跌入地穴。来人‘啪’得将门关闭、落锁。将舟首锁于地穴内,而唯一一把开启此锁的钥匙,还在舟首掌中。
“行歌!”于空惊喜地在她肩上拍了一下,“你未中计?”
吴行歌苦了一下脸,“唉,五岁小娃骗起人来真是乖乖不得了啊。我中计了,还被关进地穴。”
“啊?那你是如何出来的?”于空扫了一眼地面,“没看见挖洞的痕迹啊?”
“嘿,我又不是地鼠。”吴行歌眼神点向某处, “多亏刘二郎悄悄跟了来。”
那厢立着的正是同船提醒他几人的那位郎君。
于空向其拱手施礼,“小郎先前出言提醒,再出手相助,于空在此谢过。”
对方笑道:“我等同为旅人,当互相照应。刘庐不才,恰会开锁之道。”
吴行歌补充了经过,“刘二郎开了锁将我救出,将两名看守击晕放入地穴。我们便去寻你们。见到舟首带着数人向山上而去,便悄悄跟在他们身后。而后由许三郎和他们的对话得知你们未落陷阱,那必是回到村子来找我了。我们便返回,正巧见到你们引蛇出洞。我俩躲在暗处暂不出现乃是为了看清舟首究竟有何图谋。”
她对着脚下的地穴大声道:“尔等以怨报德,真真可气!不知已有多少人遭了你们之害!”
舟首的声音微弱而虚无,唯有吴行歌几人习武具内力的可听清。“女侠若要泄愤老朽一人承担,还请女侠将高氏二人放出。”
人群中‘噗通’一声跪下一人,对几人‘咚咚’连磕了几个响头。
“郎君、小娘子,我们行此径实属无奈。我们这个村子先遭匪劫,后逢旱日,再遇兵祸。许翁一咬牙,‘世道逼人,活下去再说。’若非许翁,我们村怕是十口里余不下两口。”
呼啦啦又跪下了好些人,齐齐向他们磕头。
“求小娘子放了许翁他们三人。我们对天发誓不曾害过任何人性命,从来只是图财。”
吴行歌杏眼一瞪,怒道:“即使你们不曾直接害过人性命,怎知他人不是因你们而丧生!你们抢去的何止是钱财,那可能是一家最后的口粮、赖以为生之资、病体康愈的希望!”
村民面面相觑无力辩驳。
先前领头的中年汉子忽地立起,走至桌旁。昂然道:“我不知如何才能为我等赎罪,可得放出许翁。这样够不够?”
话音未落,他已自腰间拔出一把尖刀,猛然向左手斩去!
众人一愣,此人之举实出乎所有人预料。
白光闪过,五根断指残留于桌上。
见吴行歌等人怔愣着,另一汉子一把接过刀,不发一言便同样决然地向左手挥去!
洛载清之枪与吴行歌之剑鞘同时而出,击中汉子手腕,尖刀锵然落地。
吴行歌叹了口气,以只有她几人可闻的声音道:“唉,这村中老的、少的、中年的,各有各的厉害。我不知该如何办了。”
于空道:“虽有可怜之处,但终究非正途。”
他扬声对着地穴道:“许翁,你带领全村行此行径,实乃自埋祸根。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若某日碰上个狠的,将全村老少尽数灭了,你去到阴曹地府又有何颜面对他们。”
刘庐道:“我等话尽于此,带领全村走向何方老丈可要千万想清楚。”
许翁听得分明外面的动静,在地穴内已是老泪纵横。说道:“老朽感念几位的宽仁与良言忠告。我们不会再做此等事。若有再犯,便教我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刘庐自发髻中取出一根细丝,伸入匙孔,缓缓前后左右扭动数下后,轻微的‘咔嗒’一声,门锁落开。几人将许翁和高家兄弟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