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爆炸 第62章 燧石月-6

轰动发生后，星玥和祝问弥是最后到达现场的。

几个小时前还围坐在圆桌边的众人，现在不约而同地汇聚在坍塌了的阁楼旁边，感受着寒风彻骨，雪花从天而降，都不由得双臂环绕抱紧自己，防止胸口的热气散去。唯独秋杪疯疯癫癫的，眼神凶狠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

极地宫殿的焚星炉再次燃起熊熊烈火，这代表，燕客又一次被献祭成为新月。

谁是凶手？

赶到塌得只剩下半截的阁楼前，秋杪发现庭小止和术筹比自己更快一步。甚至，术筹就站在焚星炉边，是术筹在向焚星炉里倾倒星星和助燃剂，使火焰更加旺盛。

秋杪扑到术筹面前，厉声质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它可是你的同伴啊！”

对于秋杪的指认，术筹不做否认，也毫不避讳地承认了自己的野心：在计算学走到尽头时，是术筹发现这一学科似乎是被封锁了。而庭小止带来的消息，让术筹第一次对空间意志的用意产生质疑，并在瞬间产生反叛心态：而处死燕客，就是它找到的突破计算学瓶颈的解决方案。

“庭小止？这和庭小止又有什么关联？”

秋杪发狂般摇晃着那个矮小的人类小孩，想要搜查他身上的每一个可疑之处，就算是身旁的泥洹奋力阻止，也无法将秋杪拽离。

“你要找的，是这个。”偏偏庭小止也不甘示弱，摊开手掌，手上有一枚微小的黑色监听器。

秋杪正是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恰好祝问弥的到来，让它把一切都串联在一起。

“是你。”秋杪望着祝问弥，无端地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是在嘲笑自己的愚蠢，“你早就察觉到不对劲，事先交给他窃听器，然后返回房间，等着我们找上门。你进入4号房，看到秦犀照伤成那个样子，也不慌不忙，把自己的故事将给我们听，因为，你早已想到借刀杀人的方法了。”

在通过窃听，知晓阿芙嘉的死亡真相后，多年来一直试图为阿芙嘉之死复仇的庭小止被激怒，终于彻底失控。云团因他的怒气而聚集起来，竟然直接在宫殿中央降下暴雨。只是庭小止并非蓄意谋杀，他想不到燕客这么容易死，一点点雨水浇灌下来，就能让它顷刻毙命。

祝问弥的计谋被戳穿后，也仍旧傲气凛然，她不能失去自己的傲气。

可同时，在她的内心深处，见到秋杪愤怒而失望的眼神时，祝问弥又何尝不心痛。此情此景下，祝问弥只好咬紧牙关，不辩解，不否认，因为一切的确是她所操纵。除了利用了这个自己最在乎的人，现在的结果，就是她心之所愿。

“走吧，好冷。”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大家纷纷离开塌陷的阁楼，向着宫殿侧门的方向走去。

此刻的秋杪，已经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它仿佛永远停留在燕客逝去的时刻，不断盘算着燕客之死以及谋害燕客的人们：除了陷入昏迷状态的秦犀照，在场的人，还少了钰食肴，他又不见了。

想到这里，秋杪下意识摸向挂在脖子上的挂坠，黄金正二十面体还在。只是，正二十面体并未散发出任何光彩：看来，它并不允许秋杪在此时动用灵力。

我偏要！

秋杪笃定了想法。

走在人群尾巴处的泥洹走走停停，最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天气太冷，它不忍心看着秋杪独自受冻。

“秋杪，不要！”

泥洹第一次在这静谧的极地大声喊叫，而这叫喊声却如同水滴入海，无法震动沉睡的天空，更无法撼动秋杪的决心——

就在刹那之间，秋杪燃烧了自己的一魂，时间的轮回再次启动......

极地宫殿，圆桌会议，三楼燕客设置的障眼法以及二楼每一个虎视眈眈的嫌疑犯；越靠近宫殿大门，在心中复盘始末的秋杪察觉自己或许更加接近真相了。最重要的是，秋杪更有把握去阻止燕客被迫献祭生命的命运。

尽管沉重，秋杪还是用尽全力推开大门，等待它的，是那副熟悉的画面：围坐在圆桌边的众人，齐刷刷地望向这个不速之客，有人眼中满是不屑，有人眼中闪过惊慌。而秋杪最在意的燕客，它隐匿在昏暗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实际上，燕客的复杂心情并不能完全表现出来：对于秋杪的到来，它很无奈，也充满侥幸，只能承认自己过于狡猾，只能用这种阴暗的方式，偷偷享受着秋杪的重视。刻意藏在灯光照不到的位置上的燕客，想象着秋杪在众目睽睽之下，泰然自若地坐在正对自己的座位上，投入这场并无奇特之处的圆桌会议中。

圆桌会议上，人们一个接一个有序发言，却被三楼的嘶吼声突兀地打断，燕客刚好也借机脱身。即使背对着大厅，燕客也能感受到秋杪炽热的目光，但它没有回头。

快速处理完工作室的事项后，燕客通过天眼观察二楼的动静：这是一种可以捕捉到宫殿内部任意角落的视察系统，早在宫殿建起那天，就已经与整座宫殿融为一体，并且只能由宫殿的主人——燕客所使用。

看起来，二楼一片祥和。公共区域中，秋杪、泥洹、庭小止以及钰食肴正围坐一堆喝茶聊天；星玥正在拜访术筹，似乎它们以前经常见面；而祝问弥和秦犀照，则在房间中研究着什么。

幸好今天能看到；燕客默默庆幸着。

燕客一边关闭天眼，一边闭目养神，脑海中充满幻想：一切都会如往常，对吧？

那时的燕客根本意识不到，自己以及这些宫殿中的闯入者，将在未来几个小时内，掉入暴风雪之夜的陷阱。

凌晨时分，一阵巨响吵醒了陷入休憩的燕客。

这阵响动震彻云霄。情急之下，燕客来不及通过天眼观察，就径直从工作室所在的塔楼跑出来，奔向二楼。

越往下行，灯光就越昏暗，二楼以及一楼的大厅甚至全部陷入黑暗。

“怎么回事？宫殿的电路系统短路了吗？”在黑暗中的燕客不需要摸索，它已经太熟悉宫殿的每个扶手、每层台阶。

在众人的惊讶声中，那阵声响仍在持续。如果能够看到声波的形状，可以想见，刚开始声波还是沉闷的滚动，在大厅上方的广阔空间里不断盘旋，捎带起的狂风肆意搅乱着二楼的的玻璃吊灯，甚至于钢铁栏杆也逐渐摇晃起来。随后，声波蓄势待发，在经过的每一处角落轰然炸响。

燕客迅疾地意识到：这是惊雷！

然而它无能为力，自然的力量将燕客牢牢控制在楼梯的扶手处：若燕客不紧紧抓住扶手，就会被狂风即刻卷到他处。

一瞬间，一道闪电向二楼某处劈过去，就连宫殿在颤抖了一下。很显然，这股自然之力将整个宫殿中的所有能量都积累起来，就是为了在这个时刻爆发出来。

电闪雷鸣在完成自己的目标后迅速退场，旋即在事故地点升腾起黄色烟雾。

不同于二楼众人小心翼翼地不敢靠近，燕客首先就冲向那团黄色烟雾，在烟雾的后面，笼罩着一个小男孩的身影，以及倒地不醒的祝问弥。

烟雾散去后，可以看到祝问弥的面部损毁严重，从颈部一直蔓延到手臂上的松树树枝样的暗红色纹路，以及大量灰白色的肿块，正是被雷电击中后留下的痕迹。

等燕客近身，确定祝问弥的死亡后，向其余人报告了她的死讯。这些人才慢慢从雷声轰鸣的余韵里冷静下来，却又立即陷入发生了死亡案件的恐怖漩涡中。

其中，当属秦犀照的情绪最为波动。

“都是我害的，是我没有保护好老师......”

事故发生后，秦犀照一直重复着相同内容的话，根本听不进去其他人的任何劝解。就连燕客想要找她了解情况，也无法获取有用信息。

而罪魁祸首，庭小止，则一副大仇得报的样子，丝毫不认为自己杀害了一个人，是什么严重的事情。

众人齐心协力将祝问弥的尸体搬回5号房后，秦犀照固执地守着老师的尸体不愿离开，大家也只好任由她留在房间中。随后，燕客又强制将庭小止关在2号房，由术筹看守。这时，钰食肴才敢颤颤巍巍地自首：

“哎，都是我的错。前半夜，我们四个在公共区域喝茶的时候，我提了一嘴，说祝问弥就是人类官方航天筹备小组的成员，整个航天筹备组，都将破壁计划视作眼中钉。我就随便猜想了一下，没准那些宇航员的死亡、飞船的爆炸，和祝问弥也有关。”钰食肴的声音越来越小，“想不到庭小止真听进去了......”

大家也听懂了钰食肴的言外之意：庭小止是为了给阿芙嘉报仇，才会降雷劈死了祝问弥。

而秦犀照的痴傻，也很好猜想：就在庭小止意欲报仇时，秦犀照察觉到危险的降临，在求生为第一本能的驱使下，独自逃命去了。然而这个仿生人进化出的自我意识却是对老师的无限崇敬与爱慕，这与她抛下老师的行为相抵触，使得这个仿生人在一瞬间“精神分裂”，无法自洽，陷入了自责的愧疚感中。

既然燕客能推论出这个结果，相比更了解内幕的秋杪，也能得出相似的结论。

然而，秋杪呢？

这时，大家才发现，人群之中又少了两个；或者可以说，从雷击事故发生伊始，秋杪和泥洹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大家的视线内。

找了一圈后，他们发现秋杪和泥洹并无大碍，只是双双昏迷在各自的房间。燕客决定让剩下的人兵分两路，星玥前往3号房找到唤醒泥洹的办法，而自己则与钰食肴来到7号房。

燕客承认，它是有一点私心的。

7号房的房门刚刚关上，燕客便不做掩饰，狠狠盯着钰食肴。

“交出解药。”

而钰食肴仍旧如同刚才那样装柔弱，“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燕客的语气很冷漠，“在公共区域喝茶的时候，是你给秋杪和泥洹的茶水里加了迷药。也是你恶意煽动庭小止，让他失去理智。你的真面目，不需要我在大家面前说穿吧？”

钰食肴扭扭捏捏的，一副被冤枉了的样子，“我知道，你们灵类都对妖怪有偏见，但你也不能污蔑我呀！”

燕客根本不理会这一茬，径直向床边走去，看着陷入昏迷的秋杪，眼神中充满怜爱，“只要交出解药，让它醒过来，你的那些所作所为，我不会告诉其他人。还有你想要的东西，星星，也会一个不少，白送给你。”

“哼哼，”钰食肴笑出了声，“成交。”

钰食肴掏出早已准备好的解药，欲递到燕客的手上，又在最后一刻收回了手，语气轻巧地要挟着燕客，“先说好了，一手交解药，一手给信物。我要你先把储星室的钥匙给我。”

钰食肴伸了伸手指，嬉笑着。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尽管很是厌烦，燕客还是交出了钥匙，反正今日过后，这个地方与它再无干系了。

解药只是平平无奇的一粒胶囊。

燕客喂下解药后，便迫不及待地准备将钰食肴赶走，“赶紧去给星玥送解药吧。”

临走时，钰食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这个药吃完以后的副作用是呕吐。你最好盯着点，万一呕吐物进入气管，可是会窒息死亡的哦。”

其实，就算钰食肴不说，燕客也打算留在7号房，守在秋杪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