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爆炸 第42章 梦浮舟-4

再次清醒时，秋杪用了很久才确认现在的情况：“我还在泥洹的记忆中。它是灵，和大部分灵类一起离开灵界。还有，我们仍在灵界时，它就已经注意到了我，还偷窥了我和燕客的行踪。”

秋杪不得不如此反复提醒自己，因为这些记忆正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不免陷入回忆，忘记正事。

“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找到泥洹。”秋杪给自己设下了一个无法完成的目标——因为秋杪又忘记了泥洹的相貌，或者可以说，它一直就看不清泥洹的脸，总是朦胧的。

“终于找到你了！”一个陌生的面孔拦住秋杪。

“你是？”秋杪端详对面的灵许久，确认自己并不认识它：既不知道名字，相貌也没有印象。

这个灵先是错愕，想不到秋杪过了一夜便忘了自己，紧接着鼓起勇气，再次做起自我介绍：“我是泥洹。昨晚，我们见过。”

秋杪感到匪夷所思：为什么在自己眼中，泥洹总是模糊混沌的呢？

泥洹说：“听说彩虹的尽头是金子，我听说有一座金银山，吞金兽应该会喜欢那里吧？”

尽管如此，秋杪的话还是十分冷酷，“彩虹没有尽头。”

没办法，身处记忆之中，事情还是会按照那个时候的剧情发展下去。

泥洹并未气馁，“我们一起去寻找彩虹吧，然后把吞金兽送到彩虹的尽头。”能够提出这个邀约，泥洹已经用尽所有勇气，却依旧遭到最坚决的拒绝。

“还是放弃吧，我们办不到的！”

此时泥洹恍然大悟，原来秋杪一丁点儿都不愿意亲近自己，才会回绝得如此果断。

又经过好几个白天，灵类才走到迷林的边缘，在那里，泥洹没能如愿以偿地和秋杪同行，只好与灵类分道扬镳，独自出发。就在秋杪经过冥界，并最终决定留在冥界工作的同时，泥洹居然真的找到了传说中的金银山。

“世人都说彩虹的尽头是金子，那么金银山一定就是吞金兽的归宿。”泥洹很满意自己的这个推想，将电子宠物里的吞金兽唤醒，自认为完成任务，愉快地离开了。紧接着，泥洹原路返回到迷林，又沿着灵类大部队迁移留下的痕迹，一路追踪到冥界。

在忘川河边，泥洹遇到了久违的秋杪，果然一如既往不认识自己。那时候，泥洹还不信邪，偷偷用石化笔在三生石上刻写自己和秋杪的名字，想要充当一回月老。想不到写完之后，它们的名字就立即消失，顺带着连三生石都裂开。吓得冥界紧急关闭三生石风景区，连夜修复，并且禁止任何人在石头上进行刻字画画等不文明行为。

“看来这都是命中注定。”泥洹仰天悲叹，它所指的命运是空间意志：想要和秋杪产生连接这件事，是不被空间意志所允许的。

事实上，泥洹那时只是随意叹息着命运，并没有像未来那样完全相信以至于痴迷，也还没有彻底死心。

随后，它带着些许遗憾，离开秋杪所在的冥界，怀揣着无限期望去往人间，以为自己能够在人间堪破更多奥秘。

而这种无妄的期冀在一年后被迅速戳成漏洞。

越深入人间，泥洹发现自己的作用越大：实在有太多人类的魂魄需要修复了。于是，人间似乎成为了泥洹的补给站，它对破破烂烂的魂魄进行修补，同时也能在成功修复魂魄后获得被需要感，这是以往身处灵界时所没有过的精神体会。

精神能量？情绪价值？这些词也是泥洹来到人间后才学会的。此时泥洹对号入座，将每次被秋杪吸引时产生的振奋以至于微弱的刺痛感，命名为倾慕和向往，只因秋杪在它心目中是如此特别。

正当泥洹沉浸在那份遥远的、肆意生长的爱慕时，一件突如其来的事件，撞烂了泥洹的所有美好愿景——就在来到人间后的某个清晨，泥洹的心脏突然爆裂，产生剧烈的疼痛。

不同于人类只有一个魂魄，灵有三魂七魄。其中三魂决定了灵类的生存，就像猫有九条命，灵可以等价于有三条命。七魄则代表灵力的多少，像泥洹这样能够修复人类魂魄的灵类，工作时就是在消耗七魄的灵力，等到全部灵力消耗完，这个灵便会走向死亡，归于空寂，彻底消散。但是这个过程需要很长时间，因此灵类的寿命总体长于人类。

连接三魂七魄的器官叫做心脏。

泥洹忍着巨痛吐出心脏进行检查，七魄只剩下五魄，这是修复人类魂魄时消耗掉的灵力。除此之外，它还讶异地发现，自己莫名其妙丧失掉一魂。在丢了魂的同时，泥洹还多出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模糊记忆：从船上掉下，而后整个湖面都变得血腥，无力挣扎，溺亡在湖水中。

尽管只剩下两魂，倒也能勉强活着。泥洹在人间从未见过那段记忆中的猩红湖水，灵界更是干涸到没有任何湖泊，于是它花费很长时间在冥界中搜寻记忆的发生地点，终于锁定了忘川河尽头的恕池。

在那里，秋杪和祝问弥一同掉入恕池。恕池的湖水早已被无数怨灵浸透，人类的魂魄遇到怨灵只会瞬间成为碎末；而秋杪的灵魂也在掉入恕池的同时被刺穿。

秋杪明明掉了下去，却能在不久后又完完整整地恢复过来，这在整个空间都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除非是神迹。

秋杪自己没有灵力，而泥洹恰好拥有修复魂魄的灵力，几乎顺理成章地，整个事件就这样被串联起来：空间的“神”用泥洹的一魂修复了秋杪的灵魂，从而换取它的性命。

拥有这种神力的只能是空间意志。

“问题在于，空间意志为什么不愿意让秋杪死？而且能够修复魂魄的灵类很多，为什么偏偏选中我作为牺牲品？”泥洹无论如何都想不出头绪。

究竟是什么让自己和秋杪的命格紧紧相连？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泥洹找到了最想要远离的灵，那个总是在关键时候“缠着”秋杪的灵，也是在黑沙滩与秋杪接吻的灵：燕客。

“它一定知道些什么。”泥洹笃定这个念头，经过长途跋涉后重返灵界，却发现那里早已改天换地。原本地处沙漠中心的灵界因为气候的极端变化而寒冷异常，然而因为干燥，空气中连一丝水汽都没有，灵界只是干冷，没有人间冰天雪地的壮观。远远望去，一座高大的钢铁宫殿从灵界废墟中拔地而起，白天反射着太阳耀眼的光芒，夜晚则冰冷异常，银河映照在宫殿表面，犹如冷冻沙漠中的巨型水晶。

偌大的宫殿里冷冷清清，为了对抗严寒，灵界的坚守派过早消耗掉全部灵力，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下燕客独自留守，以及从迷林远道而来的两个人类：阿芙嘉和3055。因为沾染了人类气息，空旷的大殿前摆放了一张餐桌，桌子上备有四套餐具。

然而，此时的泥洹，并无多余的精力来惊叹灵界的巨变以及人类的闯入，它单刀直入，想要探明秋杪的身世。

“你知道双生彼岸花吗？”燕客这样问。

“难道我和它的前世是两株彼岸花？”

“不，双生彼岸花是一朵花孕育了两个生灵。你和秋杪，来源于同一株彼岸花，你们是生长在恕池悬崖边唯一一株花。”燕客果然什么都知道，“秋杪的原身是从来没有绽放过的花苞，因为它害怕恕池的湖水和从天而降的冰波。而你，则是经历数万年恕池瀑布浇打的茎叶。”

恕池的透明花需要最邪恶的**浇灌，而彼岸花只有最纯洁的土地才能呵护出来，所以秋杪才会在坠入恕池后几乎丢掉性命。茎叶滋养着花朵的生长，因此只有泥洹才可以修补秋杪破损的灵魂。

“只是空间意志在捏造你们的时候，并不公平。”

对此，泥洹早有察觉，“秋杪一直认不出我，不是记忆问题，而是空间意志对它用了障眼法，对不对？所有我在它的脑海中，始终只有模糊的印象。”

“不仅如此，因为空间意志的偏爱，从出生起，秋杪就同时拥有人类的精神体验和不死的命运。普通的灵类必须不停工作，才能维持灵界和人间的运转；秋杪现在还没有任何灵力，所以不需要在任何领域发挥作用。其他灵类可以不吃不喝，没有精神需求，只要像个机器运作下去就行；秋杪却需要物质和精神全部满足才能存活下去，它需要品尝食物和充足的睡眠，需要适宜的温度和可以居住的生存环境，以及大量社交和情感交流。作为灵类，秋杪活得像是一个人。”

听完燕客的话，泥洹甚至都被绕糊涂了，“这样真的算是偏爱吗？”

燕客如同早已料到这种反问，轻蔑地笑了笑，“秋杪是在被空间意志创造时就与众不同，能够拥有人类的情感体验，这可不是一件寻常事。而你，泥洹，则是因为秋杪才会变得不一样。你猜谁更受空间意志的欢迎呢？”

可以想见，这段话沉重打击了泥洹的意志力：原来自己生来就是陪衬，就像是昂贵娃娃的附属品，廉价、随手可弃。

几乎一刻都不愿意再停留，就在离开前，泥洹突然想知道燕客的灵力是什么。

“无可奉告。我只能告诉你，早在你来之前我就算到了，所以才多准备了一套餐具。没想到你虽然身处人间，却没学会人类的生活方式。”

“那秋杪的灵力究竟是什么呢？”这才是泥洹心目中最好奇的问题。

燕客没有明说，因为隔墙有耳，“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没有灵力的灵类。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随后，燕客将一块拳头大小的黄金正二十面体交到泥洹手中，仔细看来，这块高密度黄金中央嵌入了一个亮晶晶的沙漏。

燕客交代清楚，“暂时交给你保管吧。如果以后没有人来找你取走，就再还给我。”

有关灵界宫殿的记忆就此结束，纵然是秋杪想要再多看燕客一眼也无济于事，它很快便被卷入泥洹的下一段记忆中。

更离奇的是，尽管泥洹和燕客字字句句都在讨论自己，秋杪却完全没有真实感，仿佛它们谈论的只是另一个同名的灵，而非自己。殊不知，真正能够带来刺痛感的事件，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