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爆炸 第15章 灵界往事-3

在众多灵类工作的月亮修理厂中，秋杪能够充当什么角色呢？它成为了月亮修理厂中，最不需要灵力的技术工——制作凝胶，然后均匀地涂抹在月亮表面。

“我每天都很努力地配制凝胶，练习成千上百次，才敢在月亮上实际操作。”秋杪永远记得那天晚上，“可是想不到，我这个倒霉蛋体质也传染给月亮了。”

月亮爆炸的前一天，是秋杪第一次独立完成凝胶的制作和涂抹工作。第二天中午，修理厂的其他灵类把月亮升到天空中，等待凝胶的风干。

“因为是第一次，我紧张极了，从月亮被挂上去后就一直盯着看，担心哪里没有涂抹均匀，把月亮修补成椭圆。”

不过，月亮的形状很完美。

直到夜幕降临，灵界一片祥和之际，巨响陡然传来，天空都要被炸裂——是月亮炸了，随后一片一片燃烧着掉落下来。秋杪哀嚎着，不得不怀疑自己的技艺，可是它翻烂了说明书，也没有发现自己配制凝胶的方法有任何问题。

“也许不是你的问题。”涓埃这样安慰着，可明显不起什么作用。

“诶，还能是谁的过错呢？”秋杪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月亮爆炸后，灵界的天空开始剧烈变化，变得混沌而满是裂痕。就像房屋有天花板一样，天空正是灵界的天花板。白天有太阳时还好，一到晚上，失去月亮的天空就会被莫名其妙的气旋影响平衡，变得摇摇欲坠。

甚至灵界科学家预测，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灵界最终将会坍塌。

“可是人间至今没有异样，说明灵界并未坍塌。是谁拯救了世界？”涓埃问。

“是我的朋友，燕客。它虽然没有灵力，却有着其他灵类所不具有的非凡的智慧。”秋杪不加掩饰地赞赏着燕客，“燕客发现星星可以对空气气旋产生作用力，于是突发奇想，在破裂的天空中点缀上一定数量的星星来制衡气旋，阻止天空的倾塌。”

可是那时，灵界已经变成极寒之地，不再适宜居住，灵类也逐渐划分为出走派和坚守派。迫于工作与生存的压力，多数灵类决定出走。剩下的灵，就像燕客提议的那样，尝试用各种方式，批量地从海洋中钓出星星，然后填补到天空的缝隙上。

“其实一开始，我并没有立即离开灵界。我很想补救自己的错误，就没日没夜地去黑沙滩搜集星星。”

“可是你还是离开了灵界。”涓埃替秋杪说出自己的离去。

“那时候我很纠结。作为灵，我从来没有表现出任何超能力，反而运气极差，天生倒霉蛋，甚至导致月亮爆炸，灵界也有可能因此崩塌。我这样努力地探索自己的能力，却越努力越不幸。在灵界待越久，我的晦气就越会把整个灵界淹没。”

涓埃没有对此发表看法，反而是秋杪沉默了一段时间后，自己否定了这种说法，“好吧，我承认这是很违心的说辞。其实，那个时候，我真的看不到希望。留在灵界的灵每天都很忙碌，一部分忙着从海洋中收集星星，一部分尝试把星星填补到天空。可是天空的状况并没有因此好转。每天都像是在推巨石上山，然后巨石从山顶滚落，于是第二天我们又要继续推着巨石上山。这样有意义吗？感觉我们做的始终是无用功。”

秋杪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又在涓埃面前暴露出不好的一面了。

涓埃主动安慰，“我们都会有对未来恐惧的时候。”

这让秋杪瞬间安心许多。谁都明白的道理，偏偏只有涓埃说出来才会产生这样如同安定剂一般的效果。秋杪有时候会产生触碰涓埃的冲动，哪怕只能触碰到它的手指或者是头发。

“现在每天晚上都能看到星空，说明燕客的想法已经实现了。”涓埃说，“所以，你有想过返回灵界吗？”

“从未。”秋杪不假思索地说，它忽然停下脚步，指了指不远处的石桥，“这就是往生桥。”

涓埃望过去，桥面与奈何桥类似，感叹道，“要不是这里没有鬼魂，我还会误以为是奈何桥。”

“忘川河上一共有三十六座桥，往生、奈何、浮生、长生。每一座桥都很类似。”

涓埃很是疑惑，“怎么会有这么多桥？”

“首先，忘川河真的特别长，贯通了整个冥界。另一方面嘛，给误跌下去的人一个救命的机会，要知道，河里都是吃人的孤魂野鬼。”

“你又骗我，这河水清澈无比，怎么会有吃人的野鬼呢？”涓埃自然是不相信。

“不信我就算了。我这可都是前人的经验，血泪教训。”反正秋杪是不愿意靠近河边的，它率先走上桥头，把涓埃甩在身后。

好像有人在说话，秋杪环视一圈，才发现涓埃并没有跟上来。在一片寂静之中，涓埃说话的声音无限放大，却还是听不真切，涓埃不得不重复一遍又一遍，“其实，我去过灵界。”

对此，秋杪表示惊讶，而后用很想当然的语气说：“也对，灵界早就不再固若金汤，人类当然自由前往灵界。”

秋杪加快脚步，显然不想再听到灵界的现状。

可是涓埃仍然滔滔不绝地说：“我去那里的时候，灵界很是荒凉。在已经不适合生存的极地里，灵类需要消耗成倍的灵力，所以，坚守派的灵力都消耗得非常快，寿命减少几十年，目前已经尽数死亡。”

“你想知道燕客怎么样了吗？”涓埃试探着，声音十分苍凉。

秋杪不知自己应该看向何处，也不做回复：其实它有点想知道，但绝对不是现在。

涓埃完全不顾及秋杪的抵触，“只有完全没有灵力的灵才能活下来，所以，燕客用星星填补天空中的裂缝，并且在灵界建造了极地宫殿，成为唯一的神明，负责管理天空中的星星。”

“神明？”对于这个称谓，秋杪简直羞耻得说不出口。

“就是不死不灭的灵类，燕客可以逃脱灵类死亡的命运。”涓埃照猫画虎地解释。

自从听到这些话，那句话就盘旋的秋杪的脑海中：燕客成为了灵界的神。那个曾经与自己境遇同等糟糕的旧相识，如今已然飞升成神。并且从一定角度上说，这是熬的时间足够长、足够坚韧而得到的嘉奖。

秋杪错愕异常，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人家应得的结果。

涓埃细致地观察着秋杪的一举一动，“按照我的理解，听到同伴没有死，反而过得还不错时，人们总是会为同伴感到高兴的。”

秋杪反问道：“我这样子不像是高兴吗？”

“你很痛苦。”涓埃因此而费解。

沉默许久后，秋杪喃喃自语，“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决定是否离开灵界，还真是命运的交叉口。如果我也留下来了，那么现在......”它不由得感受到生活的玄妙，以往它觉得蛮干可以克服一切难题，这种想法都被横冲直撞的机遇与错失打散到七零八落。

涓埃接着说：“我见到燕客的时候，它被困在极地宫殿里。当初是燕客选择留在灵界，最后它发现自己竟然无法脱离这个地方。作为灵界的神，燕客被永恒地困在宫殿里，只有别人可以进去，它却不能离开半步，没有任何荣誉与特权。哈，真是孤独。”

“所以，你还觉得这条路是正确的吗？也许你羡慕的那条路，只不过是被自己过度美化了。”涓埃的话第一次如此不悦耳。

秋杪一言不发地怒视着涓埃，骂人的话已经从眼睛里说出：涓埃既是在讥笑永远被困在极地的燕客，也是在嘲讽自己的羡慕之心。

“灵界的神明，是可以直接承接空间意志的灵。”秋杪曾经在被禁的操作手册分册中看到过“神明”这个禁词。灵界对空间意志的解释，和人类对造物主的解释差不多，是传说中创造这个空间和空间中一切生命的神秘力量。

涓埃看起来像是信教的人类，它反问：“你觉得空间意志只是传说吗？”

秋杪无所谓地摆摆手，“如果有证据，我愿意相信。”

“然后臣服于它？”

“然后主宰它。”

涓埃被这句话吓得不轻，赶紧在心中替秋杪悔过。

“难道燕客也是这么想的吗？”涓埃装作漫不经心地问，莫名其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圆滚滚的橙子，递给秋杪，又被秋杪粗鲁地塞了回来。

早已不愿再听到燕客这个名字的秋杪，此时终于厌烦了涓埃的咄咄逼人，大声地喊出来：“我不喜欢吃橙子！”

涓埃表现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惊讶，“可是你每次都吃得很开心。” 涓埃以为秋杪很喜欢吃橙子：上一次它就捕捉到了秋杪狼吞虎咽的画面。于是随后的每一天，涓埃都会特意在秋杪桌子上放一些橙子。

“原来是你给的？我说房间里怎么什么时候都会有橙子。以后不要再买了。”秋杪突然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转身离开，徒留涓埃拿着橙子不知所措。

“别跟着我！”这是秋杪留给涓埃的最后一句话。

涓埃脑中转不过弯儿，它知道秋杪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擅自买了橙子而生气，秋杪更多地还是在为燕客的事情气愤。可是这些陡然升起的负面情绪，真的很莫名其妙，这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呢？这才是涓埃搞不懂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秋杪就这样把它扔在荒郊野岭，涓埃才是应该生气的那个吧。

另一端的秋杪，直到远远地把涓埃甩下后，才平复了一些情绪。

它已经很久无法感知到情绪的波动了：遇到应该快乐的事笑不出来，遇到应该难过的事也哭不出来。日子得过且过，每天都平平淡淡的，秋杪却只觉得累。

直到秋杪被迫知晓了燕客的事：一开始只觉得诧异，而后便是愤怒，一种强烈的嫉妒、不忿攻击着它的心绪。它的心久违地为了什么而剧烈跳动着。是的，因为嫉妒，秋杪变得疯狂，而终于再一次拥有了寻常人的情感。

都只是因为嫉妒。

想通这些，秋杪的眉头舒展开来，甚至忘记了自己刚才对涓埃发过那样一通无名火。如果此时，在返回住所的途中，涓埃碰到了秋杪，发现此刻的它是这样平和、宽厚，一定会觉得刚才发火的是其他人假扮的秋杪；毕竟没有哪个人的情绪会在短时间内如此多变。

秋杪哼着小曲儿，临时改变路线，通向等候大厅，随便接了个散活，两天内就能完成的任务，顺便赚笔报酬。

几天后，秋杪难得睡了个好觉，却被一阵敲门声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