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烬余夜 第66章 Chapter 66

“哇啊！好险，差点撞到电线杆...”

松开程暮寒扶稳的手，姜雪晴急忙集中精神，站稳脚步，连连道歉：

“抱歉抱歉老大，看着林专家和琼琼那么开心，我忍不住想拍照...”

“不必道歉，没有训你，注意安全。”

“我靠，那狐狸真飞檐走壁呢？！”冉煦的惊呼声自手机传出。

“看得见了？”程暮寒确认道。

“人一群接着一群的嚎，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大明星来了，你说我看不看得见？”

“知道了，留郑副和琼琼在那呆一会，你离开。”

“行，我在旋转木马另一侧，有点放不下心。

冉煦抬手拍了张照发给程暮寒，示意自己的位置：“来这儿集合。”

......

林光霁背着郑琼琼一路灵活穿梭，踩着各处栏杆飞跃，只为能避开人群，尽快到达旋转木马所在位置。

"哇！哥哥戴着耳朵蹦蹦跳跳的，像真正的小狐狸一样！”

郑琼琼眉梢都带着笑意，趴在林光霁背上咯咯直笑。

“那小狐狸背上的小蝴蝶可要小心，不要被吃掉了哦。”

“我们是好朋友，才不会吃掉彼此呢。”

“没错，好朋友不吃好朋友。”

“在勿忘的认知里，敢放心把自己交给别人啃食的才是好朋友。”

百手化为一团黑影，与那墨蝶一并藏匿于林光霁衣兜内，见缝插针的打趣道。

“嗯？你们不都是嫌弃同类的肉质酸涩又甘苦，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吃吗？”林光霁轻声询问着。

“确实是这样，只不过刚刚那句话是一个和人类共生过的TS级说的，比较有知名度，本意也是代指人类与勿忘间双向奔赴的友谊，所以在我们这边流传开了。”

听闻，林光霁微微挑眉，恍然大悟：

“TS级勿忘森狼，是吧？”

“是它，传闻说，那个人类好像是被初代总域以包庇勿忘的罪名判了死刑，它去营救却中了陷阱，人没救下来，自己还重伤，直接暴走了，到现在依旧下落不明。”

百手无奈摇头，叹息道：“如果它还活着，就算死我也要把他劝到归顺分部，不会动脑还不会动手吗...”

“原来是你干的啊，我就说怎么突然多出来了一大批新样本，科研人员们都把刘文问懵了...”

打趣间，面前忽地飘起几簇气球，好似是用荧光材质制作一般，在几近昏黑的天际格外耀眼。

“我说你们两个...真是生怕没人怀疑我是勿忘吧？”

耳边传来雯和百手装作毫不知情的窃笑声，林光霁只是浅浅一叹，向前方扬了扬头：“琼琼，看见那个亮亮的气球了吗？”

“是挂在灯柱上的那个吗？”琼琼指着那处询问道。

“对，咱们一起把它救下来。”

“琼琼一定会抓住它的！”

林光霁踩着面前椅背跳上花坛，用力一蹬高高跃起，琼琼瞬间握紧那根线条，将气球顺利取下。

不过刹那，它忽地“砰”一声炸裂开来，翩翩蝴蝶自其中逸出，飞往天边明月，直至消散。

“哇...”

不止是郑琼琼，四下人群亦爆发出惊呼声，仰起头去看这难得一见的景致。

“好开心...”

郑琼琼没能忍住泪水，在林光霁后背闷声道：“琼琼最喜欢蝴蝶了...谢谢哥哥...琼琼好幸福...”

“如果爸爸也能看到...就好了...”

“他在看哦。”

“？！”

“琼琼！”

不远处，郑毅正站在旋转木马前那片空地，满脸担忧，冲着二人张开手臂，一副要接住他们的架势。

“爸爸！”

待林光霁稳稳落地，郑琼琼忙不迭的冲入郑毅怀中，将人紧紧抱住：

“爸爸，琼琼不跟妈妈走...”

“傻丫头，是爸爸错了...”

“爸爸没错！”

郑琼琼叉着腰，像个小大人一样抹了把眼泪，认真道：“琼琼都知道了，是因为是妈妈犯错在先，还丢下琼琼和爸爸，所以是妈妈的错！”

“琼琼不原谅她！也不要她！我不是妈妈的女儿！我只是爸爸的女儿！”

“琼琼要努力学习，像哥哥姐姐一样考好大学，找好工作赚钱，爸爸不犯愁了！”

“哎呀我的傻丫头呀...你还小呢，那些事不明白也没关系，爸爸能养活你呢...”

郑毅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只知道把琼琼紧紧拥入怀中，不断重复着：

“爸爸再也不会放开你了...再也不会了...”

看见二人幸福模样，林光霁原本还在为守护住这份美好而感叹，却忽感心里猛地震颤，难以言喻的苦楚腾升其中。

恍然间，他仿佛再坠那幽深镜湖，面前被困于观察室的男孩正蜷缩于角落，不断喃喃：

“想要...被爱...”

“不想再...孤身一人...”

“好窒息...好痛苦...”

觉察到眼前人存在，他蓦地抬起头来，一步一步踏上前，眼周却渐漫枯枝状瘢痕，于其上绽开数朵腥红色勿忘花：

“为什么...我所珍视的一切都会消失...”

“是我的错吗...我不是已经很努力的活着了吗...”

“还想要我怎么样啊...！”

一声泫然，观察室破碎完全，少年拖着粗实链条，踩着血色脚印，步履蹒跚至林光霁面前：

“就算是谎言也好...”

“就算是谎言...”

纤细双手捶打在人胸口，银灰发丝垂于眼前，他破涕为笑道：

“好想...被爱...？”

“别骗自己了...”

“根本就没有人会爱我...”

林光霁：“......”

长叹一口气，似做出某种决断般，林光霁毅然开了口：

“你知道，为什么只有我能够站在这里吗？”

他抬起手，用指尖点住面前人眉心，像上膛一般稍作旋转，比出枪支手势：

“因为，我曾无数次亲手斩杀名为自己的存在，直到你们的灵魂为我所用，代我征于沙场，战于棋局。”

“我可不会求别人来爱我，懦夫。”

“砰”的一声，唯有狐面落地，被林光霁重拾起，佩于脸上：

“既要做到欺骗自己，让谎言成真，又要做到众人皆醉，唯我独醒。分割灵魂仅是其次，明心不昧才是根本。”

“既然你入戏这么深，那就作为我的新面具活下去吧。”

......

“小子，谢谢...”

郑毅抬起头，忽见林光霁那副于晚霞下阴暗不清的表情，瞬时间怔愣在原地。

“嗯？怎么啦郑副？”

林光霁强撑嘴角露出苦涩笑容，以尽快敷衍过去，不曾想被扑来的郑琼琼紧紧抱住，霎时间鼻子一酸，缓缓跪坐在地。

“谢谢你...小子...谢谢...”

郑毅声音哽咽，也将林光霁拥入怀。远处藏匿起来的姜雪晴见状更是急忙拽着冉煦跑来，非要和几人堆在一起才行。

看到这一场景，程暮寒满目温柔，走向面前缓步观望路人：“你好，可以麻烦帮我们拍几张照片吗？按键在这。”

“没问题。”

交予相机，程暮寒走去几人身边，未等反应便被冉煦瞬间一胳膊勒了过去，团成一团。

拍照者调整好角度，按下快门，将当下不过一瞬的美好景致记录为永恒，嘴角也忍不住挂上一丝笑意。

“是找到归属了吗，我最优秀的作品？”

日光渐隐，那墨镜也褪去漆黑。

普通镜片之下，竟是与林光霁如出一辙的血色瞳孔，悄然不觉间流转过一丝欣慰与庆幸。

“可惜，我愚蠢的小狐狸，到现在也没能学会，如何藏好自己的尾巴呢。”

拍摄结束，程暮寒满脸嫌弃的推开拉着人腻歪的冉煦，走上前接过相机：

“谢谢。”

“客气了。”

不过一瞬触碰，突如其来爆发的腥红粒子冲破了程暮寒那深蓝粒子的层层保护，径直袭向林光霁，惹的人猛地打了个寒颤。

“什么...”

他急忙找寻着那份精神力来源，却如同断联般，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交还相机后，那人脚步轻盈离开，消匿于人群之中。

分析得出最有可能存在的结果，林光霁瞥向拍照者，却只在黄昏逆光中看到一漆黑背影，不寒而栗。

林光霁：“......”

“怎么啦林专家？”

见人发呆，姜雪晴在林光霁面前挥挥手询问道，却见他只是摇摇头，莞尔一笑。

“没什么，大家一起去坐摩天轮吧。”

......

毫不意外，在那四人的策划下，程暮寒和林光霁被推入了单独一间包厢。平日里习惯彼此存在的二人，却在此刻略显尴尬。

或许是因为这一被他人当做玩笑日常打趣的话题，终究不可避免的呈现在面前，林光霁只觉大脑一片空白。

明明考虑到了摩天轮上即将发生的一切可能，还为之准备了充足的应对计划来着...

林光霁略有些苦恼。

不会真的是自己会错意了吧...

“这几天...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抱歉。”

正思虑话题到一筹莫展之际，程暮寒忽地开了口：

“最近...冉煦和姜雪晴也胡闹的有些过分，我会提醒他们，你...别在意。”

“没关系啦，正是因为我们间的关系密不可分，所以这种玩笑也可以无所顾虑的说出口嘛，我很喜欢这种氛围的。”林光霁扬唇一笑道。

“是林顾问太纵容他们了...”

林光霁：“......”

程暮寒：“......”

四下沉默，唯有摩天轮依旧逐级攀升。

林光霁看向程暮寒，那深蓝粒子好似并未受到刚刚的影响，依旧如曾经般活跃于他身周，仅是略有些许躁动不安的趋势，却在视线相汇刹那归为寂静，如此反复。

这样做真的好吗...林光霁不由得回忆起雯和百手曾说过的话。

但无论是这几日平白无故遭遇的种种事件，还是刚刚那一刹杀意的出现，恐怕皆是在预告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究竟怎样惨绝人寰。

侦破旧案的脚步绝不可终止于此，Dye更不能毁于一旦。

想到此，林光霁隐去焦虑，露出日常那副笑容：

“今天很开心吧，暮寒。”

与人一并望着远处渐明夜灯，林光霁如此说道：“适当的放松下来，不去拘束自己的感觉也很不错，对吧？”

“确实，放下工作和责任，去到一个新的地点，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去看世间万物，是个不错的尝试。”

程暮寒望向林光霁的眼中满是无法言说之情：

“虽然吵闹，但因为你们，我才得以尝试许多未曾经历的事情，见过诸多美丽风景，拥有了值得反复品味的回忆。”

“谢谢。”程暮寒如是说。

“我也一样，正是因此，才能发现自己曾忽略了诸多美景，错过了许多人生本该拥有的乐趣，不由得对未来充满期待。”

“谢谢你，暮寒，让我拥有享受这一切的契机。”林光霁亦然。

随着一声轰鸣，夜幕缓垂，烟花划破天际，点亮繁星，交织银河。

星辰坠入那血色瞳孔，流转于他眼眸，将沉寂灵魂重燃，赋予一瞬欢欣。

“人们总会向天空寄托思念，就像高洁灵魂回归天堂，故人思念化作云烟，万事万物终将以闪耀繁星之态，望着一成不变的人间。”

“若人生也能如烟花一般，飞跃上广袤苍穹，以最美姿态盛开一次，便会真的无所遗憾了吧...”

林光霁轻抚过耳边发丝，看向目不转睛的程暮寒粲然一笑：

“因为记忆中最为璀璨的烟火仅有一瞬...”

“一瞬，便是永恒。”

恍然间，时间仿佛静止般，身前的林光霁变成了孩童模样。

那时的他还没有如今这般长发，仅身着一件宽大黑色T恤衫，如鲜血般腥红色的约束绑带悬于衣袖，垂于脚侧。

笑容回归平淡刹那，人儿眼中满是苦涩，仿佛深知自己不得享受这份美好般，化作漫天雪花，随风消失于身周茫茫，无处寻觅。

如梦初醒，程暮寒猛地回神，却见林光霁依旧安坐在自己面前，仅是那耳坠在烟火的衬托下微微泛起光来。

程暮寒：“......”

他轻叹一口气，向着人儿张开双臂，眉眼中满是温存：

“确实烟花转瞬即逝，但记忆永垂不朽。”

那副装作茫然的温情让眼前人儿也隐隐心动起来，不由得试探着伸出手，如猫咪探水般轻碰了下程暮寒手心。

不过刹那犹豫，他便扑到了程暮寒怀里，难以抑制的情绪终究还是溃于一旦。

轻轻擦去林光霁眼角的泪水，程暮寒如海誓山盟般坚定道：“即使忘记烟火的灿烂，我也会记住你的样子。”

恰到好处的气氛，不过咫尺的距离，林光霁缓缓闭上双眼，不曾想只是被人紧紧拥入怀中，在耳边喃喃道：

“永不凋落的，是你...”

二人心脏跳动频率愈发接近，林光霁只觉大脑一阵嗡鸣。

暮寒...是真的...喜欢我...

比起一瞬感触下被激起的爱意，不如说是对未来的恐惧更为深刻。

就算程暮寒实力再强劲，也并非勿忘那般超乎想象的存在，身为人类的他依旧是会有受伤甚至是死亡的可能。

他终究也会有被牵连的一天...

一瞬鲜红记忆闪现，林光霁只觉头痛欲裂，下意识紧紧抓住程暮寒的衣物，将脸埋起。

“暮寒...认真听我说...”

“如果有一天，我会死在你面前。一定不要救我，保护好自己。”

“不要自责，不要愧疚。忘记我，继续向前，千万别回头。”

“如果...暮寒能答应我，我们就来亲亲吧...”

程暮寒：“......”

二人所坐包厢自顶端降下，程暮寒只是摇摇头，轻抚着林光霁的后背，让人靠在肩头稍事休息。

“我们...仅是搭档，那种传说并不作数。”

“是啊...不作数的...”

“休息一会吧。”

“好...”

难以言说的情绪包裹在二人身周，林光霁一时竟说不出这究竟是飓风过境后的风平浪静，还是翩翩蝶影引发另一风暴的起始。

我看不透他...林光霁在心里纠葛不断。

程暮寒轻轻安抚着怀里人儿，直到他呼吸匀称，渐渐熟睡，这才稍稍放松紧绷的神经，为他擦拭去眼角泪水。

“小笨蛋...”他兀自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