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烬余夜 第5章 Chapter 5

再度乘上新一班公交，那块投影在驾驶座后方的虚拟荧幕正播报着ZT卫视的晨间新闻。

一年近四十的男子在其中手握演讲稿，念念有词。

“2124年5月16日，勿忘学研究总部发表声明称，勿忘学研究总部勿忘心理学专题研究ZT分部负责人林光霁于2124年5月15日所提交的论文《勿忘人格知觉的相关研究》，与勿忘学研究总部科研人员吴紫萍于2124年4月28日所提交的论文《勿忘行为与其生前人格特质关系研究》内容存在高度雷同。”

“林光霁盗用他人论文作为其研究基础事实成立。”

林光霁：“......”

无端指控，见怪不怪。

只是...竟然能做到连ZT卫视都要播报一番的程度，确实比预想中有趣的多。

他反而还更加期待起来，接下来的事态发展究竟会如何离奇。

“经相关委员会审议，决定撤销其科研项目，追回已拨经费，并给予通报批评。”

不痛不痒，林光霁忍俊不禁。

他最不缺的就是科研项目，与之相对的，却最缺时间。

用研究分部成员的话来说，林专家每个月都会有几天极为疯狂的时日，恨不得当场研发出某种能够做到真正意义上度日如年的虚拟装置，钻进去肆意支配个一周左右再返回到现实世界之中。

因此，分部成员们对这位年少有为的领导者说过的最多一句话，便是：

“林专家，求求您去做点这个年龄段该做的事，放过自己一段时间吧。”

可非但毫无效果，反倒是被林光霁一顿慷慨激昂的即兴演讲鼓足了精神，继续投身于各自所热爱的科研事业中。

回想起分部的大家想方设法劝自己休息的模样，林光霁的嘴角挂上一丝笑意。

正因如此，才绝不能让有心之人阴谋得逞。

林光霁回过神，继续听着那冗杂的新闻播报：

“与此同时，勿忘学研究总部表示，将在三日内撤销林光霁勿忘学研究总部勿忘心理学专题研究ZT分部负责人一职。”

“对此，心理学家林光霁依旧未做出任何回应...”

听闻，林光霁停下手中翻阅笔记的动作，抬起头看向荧幕里那幅画面，似有些无语。

若依照现状来看，他本人也不过是刚刚知晓此事，要如何回应？当场表演一段鸟语花香，还是发一篇万字长文控诉对方恶人先告状？

无论何种事件，一旦公之于众，必将如雨后春笋般迅速扩散开来，出现各类以偏概全的理解。

千人千面千张嘴，万事万物万维度，更何况是如今这般科技发达的时代，总会在你无法触及的角落迸发几簇惊喜。

还不够麻烦的。

忽然，四周光影出现不自然波动现象。林光霁那宽大衣袖下，一运动手环也微微亮起，悄然改变着外在。

光芒虽微弱，衣袖内侧复杂无比的构造却被逐渐映照完全。几束锐利冷光滑过刀刃，消失于尖端，仿佛从未出现过，再度藏匿于黑暗之中。

耳边麦显现，他眯起眼睛微微一笑，警惕观察着四周。

果不其然，公交车靠站，瞥见一名面熟男子，林光霁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真巧啊...”

快步走下车，站到那体态健硕之人面前，林光霁以一副无比可爱的模样向他挥手，希望对方能够注意到还不及他肩膀高的自己。

“程队早安，晨练结束啦？”

被称作程队那人一瞬愣神，仿佛才意识到林光霁刚刚是在向自己打招呼一般，迅速收起手机，回应他：

“嗯，结束了。”

“我看到了新闻，确实正如你所计划的那般进展，做的不错。”

那人抬手揉了揉林光霁的头发，宽大的手掌惹得人一阵暖意，轻声笑着回应：

“过奖，我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只能说...研究总部那边的人呐，还有不小的提升空间呢。”

声势浩大又如何，只会在一败涂地那刻自食恶果，被更多人嘲笑罢了。

可林光霁的笑容越灿烂，身前人越是担忧林光霁的状态。

毕竟那是相当严峻的处罚，很有可能断送他在心理学界的无量前途，尤其对于一名刚年满23岁的青年天才来说，无疑是致命打击。

考虑到这一点，他言语间都温和了几分：

“尽管有ZT总域为你澄清，但终究会有人借此次事件大做文章，难免产生些负面影响...”

“委屈你了。”

林光霁：“......”

无法忽视的违和感，真别扭。

他这样想，却只得轻轻摇头，再度露出灿烂笑容，如同自我安慰般继续延展这一话题：“没关系，只是牺牲一些名誉就能换取到不菲的线索，天底下可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吧？”

“更何况，于我而言，这也是一次筛选合作伙伴的机会。”

百年难遇的好机会。

“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研究分部一直以来所做出的贡献，是他人无法直接窃取的，我的才能自然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既然是能够与我存在交集的人，就代表对方至少拥有着最基本的明辨是非能力，自然也俱有着值得我欣赏的价值所在。”

“若是因听信流言蜚语而一意孤行的对我改观，恰巧也说明了那个人无心追溯本真，见风使舵，不曾信任过我一丝一毫罢了。”

“他们若想离去，我又何必挽留下来自讨苦吃？”

还不如彻底撇清关系，放过彼此，你好我好大家好，林光霁一副无奈模样摊摊手。

对方似乎意识到哪里不对，眼前这个人的状态未免有些太游刃有余了，难不成是那消息有问题？

更何况，他所展现的言语及态度可谓是与传闻里所述的每一种性格都截然不同。

有的勿忘说，喜欢他的人永远向往那赤子之心，有的人类说，讨厌他的人终生恐惧那恶魔之眼。

可他那眯起眼睛的神情，娇小玲珑的姿态，笑里藏刀的言语，分明彻头彻尾就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他略微心虚起来，准备为自己开脱。

“你啊...人小道理大...”身前人轻叹一口气，拿出手机发送着什么消息：“若有需要，我可以代你向ZT16申请科研项目...”

刹那间，林光霁从衣袖内甩出一条芯片，紧握。其迅速幻化为一把手枪样貌的通用型奥特瑞，指向对方眉心。

“程队，您今早好温柔啊，不仅一直笑容满面的，还设身处地为我着想...”

林光霁莞尔一笑：“我差一点就要沦陷了呢”

“哦？”

事情败露，面前被林光霁称呼为程队之人也冷下眸子，如沼泽般晶绿的瞳孔亦染上几分杀气。

此刻，他那锋利的眉眼间才与原主人有了些许近似。

伪装者很好奇，自己究竟是在何时被看破的。

林光霁自然也能猜到，这短短一字疑问包含着怎样复杂的含义，好心解释道：

“如果我们是初次见面，我确实会选择无视你这般愚蠢的行为，认真倾听一下你的诉求究竟如何。”

“只可惜，你偏偏选择利用那副我最为熟悉的外貌进行伪装，我可是想无视都无视不掉了。”

总结，一点都不像。

那眼前人究竟是谁？伪装是它的勿忘能力吗？这个时间点出现...它是否与百手存在关联？

诸多疑点渐渐浮出，已然翻阅过数次全总域在档勿忘记录的林光霁，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DS级勿忘，梦魇，没认错吧？”

破局。

既然没有继续伪装的必要，梦魇便恢复了勿忘本体。

那恍如床单般巨大斗篷之下，是一片深邃漆黑，却有数只血红眼睛正身处其中，闪烁，凝视着。

他一副无奈模样，眼角下垂，叹息道：

“可怜的小家伙，你本应当珍惜这美梦的。”

美梦？他是指刚刚那个温柔又体贴的程队？

片面，林光霁如是想。

“我可不觉得自己可怜，你所谓的美梦，也只会让我毛骨悚然罢了。”

“毛骨悚然？”

梦魇不能理解：“这难道不是你所渴望的温柔？”

果然，这些美梦是有来源的。

林光霁即刻锁定这一线索，继续周旋道：

“你是在向一个连自己都能够欺骗完全的心理学家求证吗？”

听到这句话，梦魇才堪堪松了口气，扶住额头一副苦恼状：“托你的福，我险些又要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是否能够正常运作了。”

“你知道的，我们这些高等级勿忘的精神状态一向不太稳定，以精神力为燃料的勿忘能力自然也会产生波动。”

“不过...”

瞥见那阴谋得逞的眼神，林光霁了然，在下一步，它将准备何种攻势。

“既然你能够骗过自己，就说明你也是知道那份正确答案的吧？”

“我所渴望得到的答案，是否也连同那份正确答案，藏匿在你的谎言之下了？”

毫不意外，林光霁唇角轻扬，质疑道：“连自己属于何种体系都搞不清楚的物种，恐怕是得到了答案也无从辨别完全，更不用说是非对错了吧？”

见对方微睁大双眼，林光霁很确定，梦魇的勿忘能力是有局限性的，需要进一步试探。

“更何况，被判定等级高于S的你至少应该清楚，我们间是敌对的立场。”

“如果站在这里的人是我的队友，你早就连灰都不剩了。”

友好的威胁。

“可我若是真的想动手，又何必赐予你们美梦呢，不就是为了讨你这个小家伙欢心吗？”

梦魇更是无奈，眼前这个小家伙未免太难缠了，世界上真的有不会沉醉于美梦之人吗？他很是怀疑。

“竟然说是毛骨悚然...太不解风情了。”

“你们？看来这幻境所波及的范围不小啊...”

大失误，梦魇学着林光霁的模样摊手耸肩，规避回答。

优势在谁，显而易见。林光霁果断切入主题：

“所以呢，叫我出来的目的是什么？”

“如那条消息所写，我确实有情报要提供给ZT17。”

通常情况下，没有人类会选择相信勿忘，更不用说那些死对头冥谪了，梦魇心知肚明。

唯有这个心理学家，是值得一试的存在。

“可以，你想用这情报换取什么？”

意料之外的回答。

“哦？够爽快，还是你明事理。”

“我想要的...不多，一张神秘人的名片，红黑配色那版。”

也是林光霁递予百手的那版。

勿忘皆知，这一红黑版名片上并未著名北极的真实姓名，取而代之的是一狐狸面具标识。

同样，面具尚存，则代表着拥有一次向神秘人求助的机会，但能否被应许依旧是未知数。

应下，面具即一剪两断，名片失去效益。不应，则依旧有效。

换言之，这份交易于林光霁而言，毫无损失，妥妥血赚。

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种美事？

只怕是有其他必须支付的昂贵代价在等待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