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烬余夜 第40章 Chapter 40

“你...没事吧...”

蛇虺刚刚踏出办公室，程暮寒便急忙确认起林光霁状态如何，却见人儿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般，光明正大的走去办公桌后，从那抽屉中取出一罐汽水，大口喝了起来。

“没事的程队，我和蛇虺经常这样吵到不可开交，扯平了就点到为止，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只是...”

重新坐回桌边，林光霁轻咬易拉罐外圈，一副纠结状苦恼道：“原本想试着激怒他，看看能不能套出点什么话来，没成想竟然留了这么一手...”

“程队，你不会真的要用这招封我的嘴吧？”

“没什么会比给你一罐汽水来的实际。”程暮寒果断回应道。

“还是程队懂我。”

程暮寒极其自然接过那被喝空的易拉罐，扔入垃圾桶：“这是今天的第四罐。”

“就当是借走了明天的额度嘛。”林光霁掩面窃笑，惹得程暮寒无奈摇摇头，走出办公室把二人的午饭拿了进来。

“刚才你的反应很快，把我的话接上了，做得好。”

程暮寒取出一次性餐具，逐一擦拭干净，却见林光霁把盒饭放在一旁，缓缓推远。

“过奖啦程队，我都明白的，蛇虺和猰犬之间的关系可能远比我们所看到的要复杂，有些事还是避嫌的好。”

他从衣兜里顺手取出一罐薄荷糖，倒出一粒含在嘴里，长舒一口气：“况且，如蛇虺所说，我们面对的敌人完全是未知数，进行的太顺利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很可能对方已经有所察觉，正在引诱我们深入陷阱，还是谨慎些为妙...”

对上程暮寒担忧的眼神，林光霁轻轻抚上那并不算明显的喉结，解释道：“有点疼，稍微晾一晾。”

“好，如果不合胃口的话，可以再订。”

“知道啦，谢谢程队。”

用餐期间，程暮寒不喜与人交流，林光霁也习以为常的安静翻看着笔记，借此空闲重新整理刚刚获取到的线索。

于他而言，即使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也足以成为一处疑点的指向标，从而追本溯源，推理出潜藏在真相下的证词。

渐渐的，记有蛇虺和猰犬二人名字的那页笔记被填写了大半，一条条弯折曲线如蛛丝般联络起每一处关键点。

林光霁用笔尖轻敲“K总域”这一小节，却再无下文，只得标注上重点号，再度分析起其他线索。

似乎是听办公室里太过安静，姜雪晴抱着空调毯蹑手蹑脚走来，忽见正对门口而坐的林光霁猛地抬起头，警戒起几米外的来人，她霎时间如同被抓包般羞红了脸，一溜烟的逃走。

林光霁眨眨眼，忍不住轻笑出声，引得程暮寒侧目。

“这次是郑副还是姜雪晴？”

“是雪晴，不过冉煦也有可能的吧？”

“不可能。”程暮寒收拾好面前的餐盒，坚定道：“除非他有求于我...”

“那你可够了解我的。”

话音未落，冉煦大步跨入办公室，夺走程暮寒手中的垃圾袋：“指挥室刚刚派给了你一个DS级勿忘的单人作战任务，但那家伙应该是新异变的，全总域都没有建立过档案，能力也很特殊，是像变色龙一样的保护色，导致无法完全追踪它的行动轨迹。”

“所以呢，指挥室现在正重新评估参与此次作战的人员等级需要，但我想多搞点样本，你懂的。”

程暮寒微微皱眉，接过冉煦递来的资料进行确认：“可以，只要不是X级勿忘，等任务确定下来后就去申请，由你带郑副和姜雪晴一起去。”

“得嘞，到时候样本也会直接送心理学研究分部一份，别忘了把你们那边负责研究这份样本的小组长电话给我。”

说罢，冉煦冲着林光霁身侧的午饭努了努下巴：“还不吃？黄花菜都快凉透了。”

“嗯，嗓子还是疼，一会儿我去休息室拿袋牛奶吧，这个留做晚饭。”

“行吧，我顺手给你捎去冰箱里，不然这天热，容易坏，走之前让程暮寒帮你确认一下还能不能吃再带回家。”

接过林光霁的饭菜，冉煦快步走出办公室，不久后又抱着一沓文件跑回，还不忘顺手拖过姜雪晴的椅子，把人一起带到郑毅办公桌前讨论起作战计划。

“程队，我们不如就顺着蛇虺的意思来吧，利用此次机会好好休一番假。”

林光霁灵光一闪，重新续起二人在饭前交流的话题，继续说道：“既然交流会必须参加，蛇虺和一队队员也会一同前往，地点还是在K总域，我们莫不如把这些并不急于调查的疑点推迟到那时。”

他拿出手机，翻看着自己的时间表，将这一安排列在其中：“不可否认的是，蛇虺身为负责人，确实掌握着许多我们几人无法接触到的情报，自然也更需要谨言慎行。”

“于Dye而言无需过多准备的交流会，又怎么能是坏消息呢。”

只怕是前有狼后有虎，又不得不深入虎穴捕虎子了。

“可以，但在休假结束后，你的训练计划必须重启。”

程暮寒从林光霁身侧抽出一文件夹，翻找出训练计划表，重新修改起来。

“你的精神力本就优秀，在入队不久后便能启用通用型奥特瑞，如今更是成长迅速，获取奥特瑞一事并不算难。”

“平日里，你也在跟随队伍参与对勿忘作战，基本功已经磨练的足够扎实，无需再进行相关训练。”

“所以，接下来的计划要重点以提升体力为主进行，我会在交流会时验收成果。”

忽地一盆冷水浇下，林光霁杵在原地，看向程暮寒的眼神满是幽怨：“程队不相信我的实力...”

“是不相信你的身体素质。”程暮寒毫不留情的回应道。

林光霁：“......”

每每谈到训练相关事宜，程暮寒总是冷漠到仿佛变了个人一般，林光霁也对此毫无办法，只得换个话题旁敲侧击，帮助自己脱离训练苦海。

“说起来，程队是以什么样的成绩毕业于K大的呀？进入总域时的评估等级又是如何？”

程暮寒听闻明显一怔，手上的动作也顿了顿，不敢相信眼前的小专家竟然会这样僵硬的强行岔开话题。

“我是2119届特殊学科毕业生综合排名第一，以S 最高作战评估等级进入的ZT17。”

即使带有些许疑惑，他也依旧一丝不苟的回应了林光霁。

“而且程队是在校期间就获取到了作战许可和奥特瑞，对吧？”

“是的。”

“更何况程队现在是ZT17首席，各总域公认的战力第一，没错吧？”

意识到林光霁的小心思所在，程暮寒嘴角微微上扬：“你是在向我证明什么吗？”

“没错哦，”林光霁已然知晓程暮寒看透了自己的计划，便也不再遮掩：“据我所知，程队是很多作战人员努力的目标，所以程队也要相信自己的实力，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作为队员的我们...”

林光霁轻抚自己的心脏，望向程暮寒的双眼中似染上了一丝苦楚，渐渐雾蒙起来。

“相信我。”他轻声道。

程暮寒：“......”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仿佛是林光霁用尽全部勇气与力量才敢说出口的话。

听闻，程暮寒果断起身，关上了那扇常开的门扉，为林光霁创造出一份独立的**空间。

“你...最近是感到不安了吗？”

“当然没有啦，事情都解决的差不多了，能轻松不少，开心还来不及呢。”

又是那份标准的笑容，程暮寒眉头紧皱，向前一步接近林光霁，将双手撑在他身侧，轻叹一口气缓缓道：“你没必要对我说谎。”

林光霁：“......”

回想起程暮寒近期的举动，林光霁始终无法忽视自己仿佛已经被人看透的担忧。

何况...在未来，总会有谎言被揭穿的一天。

届时，无论是这把已经存在的奥特瑞，还是那扑朔迷离的过去，都将伴随着每一份分崩瓦解的信任，连同周遭本就存在的质疑，化作无数利刃刺入自己的胸膛。

不是不敢冒着风险去尝试，而是为了长久的计划，绝不能贸然以身试险。

无论如何，都要稳固住程暮寒的这份信任，至少现在，不能让他动摇。

眼前人儿肉眼可见的低落了几分，面对那副可怜模样，程暮寒仿佛幻视了一双垂下来了狐狸耳朵，心脏也跟着隐隐作痛起来。

他轻叹一口气，摸了摸林光霁的头，以给予人儿一些安慰。

“我呀...和程队一样，也是K大的毕业生。”

林光霁伸出手，用指腹拨弄着程暮寒的领带尾，缓缓道：“不过是2116届的，人类心理学和勿忘心理学这两个学科大类的双学位。”

程暮寒：“......”

虽然早已知晓林光霁拥有着过人学识，但每当意识到他不仅小自己四岁，还比顺利完成学业的自己提早三年毕业时，依旧会感到不可思议。

只是在会议上，他所提及的经历...

“怪不得入职研究总部时还没成年...15岁就毕业了。”他无奈叹息道。

“是呀，那时候个子还小，穿上学士服之后人都找不到了。”

林光霁在胸前简单比划了下自己当时的身高，苦笑一声，兀自摇了摇头：“正是因为回想起这些事，我才意识到，自己并不像他人所说那般强大。”

“即使孤身一人成长到现在，却也一直都有受贵人相助，被很好的庇佑着。尤其是在作战上...我深刻的体会到，自己太过弱小，只能做被保护的一方。”

说罢，林光霁长叹一口气：“或许，谷浩说的没错，我作为程队的搭档，很有可能会拖后腿...”

“果然还是不行呢。”

那份谎言之下勉强的笑容令程暮寒心头一震，他下意识将人紧抱在怀里，坚定道：“林顾问，我相信自己的眼光，更相信你的能力。”

“虽然我对于你的专业领域并不了解，但我知道，你在有天赋的基础上又肯加倍努力，取得这般成就完全是你应得的，不该被人用简简单单的天才二字抹去所有的付出。”

林光霁：“？！”

仿佛在安慰孩子一般，程暮寒露出那温柔的神情，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望着人的双眼满是真诚：“你已经很努力了，不要急于求成，适当的休息也是可以的，身体健康才是一切的基础。”

“若是刚刚的对话让你感到不舒服了，是我的错，我不会干涉你的生活，药物也还给你，但绝不会替你撒谎。”

“有什么困难，也可以告诉我，我会尽可能的...”

话音未落，一滴泪水沿着林光霁的眼角滑落，打湿了程暮寒的衣袖。

他明显一怔，紧接着便慌乱到不知所措，用指腹轻轻擦掉林光霁愈发决堤的泪水。

“别...别哭...”

“没事的，谢谢程队，这一年以来我一直在受您照顾，给您添了不少麻烦，抱歉。”

林光霁抚上程暮寒的双手，露出一副可爱笑容让人安心，继续说道：“这二十多年间，我见过许许多多的人，却从没有谁会如此真诚的对我说这番话。”

“只有程队...无论说了多少次都不会厌烦...”

他缓缓扭过头，轻吻上程暮寒的掌心，露出那副惹人怜爱的神情：“能成为您的队员，您的搭档...真是太幸福了。”

“嗯，辛苦你了...”

“呼...吓死我了，这样应该就没事了吧？”

与此同时，伏在门上的郑毅长舒一口气，听着办公室里的二人再度讨论起接下来的安排，才堪堪放下吊起的那颗心。

“服了，都说让他们休息休息，还往死里忙，谈工作能谈成这样，真就和工作过一辈子呗，怎么想的...”

冉煦满脸嫌弃的走去衣架边，顺带拿过郑毅和姜雪晴的作战制服扔了过来：“姜雪晴，别在那儿叫唤了，快穿。”

“啊——小煦你听见了吧！我CP是真的！！！”

见人依旧捂嘴尖叫，冉煦满脸嫌弃的把她推走，奔往车库所在方向：“是是是，一个把友情当成爱情去相处，一个把爱情误解成友情去回应，真是天造地设，卧龙凤雏。”

“快走两步，一会儿那勿忘要是再躲起来，你CP也得立马甩开粉红泡泡赶往作战现场...”

听几人已然走出办公室，程暮寒呼出一口气，重新敞开那扇门扉：

“之前...听说你很讨厌与他人肢体接触，我这样做会不会让你感到不舒服？”

程暮寒用指腹轻抚着林光霁微红的眼角，无意间瞥见那小狐狸般灵动的双眼好似泛起光来，更加闪亮了几分，霎时间红透了耳朵，心脏狂跳不止。

“就算在作战中沾了满身血液，程队也从来没嫌弃过我，仔仔细细的帮我清理干净，我又有什么理由感到不舒服呢。”

林光霁轻握程暮寒手腕，挪至面前，用自己的纤细手掌与他紧紧相贴：“而且...程队的手掌很大，也很温暖，每次安慰我的时候，都能让我很快的安下心来。”

“谢谢。”

可爱的微笑下，是眼前人儿在猝不及防间与自己相扣的十指，程暮寒只觉这办公室内意外的燥热，有必要打开空调换一下空气。

“这是身为搭档应该做的，不用客气。”

他清了清嗓，快步走去桌侧拿起遥控器，将领带微微松开些许，深呼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目睹程暮寒这一系列慌乱的操作，林光霁眨眨眼，轻笑出声，却无法阻止眼底流转过的那丝悲伤。

总会有破灭的一天吗...

忽感心脏抽痛，林光霁微微皱眉。

他知道自己舍不得。

可...若是现在就接受这些美好，待一切都将重新洗牌的那日到来，又将承受怎样的痛苦与不甘？精心准备的计划又能否继续下去？

别太入戏了，林光霁如此警告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