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烬余夜 第37章 Chapter 37

待全部资料整理完毕之时，已然临近中午下班时间。

姜雪晴和冉煦一人抱着一沓资料，同猰犬快步奔向ZT18所在方向，免得下午还要再跑一趟。

叶肆和郑毅则收拾起凌乱的办公桌，与程暮寒逐一确认着哪些资料可以扔入碎纸机，避免外泄。

唯有林光霁正仰躺在会议室外的沙发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这次的时间有点长啊...”

他扭头望向窗外，那本该万里无云的晴空此刻却在他眼中满是腥红，好似刚刚的乌鸦反反复复炸裂开过数次一般，黏糊糊的笼罩住整面玻璃。

不过刹那间，又是“砰”的一声碰撞往复回荡在林光霁耳中，唯有一颗还算完整的乌鸦的头颅破开粘腻，缓缓下滑。

他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循环了，只得用笔记遮盖起双眼，长叹一口气冷静下来。

“真不想去习惯这种东西...”

......

“林专家...林专家...”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好似听到了姜雪晴的声音，林光霁缓缓取下笔记，便看见几人齐刷刷的围在身侧，望着自己担忧不止。

“林专家，你还好吗，需要我们带你去医务室吗？”

见人清醒过来，姜雪晴急忙再度询问，确认他是否需要帮助。

林光霁明显一怔，扫了眼一旁尚未合拢的笔记，确定无人翻动过后才拿出手机查看时间，发现自己所谓的放空早已在梦境中浑浑噩噩了半小时之久。

呼出一口气冷静下来，林光霁再度露出与平日里并无二异的笑容安抚眼前几人：“大家别担心，我很好，只是稍稍有些累，一不留神睡着了。”

说罢，他坐起身，接过程暮寒递来的水握在手中，默不作声的合起笔记：“抱歉呀，耽误大家下班啦。”

“没关系，您身体无恙便是最好的，还请注意休息。”叶肆拿起一旁装有衣物的提包，向着几人微微颔首：“那我和猰犬就先回去了，衣服会在洗干净之后还回来的。”

“我那件不用还，正好最近想再买点衣服，有理由了。”冉煦叉着腰，从头到脚重新打量了一番叶肆：“这种文艺风格还真挺合适你的，下次考虑考虑来一身差不多的试试？”

“是吗？那约个时间一起去买吧，到时候还你一件新的，不可以不要。”

“得嘞，看你时间，我休息日随时有空。”冉煦冲着人挥了挥手机，示意他快点来添加自己的联系方式。

听闻，猰犬微微收紧了些不算合身的衣物，看向程暮寒满脸疑惑道：“你除了西装就没点别的衣服？”

“不多。”程暮寒头也不回的应着。

“行吧，这身西装看着挺贵的，正好我缺件，拿走了啊，下次给你带几件别的，肯定是新的。”

“你随意。”

看着程暮寒那张因为担忧而愈发漆黑的臭脸，猰犬迟迟放不下心，特意强调道：“不许训林专家啊。”

“我说过要训他吗？”

程暮寒从医疗箱中取出一排葡萄糖注射液，在林光霁闪闪发光的眼神中取出一支递给他，便见眼前的人儿干脆利落的掰开安瓿，快速喝下，舔舔嘴角十分满足。

对于这番举动，猰犬将信将疑：“是没说过，但你那臭脸...”

话音未落，叶肆手疾眼快的死死捂住了猰犬的嘴，连拖带拽的带人离开：“哈哈...我们走了，欢迎各位来ZT15玩啊...”

“去咱们那儿...玩？”

“快闭嘴吧...”

待二人消失在楼道尽头，林光霁也恢复了精神，站起身晃动着酸痛的脖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你们三个自行安排，需要休假就写申请。”程暮寒抬手理了理林光霁杂乱的发丝，提醒道：“林顾问，跟我来。”

“嗯。”

林光霁轻轻回应一声，跟着程暮寒走回他的办公室，却愈发不安起来。

那副表情是什么？担忧、愤怒、不安，还是怀疑？

林光霁略显局促，站在沙发边反复确认着程暮寒的举止，却丝毫分析不出任何一点接下来的话题走向，办公室内霎时间陷入死一般沉寂。

直到程暮寒手握一罐汽水坐在面前，林光霁才意识到是自己已然深受那噩梦影响，变得敏感多疑起来。

至少现在，还不该到被怀疑的时候。

他这般想，堪堪松了口气，开启话题。

“程队，那时候...我真的只是突发奇想，顺嘴一说...”

“玩笑可以开，别选在刚才的时间点，他们会担心。”

“嗯...我记住啦...”

见人一副低落模样，程暮寒将汽水放到二人之间的桌面，推到林光霁手边，话锋一转道：“叫你过来是有其他事商量，坐。”

林光霁点点头，乖乖坐下，悄悄伸出手去拿汽水，还不忘试探道：“程队真的没生气？”

“再问就生气了。”

“程队说谎，根本就不会生气嘛。”

见程暮寒无奈叹息，林光霁掩面轻笑，捧着汽水满脸幸福的喝了起来。

“关于今天所发觉的那种违和感，我询问了他们三个的看法，”程暮寒打开手机，将记录的关键字句分享给林光霁：“他们并未觉得猰犬有什么不同，反倒是说我们二人神经绷太紧，需要休息。”

“但在休息时间结束后，我发现猰犬的违和感消失了。”

“是的，我刚才也想和程队商议这事来着。”

林光霁将手机归还程暮寒，继续说：“现在的话，ZT17所负责的案件相关部分应该已经全部完成了，如果程队没什么安排的话，不如我们着手准备前往勿忘学研究总部一事？”

“可以，我这就写请假申请，待蛇特等批准后随时能够出发。”

“我也需要写吗？”林光霁从程暮寒办公桌抽屉里取出对应格式纸张，递与他常用的那支钢笔。

“不需要，ZT17成员的请假申请皆由我一人审核批准，只是由于我身为这一部门首席，才需要向蛇特等申请。”

“原来如此...”

“你们要去K次域？”

冉煦极其自然的走入办公室，一副懒懒洋洋的模样坐在程暮寒身侧的沙发扶手上，没等靠住人肩膀便被他抬手推远，厉声道：“出去敲门重新进。”

“闲的，你还用得着这形式？”

他走去办公桌前，顺手抽出一根笔筒中的油性笔，取出一旁便签纸写下一串号码：“刚才K18来电话，说是又翻到了一些荼蘼小队的资料，正好你们顺路拿回来得了。”

“还有这个，K17‘战羽’队队长的联系方式，姓齐，人挺好说话，嘴也严实，反正这几次的资料都是他们队提供的，干脆以后咱们就直接跟他单线联系，免得K18那边人多眼杂，再搞什么事。”

程暮寒：“......”

接过便签纸，递与林光霁，程暮寒看向面前并无离开意味的人，付之一叹：“还有其他需求就一起说，过期不候。”

“有几个游戏这两天要发行，ZT次域没卖的，得去K次域‘悦心购物广场’的那家店买，我发你清单了，回来结算。”

“滚。”

前脚冉煦嬉笑着跑出，后脚姜雪晴便在办公室门口探出头来，轻声道：“林专家，我最近想买个贝斯玩玩。但这边的乐器行都缺货那个品牌，又有点担心快递途中会有损坏，所以...可不可以拜托你帮我去那边挑挑呀？也在悦心有卖。”

“可以是可以，但我不懂乐器该怎么挑...程队会吗？”

“会一点。”

听闻，姜雪晴瞬间双眼放光，兴奋起来：“老大帮我看看质量，林专家帮我挑个帅的，我相信二位的品味！”

“具体需求发我，诸如价格可承受范围，需不需要效果器和音箱，筛选过后我们会与你取得联系，届时再确定购买与否。”

“好的老大！”

说罢，姜雪晴冲着林光霁眨了眨水灵的双眼，暗示道：“还有...那个...林专家你懂的，清单稍后发给你。”

林光霁了然，露出满意笑容：“知道啦，我会照着清单多买一份的，你的品味我也很相信。”

“嘿嘿...会员卡还是之前那张，能打折，还能拿好多特典的。”

听到未知词汇，程暮寒略有些好奇，微微挑起眉头，却被林光霁直截了当的否回：“程队不可以好奇哦。”

“就是就是，我们的兴趣爱好而已，老大绝对不可以好奇。”

见二人态度坚决，程暮寒再次叹息，挥挥手让人离开。

郑毅气定神闲的走来，靠在门框品着茶水，缓缓道：“我没什么要买的，也没什么事，你们出去这两天，我可就当家了啊。”

“可以，执行任务时小心。”程暮寒如此叮嘱。

“放心，你们就安心干你们的事吧...”

“蛇特等好！”

好似通风报信般，未等人踏入Dye办公室正门，姜雪晴便一句河东狮吼，具有穿透性的声音把郑毅吓得虎躯一震：“妈呀，吓我一哆嗦，先走了啊。”

“他来做什么？”

程暮寒万分不解，却对上了林光霁眯起的狐狸眼，霎时间清晰蛇虺此行目的何在。

“说不定也是想拜托我们带点什么回来呢。”林光霁打趣道。

“消息不会传的这么快。”

见人严阵以待，林光霁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将便签纸夹入笔记，起身走去程暮寒办公桌前，轻轻一跃坐在电脑边，把笔记本混入了成排的文件夹中。

“希望是我多疑。”林光霁翘起二郎腿，绷直身体，露出锐利目光：“毕竟，这个时间点太过巧合，我不相信他意识不到。”

“除非...”

他忽地顿了顿，从蛇虺手中的礼品袋上移走了目光，望向程暮寒，好似求救般满是惶恐：“除非，他是冲我来的。”

程暮寒：“？！”

此话一出，程暮寒的脑中闪过万千想法，不由得呆愣在原地，复盘起林光霁最近的种种行动是否有违规定。

“没闯祸啦...”林光霁捂住脸，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程队眼中的我究竟是多么恶劣的家伙嘛，蛇特等每次来询问与我相关的事情，你的第一反应都是先为我的胡闹道歉...”

“虽然之前确实有些过分吧...”

听闻，程暮寒略有些失语，扶额愁苦道：“于你而言，现如今胡不胡闹已经没有那么重要，达到调查线索这一目的才是首要的，不是吗？”

“还是程队懂我...”林光霁心虚的扭过头去。

“所以，没闯祸？”程暮寒抬眼看向面前的人儿，确认道。

“嗯，没闯祸。”

“好，我相信你。”

林光霁明显一愣，透过指缝悄悄看向言语间满是温柔的程暮寒，仿佛被“相信”二字开启了某种开关般，心脏狂跳不止。

“是呀，猜忌这些事情也毫无作用，接下来就靠我吧。”

......

“中午好，他们搭档组在吗？”

蛇虺背着手款款走来，微笑着回应姜雪晴的问好，还不忘扫一眼瘫在沙发上没正形的冉煦，却被人翻了个白眼。

“现在是非工作时间，敢管就敢找你要加班费，人都在程暮寒办公室，自便。”

“好，你们继续午休吧，我去和他们二人聊聊。”

见人直奔办公室走来，林光霁也不好再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与人挥了挥手打招呼。

“蛇特等，有失远迎。”程暮寒亦微微颔首道。

“你我之间不用那么客套，像你的小搭档面对我一样自在就好。”

虽在脸上挂有盈盈笑意，可这番话却毫无温度，不如说更像是在敲打某人一般，林光霁只觉眼底隐隐抽动。

“程队客套是因为敬重您，我自在是因为知道您管不了我。”林光霁不甘示弱。

“我管不了你没关系，你的队长能管得了你就足够了。”

二人一时间拔剑怒张，就连程暮寒也隐约感到一丝寒意，更不用提早已躲藏在门口偷听的三人被吓成了什么模样。

“嗯？K次域...要出远门？”

瞥见桌面上摆放着一张程暮寒尚未写完的请假条，蛇虺微微皱眉，如此确认道。

“是的，我会代表ZT17，陪同林顾问前往K次域看望一名专家。”

林光霁：“......”

意料之外的谎言，林光霁下意识看向程暮寒，眼底却浮上了一丝笑意。

“哦？勿忘学研究总部的那位专家吗？”

“嗯，她是此次事件的受害者之一，我想当面告诉她凶手落网这一结果，再帮她重新安置一下之前被损坏的家具。”

林光霁顺着程暮寒的话继续说着，完美的圆上这一谎言。

蛇虺那原本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显然，他在一开始担忧的某件事，正在随着林光霁的解释消散完全。

“没想到，你这小狐狸还挺重情重义的。”

蛇虺兀自轻笑一声，眼底却流转过几分悲哀。

林光霁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摊了摊手一副无奈状，好似感慨世态炎凉般说道：“这世间对我好的人本就不多，无所欲求便对我好的人更是稀少。”

“我若不重情义，岂不是有违良心？

蛇虺：“......”

一瞬间，眼前的人儿似曾相识了几分，片片回忆随着窗口逸入的微风流转而来，却只是穿透那娇小身躯，无曾浸入一丝一毫。

如果坐在这里的人是猰犬，恐怕此话一出，那张脸就会被人看个透彻。

但蛇虺不会。

“确实像你能说出的话。”

他抬起头，直勾勾的望向林光霁，霎时间把人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

透过那黑纱下若隐若现的金瞳，林光霁很确信，那个所谓的“你”，绝非是现在的自己。

可比起感叹，蛇虺的语气反倒更像是一句警告。

在警告名为“林光霁”的他，如今终日示众这副面具迟早会因为不必要的情义摧身碎首。

恐怕，K次域之行没有那样顺利了，林光霁眉头紧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