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界 第12章 真假

雷声轰隆，暴雨倾盆而下，奇异地只覆盖了殡仪馆周围。深沉的黑暗好似封印，只有云层中的闪电偶尔亮起一抹光。

殡仪馆后院，巨大的重明鸟怂眉搭眼地撑着左翼缩在雨里，给躺在地上的一具“尸体”遮挡着雨水。黑色的雨滴好似落在它身上，又好似直接穿了过去，但地上的“尸体”却保持着干燥，没有被雨水浸湿。

又一道闪电劈下，重明鸟偷偷看了卫颜一眼，飞快地将左翼换成了右翼。

卫颜没理它的小动作，盯着王小林宿舍床下一个直径约莫一米，一眼看去好似直通九幽的洞口默然不语。灰色的、张牙舞爪的雾气在洞口弥漫，隐约有凄厉的哭声自里面传来。

他没想到殡仪馆后院居然会有穴的存在。

所谓“穴”是忘川海内部或天然或人为形成的通道，链接着人世界和忘川海。对想要偷渡到人世界的阴灵和鬼物来说最常见的办法便是寻找天然幽穴。当然也有不少鬼物是机缘巧合掉到穴中来到人世界。

卫颜作为林城入界署负责人，日常职责除了管理正常入界的阴灵、抓捕偷渡的阴灵和鬼物，也包括封印发现的穴。

一般来说天然幽穴并不难发现，往往天然幽穴的出现都伴随着大量阴气渗出，极易引起天象变化，根据阴气流动很容易便能定位穴的存在。比较难发现的是人为打通的幽穴，这样的穴多数都牵扯到大规模的偷渡，背后的阴灵自然也会想法遮掩阴气泄漏。

就像现在发现的穴一样。

卫颜想到王小林皱皱眉。要是普通人遇到穴的存在，不是被阴气浸染大病一场便是被里面的阴灵、鬼物吓死。最怕王小林这种，自以为知道一些阴灵界的隐秘，半懂不懂遇到穴还以为遇到了什么机遇，不仅胆大包天收留了忘川海跑出来的鬼物，甚至还帮着血祭封印了穴口。

也不知道这个穴存在有多久了，这段时间有多少鬼物、阴灵偷渡到了林城。

思绪间一只巴掌大的小鸟从洞口钻出，飞到卫颜肩膀啄了啄他。卫颜侧身像是在听谁说话，半晌点点头。重明鸟在穴中没有发现阴灵和鬼物存在，倒是替他省了不少事。

他敲敲掌心，更多的黑雾溢出，源源不断地没入穴口。眨眼的功夫地下那个黑黝黝的洞口好似被什么填满，黑色的雾气蠕动跟周围的瓷砖贴合到一处，须臾已经恢复了原样。如果不是正中央那块白色的瓷砖上面隐约有只重明鸟的图案，根本看不出和以前有什么不同。

随着穴被封印，笼罩在殡仪馆上空的乌云很快散去，暴雨转瞬即逝，微凉的夜风吹起了泥土的腥气。

黑暗中，一辆乌黑的公交车无声无息驶来，停在了院子里。

“卫颜。”

梁子俊跳下车，正对上展翅占据了小半个院子的重明鸟。重明鸟委屈地转着四颗红色的眼珠，不知道该不该收起羽翼。

“……”

梁子俊假装没看到它委屈的表情，视线落在唐狰身上。他记得这个人，几小时才在华典公寓见过，好像姓唐是个人世界的警察，跟卫颜认识。不过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他的灵体去哪了？

梁子俊一直以来的工作都是接引灵体前往阴灵界，对灵体的存在尤为敏感。可他转了圈也没在院子里发现唐狰的灵体，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了？”他看到卫颜出来迎上去问，“鬼物？还是阴灵？”

“两者应该都有。”

重明鸟巨大的脑袋讨好地凑到卫颜身边蹭了蹭，卫颜越过重明鸟，简单说了说今晚发生的事。“我要去找王小林，搭个顺风车。”临了他轻声道。

梁子俊愣了下：“界门快要开启了，你不回去吗？”

卫颜顿了下，视线落在唐狰身上。

“你要去把他的灵体找回来？”梁子俊恍然。

卫颜垂眸：“是我的过失。”

如果不是他的缘故，唐狰不会被困在结界里，也就不会被王小林暗算了。总算唐狰的命线并未熄灭还在燃烧，只要及时找回灵体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梁子俊想说什么，犹豫了下改口：“你知道王小林在哪？”

“不知道。”

“哈？”

“但我知道另一个冥扎在哪。”

“那个叫黄薇薇的女孩！”梁子俊蓦地瞪大眼。

卫颜看向华典公寓的方向，点了点头。

……

华典公寓

凌晨一点四十，张家林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反复想着唐狰那句看到了黄薇薇。

他相信唐狰不会骗他，所以薇薇是真的回来了，那他为什么感受不到薇薇的存在？还是就像他在薇薇家听到的那样，薇薇迷路了找不到回家的路？

睁着眼睛看了半天天花板，张家林干脆起床拎着一沓纸钱下了楼。这个时间小区里面几乎没有人，流浪猫狗也都找了地方休息，他想在路口给薇薇烧点纸，免得薇薇真的找不到家。

以前张家林是不信这些的，但人在绝望之际就想要抓点什么，哪怕像是溺水之人抱着稻草一样，总要求个心理安慰。

他快步出了公寓蹲在路口开始烧纸，火光明明灭灭，很快他便闻到了烧纸的焦味。

夜风吹过，淡淡的烟味飘散。停车场、绿化树下隐隐绰绰聚集了不少的阴影。这些阴影贪婪地吸着弥漫的香味，想要往前凑又忌惮于入界署的存在。种种滋生于黑暗中的阴影竭力克制着面前的诱惑，只是那股烧纸的味道实在香甜，它们已经很久没有品尝到如此让人沉迷的滋味了。黑暗中一双双眼睛闪烁，注视着张家林的方向。

“薇薇回家了，薇薇回家了……”

张家林迟钝地跪在地上，一声声喊着黄薇薇的名字，丝毫没有感受到背后的视线。

远远的，似乎电梯响了下，一个穿着旗袍的身影走出18栋，神色茫然地沿着香味一路向前。

“回家、回家、我要回家……”

“有人来了。”

黑暗中响起窃窃私语，夜风轻轻吹起，烧纸的白烟凝成一道细细的线，好似指引着方向。张家林下意识顺着白烟看去，整个人蓦地愣住了。

“薇薇！”

“……家林？”黄薇薇的神色有些迷惘，对上张家林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迟疑片刻才认出了他。

张家林大步走过去一把抱住黄薇薇，怀里的身影轻飘飘没有重量，他恍然不觉，只紧紧抱着怀里的人，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

“家林？”

黄薇薇觉得今晚的男友有些奇怪，但更多的是担心。她犹豫地看向张家林，主动道：“家林对不起，我不该晚上一个人跑出来，我就是有些心烦想要散散心。我……”

“是我要说对不起。”张家林抱着她，“那天我该去接你下班的，如果不是……”

“下班？”黄薇薇更觉得奇怪了，家林不是早就把她的工作给辞了吗？不过家林今晚好像没有生气她偷偷跑出来，她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家林，我早上跟你说想要重新找份工作的事……”

“早上？”

“薇薇过来。”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黄薇薇蓦地转身，对上一张阴沉的脸，正是不远处站在树下的男友。她茫然地看看身边的人，又看看不远处的男友，整个混乱起来。

为什么会有两个家林？

……

时间往前倒退几分钟。

唐狰自黑暗中醒来，睁开眼他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香甜味道弥漫在空中，周围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睡着了？他第一反应是自己回家睡着了，但很快昏迷前的记忆泛起，他想起怎么回事了。

——奇怪出现在殡仪馆后院的卫颜、吸血案的凶手王小林，巨大的黑色怪鸟还有最后的爆炸，他看到了自己的尸体。所以他现在是死了吗？那么人死后会去哪里？

以前唐狰觉得人死大概便是一了百了了。但过去一天的经历告诉他，死亡并不是人生的终结，感觉更像是一段新旅程的开始。

事实上猜到自己已经死了，唐狰并没什么难过的情绪，倒是遗憾多一些。从他做警察的那天起，师父就经常跟他说要随时做好牺牲的准备。工作七年，他也算是经历过几次生死危机，所以死亡并不是他所畏惧的，特别是在他知道人死后会变成鬼时，死亡更没什么好怕的了，但心底的遗憾却在不断发酵。

唐狰想到家里酷爱广场舞的李女士，有些后悔没有好好陪陪她。早些年他忙着上学，大学又跑去了外地读，毕业虽然回了林城工作但一直忙着案子，很少有时间陪着李女士。这些年李女士为了照顾他一直没再找个伴，他现在出了事，也不知道谁能陪着李女士撑过来。

从心里讲他是相信李女士肯定能撑过去的，当年离婚李女士一个人带着他那么难的日子都熬了过来，这次应该也不会有问题。

就是可惜他没机会去见李女士最后一面。

还有卫颜，不知道那场爆炸中卫颜有没有事。就像他相信李女士肯定能熬过他出事的日子，他也相信卫颜应该不会有事。之前在殡仪馆他没时间去猜卫颜的身份，现在想想，卫颜肯定不是民宿老板，倒像是灵异小说里面常见的捉鬼的道士一类的身份。

回忆起卫颜一本正经说不信这些的样子，唐狰微微笑了起来。

他现在是鬼吧？如果跑到卫颜面前，卫颜会抓他吗？

可惜他的暗恋只有一天，人鬼殊途，如果被卫颜抓了也不错。

对了还有案子。那么大的爆炸小宋肯定会听到，他在殡仪馆出了事，王小林大概逃不开嫌疑，顺藤摸瓜说不定就把吸血案子破了。

乱七八糟想一圈，唐狰突然感觉外面一阵晃动，好似从高空坠落下去，他重重摔在了地上。

夜风吹起，一个空着的矿泉水瓶咕噜咕噜滚到树下，矿泉水瓶口挂着半枚残破的铜钱。王小林朝着地上看了眼，收回视线死死地盯着前面路口的方向。

不远处一男一女抱在一起，王小林脸上闪过一抹阴鸷，上前一步。

“薇薇回来。”

晚安，么么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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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