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可把高跟鞋也扔了,换成施冽的白旅游鞋穿,很大,但不露脚背。
施冽有爸妈来接,简一苒直接跟爸妈回家,等他们都走后焉可重新回到校内,坐到台阶上可以直接望着大门的方向。
旁边是自行车棚,太阳炽热,黑色的座椅被晒得烫手,隔着七八辆自行车三个还没放假的高三男生和一个女生在一边聊天一边解锁,那女生说:
“哎,你们听说了吗?刚才高二开家长会,有个学生塞了一书桌堂的王八故意吓她班任,听说有几只都爬他班任脸上去了。”
“听说了啊,不是山椒鸟么?除了她谁还能这么潇洒,打架,翘课,考试画王八”
“听说她喜欢的那个施冽也不是什么好学生,他们两个一个班”
“要么怎么是一对儿呢?”
“不是一对儿,是山椒鸟追了他两年,可校草根本不理她,不过她打架倒是真厉害。”
“她练过啊,连校霸都绕着她走”
“那她和施冽谁打架厉害?”
“他俩不是一款的,她是厉害,可再怎么也是个女生,那个施冽,我去,疯起来不要命。”
“不过校草的架都被她给打了”
“厉害,不过我觉得她爸妈更厉害,别人家的小孩要么学钢琴美术,要么就奥数英语,她家倒好,去学打架,脑回路真清奇。”
“我听说她妈去世了,她跟她爸一起生活。”
“不是,她爸也不想要她,她跟她姥一起过。”
“她爸为什么不管她,也嫌她难管?那她的性格可能是随她妈,哈哈...”
“你别乐了,万一被听见,她最讨厌别人提她妈,小心挨揍。”
“走了走了,我们比谁先到...我去”
“去哪儿...我去”
四人转身,看见了仿若幽灵一样神不知鬼不觉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的...焉可。
三分钟以后,除了唯一的一名女生,另外三名男生的校服上都印着几个大号鞋印子,逃生似的骑车跑了。
其实脚上的鞋一点儿也不跟脚,踹最后一下的时候都甩出去了,落下时直接踩到地上的石子,硌的焉可想掐自己一下。
想打车回家,可也想着简一苒说过的,会不会...
真的是有事耽误了,例如堵车?
车轮胎被扎了?
公司临时有事?
他答应过她会来的。
正午的太阳从头顶缓慢的向西移动,阳光越来越毒辣,心情说不上是越来越烦躁还是越来越凉,这期间简一苒给她发来过微信:
【可,我到家了,吃了午饭,你吃饭了吗?】
【我不能等你微信了,一会儿要去练钢琴,我妈在旁边看着。】
【不过你到家的时候还是要发微信告诉我一声,我练完琴的时候必须要看见】
【你,千万!不要!和你爸爸吵架!】
【也别去找施冽,那小子不值得你对他好!】
【爱你呦】
焉可回:【知道了】
一个小时左右,刚刚被焉可踹过的几个人吃过午饭后回来,在距离自行车棚还很远的时候他们就刹车停下,似乎是没想到她竟然还在这儿,眼里都有点打怵,小心翼翼的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又围在一起嘀咕些什么。
最后总算商量出解决策略,让唯一那个刚刚没有被揍的女生,分成四趟把自行车依次停到车棚里。
那几个男生就在百米之外和焉可保持随时可逃跑的安全距离。
还好山椒鸟也有风度这种东西,不打女同学。
太阳渐渐收起气势,温度慢慢降下来,焉可拿出手机看时间,从上午到下午,堵车不可能堵到现在,就算是车祸她这个女儿也该收到个医院来的电话吧。
又两个小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展开随身携带的数学卷子,她精心布了几场戏,除了老王凑个巧,其他直接落幕。
焉可盯着卷子上王八的眼睛,这画的还真的挺生动的,多像,活灵活现的,这都是能拿去参赛的水准了!
大红的叉很刺眼,滑稽又讽刺。
她不能天黑时一个人在外面,算上路程,得回家了。
把手里的数学卷子攥成团,抬手,抛——
准!
打车到高档别墅区前,焉可下车往家走。
今早她一醒来焉一录就不在家,餐桌上放着盘他给煎好的鸡蛋和已经凉了的粥。
焉一录说过家里雇个保姆照顾她,但焉可不喜欢家里有外人,焉一录没说别的,这些活就还是他自己做。
焉可本应该是感动的,如果不是自从她妈过世之后焉一录就出国再不管她的话。
焉可输入密码开门,她本以为焉一录又去忙工作了肯定不在家,可...
他竟把工作搬家来了。
客厅的欧式沙发上坐着一身定制西装的焉一录,而他对面沙发上是两个焉可没见过的陌生人,黑色西装白人男子,灰色长发同穿西装白人女子,高挺的鼻梁和蓝色眼睛,应该是俄罗斯人。
这点焉可其实是佩服焉一录的,天生商业头脑,精明又缜密,四年前傅霖还在时,他主要在国内发展生意,傅霖一离开,不知道是不是再没可牵挂的人和事,生意延伸到海外不同国家,而他本人更是精通英语外的七八门语言。
比她这个考试画王八的女儿厉害多了。
焉可走向客厅正中央,焉一录转头看到她,这七八门语言她会那么一丁点儿,能听懂他说:“这是我女儿。”
“可可,这两位是...”
“你不是说今天会参加家长会吗?”,焉可打断他的话。
焉一录对客人笑了下对焉可说:“这两位是我很重要的客人,提前到了...”
焉可:“那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焉一录:“从机场出来我手机就没电了,回家才给充上。”
茶几上放着他的手机,下面是无线充电器,可周边颜色是绿色,焉可:“这他妈的都充满了,你也不怕把手机充炸了?”
两个俄国人虽然听不懂,但看焉可的表情和语气也能猜到一二,礼貌的避开目光,留给他们空间。
焉一录皱眉:“你怎么和你爸说话呢?”
焉可:“你还知道你是我爸?你把谁都放在我前面,我还得感谢你?”
“焉可”,焉一录叫她的名字,沉声说:“你已经长大了”
焉可低头,扫过焉一录手上的腕表,表身很薄,表带黑色,那是傅霖送他的最后一个生日礼物,心头突然烦躁:“我他妈永远长不了你这么大。”
焉可再不看他,跑去二楼自己的房间。
这栋房子是四年前新买的,焉一录和傅霖一起找设计师和装修团队装修了八个月,可焉可一共也没住过几天。
自从傅霖离开后焉一录出国做生意去了,焉可就和姥姥一起住,周末月末都回姥姥家,三年内她连过年都没见过焉一录一面。
两年多后焉一录回来了,可他也没开口让焉可回家,时间能让很多东西变了味道,就比如他们之间的父女亲情。
一直到姥姥病了,做个大手术,那几天她白天上学晚上就住在医院陪护,但舅舅不放心,要把姥姥接到他的城市去照顾,焉可本来打算跟着去,这时焉一录开口了,说接她回家。
焉一录虽然回来了也常常出差,在家的时间少的可怜,焉可继续住校,和他就更是见不到几面。
其实姥姥上个月就从舅舅家回来了,她当时想回去住,但姥姥不让,说得让她和她爸多相处,多交流促进父女感情。
焉可觉得,这感情还是不交流更深点儿。
再交流下去,就都流没了。
掏出手机给简一苒发信息:
【我到家了,没和他吵】
又给施冽发了一条:【到家了吗?】
两个人都没给她回信息,一个可能是没看见,另一个看见了也不会回。
刚放下手机没一会儿,敲门声突然响起,窗外的天都快黑了,焉可吓了一跳。
拉开门,是焉一录,他的脸色很沉,这是这么多年来焉可第一次看见他脸上有生气的表情:“乌龟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他绅士又礼貌的亲爸了,连个王八都要叫学名:“你怎么不叫它甲鱼?”
焉一录:“是你放的?”
焉可:“生意谈完了?”
焉一录:“为什么这么做?”
焉可:“客人走了?”
焉一录沉声道:“焉可,是我在问你话!”
焉可:“我有你生意重要?”
焉一录:“焉可,不要无理取闹”
焉可:“无理取闹用俄语怎么说?”
焉一录:“......”
焉一录松了松领带,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说:“是,他们走了,现在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今天是怎么回事?”
焉可:“家长会都不去开,关心这个干嘛?”
焉一录:“...你!”
焉一录:“行,今天的事情我们先不说,施冽是谁?”
“你早恋了?”
焉可:“家长会都不去开,关心这个干嘛?”
焉一录:“...!!!”
焉一录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你给我换句话说!”
“行”,焉可:“你、管、不、着!”
焉一录似乎在把眼前的人和多年前那个乖巧的女儿努力合在一起,又觉得怎么都对不上:“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你妈以前...”
焉可打断他:“你别跟我提我妈!”
焉一录又顿了下,说:“打架,早恋,说脏话,这就是你这几年学来的?!”
焉可:“不是这几年,我一直都这样。”
焉一录:“你以前不是这样!”
“呦”,焉可笑了:“你还记得我以前什么样?难得啊”
焉一录一时哑口无言,只有砰砰不断加速的心跳声,低头,看到她直接穿上楼的鞋:
“这鞋...施冽的?”
最后三个字染了寒意。
焉可:“是”
焉一录:“......”
焉一录手指攥紧,极力忍耐:“开学就转学。”
焉可:“我不转”
焉一录提了声音:“我是你爸!有权利对你的生活学习负责!”
焉可更大声的顶回去:“你现在记得你是我爸了?消失那三年干什么去了!”
焉一录看着她满脸的怒意问:“你恨我?”
焉可:“是!我从三年前就开始讨厌你!”
焉一录:“你这么讨厌我,当初还跟我回来干什么!”
“你怎么不去你舅舅那?!”
“......”,焉可:“我他妈有病!”
焉一录:“把你脏话给我戒了!我和你妈什么时候教你说脏话了!”
焉可怒道:“你他妈别和我提我妈!”
啪的一声。
焉一录给了她一巴掌。
焉可捂着脸,眼底一片寒意,二话不说到卧室取了手机和外套转身就走。
焉一录的手心发热,直到摔门声响起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干了什么。
晚上别墅小区里依旧燥热,偶有饭后出来溜达消食的人,脸上都是刚刚吃饱喝足的满足感,或带着老人小孩儿,再或者牵着猫猫狗狗,悠闲又惬意。
一相比较,焉可虽然不想承认,可那狗好像比她还舒服点儿,不管是被抱着走还是自己撒了欢的跑,最起码是吃饱了的。
焉可没撒了欢的往外跑,先在挑人多点儿的地儿呆着,可这么待下去也不是办法,在小区里过一夜大夏天的她不会冻死,喂蚊子也能忍,但她会被吓死,她不怕人,不怕黑,但怕鬼。
正犹豫是出去叫个车还是给简一苒发信息时,简一苒的电话打过来了:
“潇洒小姐,在干嘛?”
路灯刷的一下都亮起来,焉可被晃的吓了一跳,偏偏脑中又突然想起曾听过的太平间的几具尸体不翼而飞的新闻。
再抬头看向前面的那一片绿化带,树枝黑影斜斜绰绰,她总感觉会突然从里面扑出来一个披头散发的怨鬼,扯她的发,咬她的手臂。
潇洒小姐一点儿也不潇洒,气焰全消,什么气什么火此时全不记得了,软声说:
“苒姐”,
“...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