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开了一线,冷风吹进来,吹散房间里暖燥的空气。
远方灯火星星点点,对面楼上的一家三口似乎在吃饭,青春期的女儿挑食,父母在一旁碎碎念。
“你说什么?”电话那头像被点燃的炸药,声音尖锐刺耳。
陆敏垂眸,沉默着没说话。
“又是哪里委屈你了?结婚证都扯了,现在后悔有什么用,难不成离婚吗?别给我丢人了行吗,咱家可没有离婚的人......”
王丽琴女士听起来很生气,嘴巴像机关枪一样不断输出。
陆敏将手机拿开,听筒里的声音嗡嗡嗡模糊,抬眼往外看出去,不知为什么,远处的灯火恍惚更遥远。
“就别↓抱↓紧↑我~ 别~安↓慰↑我↓”*
抑扬顿挫的嘶哑声音伴着翅膀扇动空气的声音,从身后传出来。
“二九。”陆敏小声叫着鹦鹉的名字,顺手关紧窗子,二九落到她手腕上,叫得更欢。
“你那边什么动静?”王丽琴皱着眉问。
听筒离得太远,陆敏没听清。
小东西今天放了一下午风,该回笼子里去了吧。陆敏想着,余光先注意到玻璃上倒映的人影。
在她身后不远,身材高挑。
一瞬间神经紧绷。
像空寂了许久的钢琴倏然重重落下一个键,敲出的声音震颤轰鸣。
“咳。”
身后的人抬手,用手背捂唇轻咳一声。
陆敏迟滞地转身,慢慢将他纳入眼中。
裁剪精良的白衬衫黑西裤,熨帖而干练。发型也极利落。没有任何配饰,却一副商务精英气质。
那双眉眼稍显深邃而多情,视线慢悠悠落在她脸上,平静得毫无杂念。
陆敏也是一张端方持重的脸,不薄不厚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冷静到了寂寞的程度,只可惜眼型长却眼角钝,稍显柔婉。
两个人对视,她不说话,杭敬承也不说话,仿佛在用沉默对抗某种东西。
电视机里狗血电视剧的对白声像隔了一层玻璃罩,离得非常远。
哗啦啦——
二九振翅起飞,打破宁静。
“你回来了。”陆敏问候。
语调平得不能再平。
杭敬承看着她的视线绕过自己,落到身后不知道什么地方,收敛目光。
“嗯。”他低头,慢条斯理解开袖扣,将袖子挽上去,露出手臂到腕骨利落的线条,“鹭岛的戏拍完了,后续工作在这边做。”
陆敏听着,点点头,“哦。”
她按下挂断键,绕过他走向鸟笼。
鸟笼上下推拉的开门方式,陆敏开关几次,又看看手里的小东西,不太相信它的智商能自己打开。
陆敏弯腰,将二九塞进笼子里,“吃晚饭了吗?”
“还没。”
今天的洋葱炒蛋味道很抱歉,米粥也一般,陆敏想了想,关掉电视,提议道:“出去吃吧,还是点外卖?”
“家里的饭够么?”杭敬承说着,自顾自走向厨房。
够倒是够。
陆敏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杭敬承走进厨房,掀开锅盖看了眼酱油色的菜,砂锅里还剩一碗粥。
拧开燃气灶。
陆敏将自己没吃完的饭菜端回来,“我来吧。”
杭敬承点头,回到门口拎起行李箱,推着回卧室。
原本灰白色的床单被罩被换成带着橘黄小碎花的两件套,枕头也被套上暖色印小鸭子的枕套。
杭敬承稍稍挑眉,朝厨房方向看了一眼。
厨房的偶尔传来锅铲碰锅的声音,杭敬承闲来无事,坐回沙发回消息。
秦典:【承哥,餐厅定好了,今天吃日料,那家店还能撸兔子】
秦典:【你几点到?】
那抹浅色身影偶尔从厨房门口一闪而过,杭敬承收回目光。
杭敬承:【今天算了,以后找时间】
杭敬承回过消息就扣下手机,不再去管消息,不远处扑棱棱的声响,抬眼看过去,原来是那只叫二九的小东西。
小东西站在笼子口,正在试图越狱,用喙衔起铁栅栏,然后松口往外钻,可惜每次一松口栅栏就落下来,尖尖的鸟嘴啪地戳进栅栏,看起来不怎么聪明。
杭敬承抱臂,翘起二郎腿,闲散地看着小东西做无用功。
二九撞了几次,气呼呼转身,扑棱一阵,身上掉下来几根绒毛,继续尝试越狱。
还挺有毅力。
陆敏在厨房听见动静,觉察不对劲,探出头来,正巧看到二九越狱成功的这一刻,小东西得意地绕场一周。
“二九!”陆敏放下锅铲走出去。
小东西往餐桌飞,她往餐桌追,只听扑棱几声,小东西出现在电视柜上,等陆敏转身,它已经振翅飞到屋顶。满屋绒毛乱舞。
杭敬承聊赖地托着下巴在一旁看戏,然后二九在空中停滞片刻,他的棉拖上就多了一滩白色混着草绿色的不明固液混合物。
杭敬承:......
二九两只小米粒大小的鼻孔直勾勾对着受害者,后者放下二郎腿,黑着脸检查拖鞋,眸光覆了一层薄冰。
陆敏连哄带骗将二九捉住,塞回笼子,又找到一个不用的发夹夹住笼门。想跟杭敬承道个歉,发现后者已经离开,大概是去洗手间了。
陆敏用手背蹭了蹭鼻尖,回到厨房停掉火,将饭菜重新盛出来。
杭敬承从卧室走出来,陆敏下意识往他脚上瞥了一眼,已换了双鞋。她以为他要在饭桌前停下,却没想到他一步步朝她走近了。
杭敬承很高,靠近时这种身高优势更明显,天然带些压迫感,陆敏抬头,顶灯将他的鸦羽似的睫毛丝丝映在脸颊上,看不清情绪。
陆敏合紧的唇松开一线,看样子有话要说,杭敬承垂眸,眼里多了几分探究。
陆敏:“抱歉,虎皮鹦鹉就是直肠子。”
杭敬承:......
“吃饭吧。”
陆敏点头,端菜出门,回身时发现杭敬承将剩下的两碗粥都捎出来了。
“谢谢。”她下意识说。
说完两个人都有些沉默。
这顿饭做得一般,吃饭的人跟熬得稀汤寡水的粥一样,没什么交流。
饭后杭敬承去处理工作电话,陆敏收拾碗筷的时候发现他吃得还算干净,至少把粥喝光了。
菜的味道实在抱歉,剩了半盘,她想了想,倒进垃圾桶。
马上正式上课,陆敏得去整理一下要用的东西,推门进了书房,站在窗边打电话的杭敬承回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回身。
陆敏轻手轻脚走到工作台旁,这是两个位置,她自己的东西把桌面占了个完整。
杭敬承打完电话,转回身时,陆敏正将越界的东西摞到一起,挪回自己那边。
他走回去,抽出椅子坐下,伸腿时感觉踢到什么东西,低头看了眼,是摞卷子,不动声色地挪开脚。
陆敏抱着要用的东西起身。
“去哪?”清冷低磁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回卧室。”
“工作做完了?”
杭敬承单手垂在椅背后,视线从她怀里笔记本转到她脸上。
陆敏垂下眼睛,瞳孔略略发散,脸庞白净,脸上的细小绒毛在灯光下清晰可见,有种迟钝的冷感。
杭敬承不再说话,转身给电脑开机。
大概过了一分钟,听见椅子腿摩擦地面的轻微声音,身旁的位置多了个人。
/
杭敬承没做多久工作就去运动,陆敏忙活到十一点才结束,回到卧室,杭敬承已经坐在床头看书了。
陆敏拐进洗手间,头顶的灯偶尔闪烁一秒,像人眨眼的频率。她随手拿起牙刷,挤牙膏时才发现不是自己那个。
架子上,她的洗面奶旁边也多了另外一支洗面奶。
陆敏慢慢眨了眨眼睛,将牙刷放回去。
洗漱结束,陆敏一边用手拍打着水乳,一边走出洗手间。
她褪掉鞋子上了床,顺便关掉身边的台灯。
不多时,身侧的人也阖上书,关掉灯。
房间陷入黑暗。
身侧窸窸窣窣,她能感受到那里微微的塌陷,他躺下了。
现在是婚后的第四个月,其中三个半月他在出差,这趟走了近三个月
陆敏不知道他今天会回来。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自己那通电话。
房间很安静,静到可以听到细微的身旁的人的呼吸。
其实那些话不算完全心血来潮,她只是在日复一日的消磨中觉察出,当初推动自己结婚那点动力,好像消失殆尽了。
“睡了么?”
男人含糊微哑的声音忽然响起。
陆敏睁开眼睛,看不到任何景象,轻轻答:“没有。”
“今天刚回来时,听到你打电话了。”杭敬承说。
陆敏没想到他这么坦诚。
“对我哪里不满意么?”
陆敏想了想。
也许因为她是感觉动物,也许因为她记性不太好。
总之思考两分钟之后,她否认了。
“没有。”
“嗯?”尾音上扬。
陆敏沉默以对。
不知道是不是在思考。
“抱歉。”杭敬承声音冷静,“这部戏的拍摄地点是多方面考量后决定的,拍摄中途制片人也不好离开。不过接下来一段时间,一直到年底,应该都会常住青城。”
他在解释自己离开那么久的原因,也是在安抚她。
陆敏听出那么一丝跟下属对话的意味,或许是工作属性原因,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她没什么表示,只慢慢地回答:“工作原因,可以理解。”
也许是因为她的平静,杭敬承沉默片刻。
“你什么时候开始上班?”
陆敏:“明天。”
“哦。”
陆敏翻了个身,在黑暗中背对着他,压在枕头上的耳朵听到他的声音,“我送你。”
陆敏顿了片刻,“公交车四站就到了。”
“我明天没事。”
沉默半晌。
“谢谢。”陆敏说。
床垫微响,身后的人也翻了个身。她闭上眼睛。
“你在……”杭敬承又开口。陆敏以为他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没说,稍稍回头。
杭敬承:“你在哪个学校?”
陆敏:。
某乔:单扣一个6
*二九唱的词出自歌曲《坠落》(蔡健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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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面是在同学的生日会,男人站在罗马柱旁边同别人聊天,觥筹交错中,这张脸笑意散漫,波澜不惊。
同学说这位轻易别招惹。
生日会出了点意外,郑希文很晚才离场,夜深,雨幕缝天合地,她狼狈前行,直到身边缓缓驶停一辆迈巴赫。
后排车窗降下来,男人眼眸微阖,嗓音温疏,“送你一程吧。”
后来跟她见面,他常说,送你一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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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了之后,郑希文隐约知道宋律齐的来历,从京市出来的,“是弃子了”,可她想起那些个特地赶来的大人物对他毕恭毕敬的态度,沉默不语。
再后来他果然东山再起,离开时要带她一起。
这一程该到站了,郑希文很有自知之明地回绝。
“行。走了。”宋律齐摆手,头也不回地走入拥挤人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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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律齐这人最长记性,犯过的错从不重蹈覆辙。
比如某年某月某个小镇犯下了多情病,差点误事,此后再没陷过情场。
所以重逢时,不过是淡淡一眼,脚步未停,点头致意的功夫也省了。
却听见身后起哄。
她跟一个年轻男人站在人群中间,为他唱那首分分钟需要你。
愿我会揸火箭,带你到天空去……
嗓音温柔缱绻,与先前唇瓣贴他耳边低喃的别无二致。
手里烟灰火星燎手,宋律齐在鼎沸的喧闹声中回头。
「春日梦醒,簪星曳月的人为她跌入凡尘」
*公子哥x女学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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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