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商少府中畅聚了一日。子繻心中仍系公务,意欲回府待命,便向商少告辞。薇思想跟子繻多待一阵子,也告辞离开,顺道陪子繻一道下山。
两人低飞而行,经过初相识时一同营救商少的山路小径,花树依旧绽放,原来不觉已过三年。那一次,子繻初来拜访,刚巧商少被抢夺奇书的劫匪挟持到山上,子繻在途中遇见出来寻人的薇思,更协助她从匪徒手中救出商少。
惊喜短聚又分别在即,一路上,薇思并没有像刚才那样叽里呱啦的说话,她只浏览着四周有故事的山石、花树,眉眼间尽是淡淡的笑意。
子繻明白她的心思,故也默默相伴,不作言语。有时候,无言的陪伴,在各自内心重温共同的回忆,拥有着同样的心情,胜过千言万语。
他们一直飞到山脚,又到了道别的时刻。二人相对而立,目光纠缠。子繻用双手替薇思拨弄额鬓的发丝,薇思则轻抚着子繻前襟的皱褶。
子繻说道:『如果我们每日都在一起该多好。』
薇思莞尔,说:『如果我们每日都想着在一起不是更好?』
『噢,原来你每日都在想我。』子繻嘴角衔笑把薇思轻拥入怀。
『当我感应到你想我了,我自然就想你了呀。』薇思在子繻怀中抬眸,望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
『感应不到就不想了,是吧?』子繻佯装出不高兴,嘴角的笑纹却更深了。
『感应不到就证明你没有想我,那我就不想你了。』薇思以手抵住子繻胸口,抬起头故作认真地说道。
言罢,两人不禁相视『噗哧』笑出来。此时,子繻默默地收拢了臂弯,薇思则轻轻踮起脚尖,彼此以深吻依依惜别。
他们都没想到这一别竟如隔世。
两人分别后,子繻飞过山岭丛林,一路飞回尚宫所在的尚都。这次是因商少之事心中焦躁而前去探望,见到商少气定神闲,不急不怒,当下也安了心,反倒是觉得自己见事太少,容易心浮气躁,还需多多学习。
将要接近尚都时,子繻降落到地面低飞前行,如其他族民一般贴近地面。
尚都边缘地带,子繻出入过多次,可说是十分熟悉,但今次一落地,便感到一阵异样,他发现边郊多处有族民聚集。与平常的聚集不同,平常多数是喜庆游乐,而这时见到的聚会,气氛显然有些紧张,男女老少,或坐或站,聚于一处,皆注视着前面的讲坛。
于是,子繻停在一个会场旁边看个究竟。现场所见,聚集的有数百人,人们脸上不但没有笑意,还严肃得似有大事发生,连小孩子也没有在场内追逐打闹,而是很懂事地贴在大人身边。再看向讲台,台上站着数人,其中一人向众人演讲,他的声音洪亮,无需扩音却能使声音贯达全场,看得出有相当功力。当讲到激昂之处,他又与听众互动,台下众人便齐声和应他,一起高呼口号。
细听了一下,听到讲者所讲有三件事。
其一是骂臣仆,讲者向众人讲述臣仆卑鄙无耻,挑起货物大战,意图打击尚族的稳定发展。他形容臣仆为星球公敌,给星球制造灾难,所以,那些被臣仆欺压的部族都不应该向摩族妥协。同时他又派出定心丸,说尚族已拥有非凡的实力,只要大家齐心抵抗,必可战胜臣仆。
其二是骂商少,骂他出售『怕了嘛』隧道是不义之举,等同于向摩族投降,是尚族的罪人,呼吁众人不要让他跑掉。
其三,这其三,子繻还真的没有想到,竟与师父钟阳公有关。讲者指出钟阳公在止战中犯的错误,又列举了他顽固抗命的事例,还有他纵容亲信弟子与列疆魅界部族过从甚密的不当行为。虽然这个似非重要议题,只是略略带过,但传递的信息量巨大。
子繻听得额头冒汗,因为族民公开声讨尚宫高阶仕人,从来都是不被允许的,即使是小范围传播他们的小道消息也属犯禁,按情节轻重可获罪。现在他们竟敢公然违反,大肆宣扬,那肯定有尚宫至高级别的王、公撑腰,或许不仅仅是撑腰,应该是有人主使。
之前师父也曾被传言在止战过程中不公正,有偏帮泰伦之嫌,以致给了高加再次向泰伦发难的借口,止战不力令尚主的威名受损,师父在没有选择之下,当了一次『背锅侠』,可那时有尚主的信任,负面的评论得到遏止。
现在旧事重提,又因何缘故?宣扬者把此事与臣仆的兴风作浪相提并论,似在暗示钟阳公所犯的事不仅仅是失误那么简单。要知道,臣仆的所作所为已令尚族人深恶痛绝,他们都认为臣仆就是想灭掉尚族,要让尚族人以后听命于他,是尚族不共戴天的仇人,而钟阳公的名字竟与此等人扯上关系,这是多么严重的指控。子繻不会没有警觉这件事非同小可。
聚会的后段,群情已是一面倒,众人跟随着讲者的话音,同仇敌忾,台下的交谈之声,呼应之声此起彼伏。即使是受污蔑之人在场,也不会有机会为自己辩护。子繻逗留了片刻便急急赶回钟阳公府,看看师父那边发生什么情况。
钟阳府外的大街上,三五成群的族民在附近聚集,也有零星的布帛裁成各种形状,挂于树上、栏杆上,上书『公义』、『抗敌』等字眼。游散的族民并没靠近钟阳府,而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钟阳府的大门如常打开,门外与门楼上都有守卫值岗,维持着一贯的威严庄重。
守卫见是子繻回府,便让他进入。子繻快步穿过外庭,径自向师父办公的书房走去。入得内院,只觉府中出奇的安静,除了定岗的守卫,园中走道上几乎没人行走,这安静之中似有一场风暴来临。
子繻走进师父办公的竹风松园,见钟甫立于楼前,心下稍安。
钟甫对子繻说道:『你师父在会议厅与你的师兄弟议事,你怎么现在才来?快进去吧。』看得出钟甫脸上神色略显凝重。
钟甫说着,便在前引路前往会议厅,子繻正欲打听,钟甫已压低声线说道:『尚宫有事发生,你师父正在研究对策。』
到了会议厅门外,钟甫先进去禀告,然后让子繻入内。
厅中,银发黑袍的师父坐在前方主位,几个师兄弟及师父的亲信于两旁就座。师父只安排了在尚宫任职的师兄弟与会,其他的师弟妹都不在列。
子繻见过师父,便在大师兄子纆旁边的空座位上坐下。
身为大师兄的子纆转头问道:『三弟怎么这么迟?去哪儿了?』
『嗯——』子繻还没应答,已听得师父话音:『来了就行了,会议继续。』子繻估计师父已猜到他的去向,便没有作答,至于刚才在路上见到的情形,等会儿再找个适当时机跟师父说。普通族民公开声讨仕人,状甚高调,师父一定不会不知道,相信师父此时召开会议也与此事有关,现在还是先听听师父说什么。
『目前,尚宫内外的情况十分严峻,此事也关系到我们钟阳府。』钟阳公说道,『大家都知道尚主两日前声称抱恙,没有出来主理尚宫事务,指定将一切交由端仪郡王处理。我曾尝试求见探望,宫人回说尚主在休养中,谢绝探访。我恐怕,尚主抱恙之事并没有那么简单。而现时只有端仪能出入尚主居所,由她传达尚主的意思。之前我与她针锋相对得厉害,她早已怀恨在心,已觑见王府及她的幕僚有所行动,估计行动很快便会升级。』
『师父,我们该如何应对?』子纆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