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渡玄狼·第二部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接第三十九章）

聽着這傲氣十足的回答，正諧公甚是無奈，他本不願外訪，出訪也是郡王的意思，現在連選擇助手還要看她女兒的臉色，太窩囊了，沒法子，誰叫自己要依附於郡王，於是他只好說道：『小主說得有道理，那就由你跟子繻擔任隨行的助手吧。』

楚言嫣然一笑，瞧向子繻。子繻今日面容清冷，神色淡然，英眉俊目之間看不出喜憂，似乎所談之事都與他無關。如尚族男子一樣穿着傳統的藏青斜襟衣袍，不知為何這套衣袍穿在他身上尤其好看，別人就穿不出這樣的英氣。楚言不覺看得魂遊了，子繻見她呆呆地瞧着自己，下意識地清了清喉。

楚言方如夢初醒，忙笑道：『既然我和子繻哥哥做搭檔，那就請子繻哥哥多多關照了。』說着，頭微偏輕垂，姿態柔媚，並雙掌合十作了個禮。

子繻聽她這樣說，也欠了欠身合掌還禮，說道：『楚言姑娘客氣。』

工作分配安排敲定，正諧公巴不得早點散會回房，他看了看在座的人員，說道：『各位要是沒有補充，這次會議就結束了，大家回去休息吧。』話音剛落，他已離座，快步上了上層，弟子慧意緊隨其後。

子繻和子縑互相對視了一眼，聳了聳眉毛，意為『我們也上去』。子繻剛站起來，便聽到一把嬌柔的聲音說道：『子繻哥哥請坐會兒，我們既為搭檔，不是應該多了解對方一些嗎？我想和子繻哥哥聊聊。』頓了頓，這把聲音又轉向子縑道：『師弟可以先上去。』

子繻一聽已知悉她的用意。楚言總以為她想要的東西不可能得不到，她就是想找機會跟子繻獨處，想方設法令他鍾情於她。子繻即時已想回絕，但知道不能跟她硬碰，她若不高興，真的會任性妄為，把所有事情搞砸。

於是子繻便順着她的話答道：『楚言姑娘說得對，搭檔要有默契才能配合好。但是，默契不是聊出來的，要靠這裏。』子繻指了指自己的頭。

楚言一笑，說道：『這我就不懂了，還請子繻哥哥明言。』

子繻笑道：『楚言姑娘知道最極致的默契是什麼？』

楚言仰着一張精緻的粉臉瞧着子繻，輕輕地搖了搖頭。

子繻說道：『不言而懂，不看而明。就是說，你不用跟那個人說話便已懂得他；你不用看到他的臉、他的眼神，你已明白他的想法。遠遠地看見他一個簡單的動作，便已心領神會。這就是極致的默契。說話太多反而破壞了彼此間的默契。』

胡說了一通，子繻自己心裏也在暗自發笑，真是近墨者黑，靠近那個小妖精太多，不用腦子也能說出這樣似是如非的瞎話。

楚言一向精明能幹，但此時的她正自我陶醉在與子繻的重逢之中，子繻說的話，她竟是沒有發現有什麼問題，反而像說到她的心上，令她再三回味，最後竟然連子繻在何時離開，她又是怎樣回到自己的房間，都像是失去了記憶。即使再聰明的男女，用情處，智商皆為零。

子繻當時只想着脫身，不想與楚言糾纏，但又不能直白地拒絕她，那肯定會刺激到她的神經，引致意想不到的後果。他那一番話，似是在探討怎樣才是極致的默契，事實上，他是在說，以後我們少點說話，少點見面，遠遠的打個招呼就好了。可惜，楚言卻自以為是的往自己希望的方向想。

子繻不希望有任何差錯，因為他除了替正諧公做助手之外，還有更重要的任務。尚宮高層會議之後，鍾陽公就召了子繻到書房談話。

鍾陽公認為高加首領對外的態度仍然強硬，極為可疑，他相信子繻也會留意到，事緣首領們受到止戰石柔軟之氣的影響，行為定有改變，這件事子繻很清楚。

一談之下，果然子繻也覺察到。高加首領的反口算是止戰的『失效』，如果高加首領採取更激進的行為，那麼，師徒部署的止戰就是徹底地失敗，止戰石也沒能為這個片區帶來和平與安寧。

所以，鍾陽公明確了三點目標：一是師徒倆一致認為現在的高加首領是個替代品，估計是那個著名的雙鷹家族的易容高手所為，這次出訪，子繻要去證實這個猜測；二是查探這個替代品是誰，是傀儡還是核心人物；三是高加再次向泰倫擺出強硬姿態，到底目的何在。摸清底細，他以後做事才能精準有效。

鍾陽公也很明瞭，要在兩三日之內完成這幾項任務，難度有多大，他親自出馬也未必能圓滿，因此他叮囑子繻盡量貼近那個假冒的高加首領，掌握的情況越多越好。

子繻本來還有一點想不通，他覺得是不是也要把那位真正的高加首領找出來，譬如打探真正的首領被藏在什麼地方。子繻的思維卡在一個點上，他始終認為，真的就是真的，假的真不了。

鍾陽公卻搖頭冷笑，並且反問道：『你找到他又能怎樣？我們能幫他復位嗎？現在所有人都不知道在位的那個是假的，他在其他人的心目中就是真的。假作真時真亦假，何況，估計真的那個已經被秘密……』說到這兒，鍾陽公做了個手刀抹脖子的手勢。

子繻明白師父的意思。想想也有可能。留着真的或許能防不時之需，卻留有後患，但當那個真的永遠消失了，假的就是真的。

人都希望得到真的，真的物質，真的情誼，可惜，身邊卻充斥着假的。有時，假的會變成真的，真的又會變成假的，虛虛實實，真真幻幻，教人難辨，即使分辨出來，又能怎樣？子繻想到這種種關係，心中悵然。

舍車上的子繻，躺在靠窗的床上，擺出他最慣常的姿勢，枕手仰臥，一條腿擱在窗框上。他的視線剛好落在那片荷藕色的天空中，從這個角度他看不見赭日，卻知它們已在山邊，天色將會慢慢暗下來。

一路上，楚言雖偶有『召見』子繻，但子繻卻以『專心做好公務』以及『默契』為由，堅持有話就在公共空間談，不在房間談。他說，在公開場合說兩三句話，甚至不說話，都能領會對方意思的，才是最好的搭檔，否則，在外間複雜的形勢下，要說好多句話才能明白對方想怎樣，豈不是要死九回？兩人跟隨正諧公出來執行任務，就要把任務做得圓滿成功，這是他處事的原則，不能因楚言是天之驕女而依靠她，他是個男子，就應承擔更多的責任，楚言作為他的搭檔，必須理解他的為人。

一番瞎話說得正氣凜然，而楚言正自着迷，對他的話完全沒有分辨能力，已然全盤接收。見到子繻哥哥對她態度溫柔，不像之前的冷硬，便竊以為子繻已開始心繫於她了。幸好有這樣的誤會，大家終可在這段旅程上得到安寧。

舍車很快便進入了高加府，一座座雄偉的建築物展現在眼前，那些如同層層疊的，又或是蜂巢一般的房屋就屹立在路旁，枝盤突兀、張翼伸臂的立在那兒。走在路上抬眼望，估計看到的是滿城的巨人在人群中向你迎面而來，擺動着它們粗壯的肢體，走起路來會發出『噔、噔、噔』的巨響，人在路上呆久了，不知道壓迫感會有多大，或許習慣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