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渡玄狼·第二部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在籟音逗留了一段時日，兩人於晝夜中悠哉悠哉地四處遊樂，隨心而行，隨意而息，好不逍遙。他們就像進入了一個密封的瓶子裏，任外面的世界如何變幻無定，瓶子裏的時光都似是停止了流動，心把外界的干擾隔絕了。而事實上，那個時候，外面的世界早已風起雲湧，時局更是瞬息萬變。

消息陸續傳到籟音，首先是百丁首領在摩族最後一次思辯對抗中敗給了對手。不知是不是柔軟之氣令他的失憶症較之前嚴重了，以前他只是失去了在地球上生活的記憶，現在他竟然連在玄狼星球上的人和事都偶有混淆，這種混亂若發生在普通人身上，根本不是什麼問題，然而百丁可是玄狼星球最有影響力的首領，這樣的情況怎麼能出現在他身上呢？更糟糕的是，他屬意的繼任人也因能力不足而得不到大多數摩族人的支持。落敗是必然的，所以他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對手臣僕成為新首領。

別看對手的名字叫臣僕，他可是一點兒都不臣也不僕，他的狂妄自大無人能及，這次他趁着對手處於劣勢便順理成章地取得首領的權位。

摩族就是這樣，在廣大族民的參與下，兵不血刃地實現了權力交接。一個超級部族，在近百年間，每隔一段固定的時間就舉辦一次有系統的思辯對抗，再由族民決定首領之位誰屬。像這樣的輪替已經實踐了數十次，族民眾多，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意見，要做到和平順利的交接殊不簡單，若出了亂子必會引致星球動盪。摩族的這套輪換的遊戲規則可以說是先進的，既滿足了族民，讓他們能夠各自發出聲音，又能分解累積下來的怨氣，還能帶來新的希望，真是一舉多得。

摩族首領的權位之爭終於塵埃落定，紹兒他們雖不願恩師落敗，但也沒有其他辦法改變。思辯結果大致符合摩族人的預期，也是值得慶幸之事。

而泰倫方面，情勢暫時還是緩和的，因為他們是挨揍的一方，他們的首領主要是精神上的，管理的權力由其他團體負責。現在戰爭平息了，若族民不滿意現況，換個管理者就可以了，反正也是他們自己選的。

摩族和泰倫的形勢基本上穩定下來，而最令人看不透的就是高加和尚族了，因為族中首領擁有最高權威，有着至剛至硬的特質，現沾染了柔軟之氣，這些特質還存在嗎？只是，這兩大部族的消息不甚透明，偶爾窺見一斑一點，也讓人難以窺得全貌。即使有暗傳的消息，也是虛虛實實，不知真假，到底是傳消息的人自己臆想的呢，還是被騙了，被利用了，都不敢確定。

紹兒時刻留意着局勢的發展，如有任何改變他都需要第一時間知道，畢竟兩大部族影響力巨大，萬一有突變，恐殃及池魚。

見子繻和薇思可以心無旁騖地遊玩，就算是宅在府中，也能找到樂子，紹兒十分羨慕，他嘆道：『你們大概是上天派來打擊我，使我受挫折的。自從坐到這個位置上，我的每根神經都緊繃着。在平靜的歲月裏，我要監察來自四面八方的動靜，生怕什麼時候就不平靜了；在動盪的日子裏，我更是不敢有絲毫懈怠，時刻防範着，不能讓自己的部族捲入無邊的泥沼之中。怎樣才能像你們這般無憂無慮呀？』

『這是你的理想、你的抱負啊！魚與熊掌，不可得兼。既然選擇了熊掌，就不要想着魚兒了。』子繻拍了拍紹兒的肩膀，貌似語重深長地說道。

薇思也走過來，伸出食指在紹兒的額前轉了兩圈，口中念念有詞道：『我們的精神與你同在，你的也一樣。遇見好吃的，好玩的，我們會想着你，並默念你的名字三次，讓你感受我們的快樂。』

『姑奶奶，你的法力好高強啊！』紹兒被她巫師念咒般的話逗得笑起來，連他身邊的侍衛也忍不住發笑。

『信則靈，你試試。』薇思也掩着嘴兒嗤嗤地笑。

『這樣的快樂我無福消受，就看你們什麼時候玩膩了，告訴我一聲。』紹兒故作不屑地說道。

『怎麼會膩呢？還要我們告訴你？那不是讓你竊喜又心涼了嗎？』薇思笑道。

薇思說完，望著子繻一笑，而子繻回敬的笑容裏卻顯得有些若有所思。

那是因為薇思不久前接到師父傳達給她的任務，明日便要啟程前往目的地，這似乎暗合了紹兒的話，他們也要為了熊掌而放棄魚兒了。

子繻是了解薇思的。她並不是一個甘願一生沉浸在蜜海中的人，更不是一個只知玩樂的人，她有自己的主意，也有自己想要做的事，這些並不是一片蜜海和一個樂園能改變的，蜜海和樂園只是她疲累時用作棲息的地方。

能知人，卻未必能自知，而從薇思身上，子繻反而更懂得自己的意願。他跟薇思一樣，又或者說跟紹兒也是一樣的，在玄狼星球上生活了這許多年，他很想為星球做點有意義的事情，哪怕是一分半點，他一直有這樣的想法。即使他現在遇到挫折，被他視為成長故鄉的尚域像是離棄了他，自己空有一身過人的本領卻不能一展所長，確實令他感到鬱悶。在他的心底，他希望報效尚族人，同時又希望維護這個星球的和平，玄狼人必須向着文明的方向再進一步。生命不長，想做的事情實在太多。

薇思這次去做任務，子繻雖然掛心她的安危，卻沒有過問她要去做什麼。他那一顆欲要施展抱負的心也在躁動着，所以，他知道自己無法回到叢林裏做一個隱士，他注定不能隱居於山林。正如薇思之前說的，像他們這樣的人，就只能『大隱隱於市』，修為在心，何須在意行藏？

是夜分別在即，子繻與薇思興致所至，便躍到廂房的房頂上閒坐。樓房不高，頂上有數個如小船樣的石雕裝飾，可坐可臥。斜臥於石船上，任微風吹拂，夜色如搗，星斗如碎金，看着甚是心曠神怡。

薇思指着一組排列成小船圖案的星斗，說道：『你看，天上有隻小船跟我們遙遙相對，閉着眼睛，彷彿自己就在這天空的船上，搖啊搖的。』

『嗯，躺在天上那隻金子做的船上，看着玄狼星球上的我們，想必也會說着同樣的話。你看，天上有隻小船跟我們遙遙相對，搖啊搖的，上面還躺着兩個傻瓜。』子繻夢囈般喃喃而語。

『你才是傻瓜呢！』薇思隨手拾起一片葉子，玉指一彈，射了過去。

子繻一伸手接住，執在掌中，輕輕一笑。

『之後你有什麼打算？回米瑪叢林嗎？』薇思枕手仰躺着，側過頭來看他。

『我回尚域。』子繻簡短答道，他已經拿定主意了。

『那也好。』薇思道。

『完成任務之後，你會去叢林的樹屋嗎？』子繻問。

『會，可說不准什麼時候。你會去那兒等我嗎？』薇思又問。

『會，有空兒就去。』子繻道。

『如果沒見到我，你會失望嗎？』薇思靜靜地瞧著他。

『我不會失望，可我會擔心，只要你平安就好。我自個兒呆在叢林裏，呆在樹屋裏，到處都能感覺到你留下的痕跡，怎麼會失望呢？那你呢？』子繻輕聲道。

『我也是。』薇思望著天上的小船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