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渡玄狼·第二部 第19章 第十九章

聽到那個紺藍魚人說要回實境的話，看着他高高舉起、極力伸張着似要划出水面的手臂，其他的人都沉默了。

見無人反應，那個紺藍魚人發狠地啐了一口，道：『你們沒看到身邊的人死得多痛苦嗎？阿洙、阿光……朋友啊！都死了！我們為什麼要打？我自己一家子好好的，我幹嘛要去佔別人的家，管別人的家事？你們說呀！表態呀！』

『他娘的太慘了，我也要回實境！』另一個紺藍魚人罵着娘舉起手。

巨魚士兵瞧着他們，眼神中流露出半信半疑，其中一個說道：『你們說真的？是你們要佔我們的家，還說什麼一百年前是一家，要來拯救我們。我們是被迫跟你們打的！』

『佔你們的家？拯救你們？那誰來拯救我？對我有什麼好處？不打了！不打了！老子不想打了！老子只想回去！』紺藍魚人嚷着。

『你們的族長肯嗎？你說了算呀？』巨魚士兵說道。

旁邊一個一直沒說話的紺藍魚人開口說道：『不是說任何一方的士兵全死光了，就都可以回到實境了嗎？如果真這樣，我們就一起死了算了！』

『你傻了！誰信？要死你自己死！要是族長不管我們死活，再派兵過來，那大夥兒不是白死了？』巨魚士兵喘着大氣說。

『那我們怎樣才能回去啊？』紺藍魚人悲聲問蒼天。

『我們求神吧！那個從天上來的，讓我們進入幻境打仗的神！』另一個紺藍魚人提議道。

『那位大師？對！求他！大師慈悲，不願我們真打，讓我們在幻境裏面打。大師慈悲，他一定能讓我們回去的。』巨魚士兵似是看到了希望。

旁邊的那些仍然有生命的將士聽了這番話，便都舉起了手，一起喊道：『我們要回去！我們要回去！』

剩下的那十幾個人，不論是巨魚幫還是紺藍魚幫，他們都盡力伸展雙臂，然後雙掌交疊，躬身向前，一遍又一遍地做着禱告的動作，同時哀求道：『神啊！求求你讓我們回實境吧！求求你了！』

他們就這樣一直求着，一直求着，不知過了多久，神還是沒有給他們回覆，魚人們力氣將盡，心中失望，禱告的動作也做得變了樣，各人無力地浮在水中，伸直了雙臂，溺水的一般。

許是他們的虔誠最終感動了神。這時，從上而下射進了一道光，照亮了水底，照在每個溺水者身上，終於，神回覆了：『你們回來吧！』

水底的幻境隱沒了，巨魚士兵與紺藍魚人都不見了，白牆上映出數行古玄狼文字。

寫道：『這是南北朝的一場幻戰。南北朝曾是一個統一部族，後分而治之。重新統一是北朝歷代族長的願望，唯遭到南朝拒絕。兩朝武力值相當，因此，北朝的願望始終未能達成。那時我正要檢測幻戰裝備的不足之處，北朝半因族長便提出請求，嘗試在幻境中與南朝開戰。』

『北朝以實戰相逼，南朝易兌族長知戰事無可避，及知悉幻戰種種好處，為免實境內人命土木受損，只得答允於幻境中應戰。我與南北朝族長於不同地點觀戰。兩軍惡戰之下未分出勝負，而進入幻境的軍隊幾近覆滅，雙方殘兵苦求罷戰。北朝欲增兵，我與南朝族長皆憐士兵之苦楚，我遊說北朝休戰。礙於我的情面，又或因幻戰裝備由我所控，北朝族長同意停戰，暫時維持現狀，兩朝士兵全數回歸各自部族。我將戰況記錄在此，以作日後改良之用。』

『南北朝分治，背後皆有靠山。北朝仍以南北合一為族之宗旨，今次被我勸止，或會心有不甘，回去強硬提升武力值，待日後再戰。事後我甚感後悔，我不該一時惻隱，而阻止雙方繼續力搏至分出勝負。我手中控制幻戰裝備，本應以中立的姿態對待交戰雙方，不偏不倚，才能得雙方信服。』

『北朝族長或許會記恨於我，並認為我偏幫南朝。若一旦如此，他或許不再倚靠幻戰解決南北事宜，而力求在實戰上擊敗南朝，到時死傷無數，是我之過矣。』

原來這是一場幻戰的實況記錄，以及騰文大師的戰後總結。雖然不是實戰，但足以令人心驚肉跳，目不忍睹。不知各位首領親眼看到自己的族民在戰場上浴血時，可會生出憐憫之心？是不是還要堅持那毫無意義的信仰？以自己的理想和信仰變成族民的信仰，然後又以族民之命去實踐這種信仰，這到底是什麼操作？

南北朝這兩個部族，直至現在還是分治，玄狼人已經習慣把他們當作兩個部族看待。南朝這麼多年來都安於分治的狀態，而北朝直到現在，還是念念不忘他們幾百年前的家人，仍然想着讓這些家人回到他們的懷抱，而上天還是不給他們這個機會。真是『我心向山，君心向水』啊！

子繻重重地呼了一口氣，刻下無言，他轉頭看向師父。

鍾陽侯端坐於公案後，看不到驚喜或哀傷的表情，目光卻顯得有些深沉，他陷入了思考。

半響，鍾陽侯說道：『這個幻戰的理念很好，如果再加以改良，建立玄狼星球的新秩序，就有希望了。』

『師父想到有什麼需要改良的？』子繻壓抑的心情因師父一句話變得明朗起來。

『最關鍵的問題，是怎樣才能令各個部族都樂於使用它。正如剛才看到的，騰文在戰後的總結，如果部族不信賴這套裝備，不相信裝備的擁有者，無論它有多好，部族都不會使用。』鍾陽侯說道。

『對，部族樂於使用，它才能發揮作用，師父說得有道理。』子繻道。

『不過眼下我們先要解決高加與泰倫的戰局，』鍾陽侯的視線再次落在那塊炭黑的奇石上，同時伸手執於掌中，『這是當務之急，要是再打下去，尚族都要受影響了。』

『明白了，師父。我們一邊著手邀約兩個部族的首領，確定會談地點。幻戰裝備的改良以及訂立新規則，可以遲一步，慢慢來。師父，高加和泰倫的會談，我要負責什麼任務？師父儘管吩咐。』子繻一心想着盡快行動起來，好平息這場戰爭，現在又得到師父支持，他更加有信心了。

鍾陽侯此時卻是默然坐着，凝視着他。看師父沉默，子繻感到奇怪，心想：可能時間太倉促，師父還沒有想好全盤計劃，我何不毛遂自薦去做那聯絡人？如果師父要親自出馬，我便跟隨他左右。

子繻正要提出，此時，鍾陽侯以他特有的沉穩聲線說道：『子繻，我要把你送去尚紀衛接受審查。』

乍一聽，子繻以為是自己的耳朵出問題聽錯了，他一臉疑惑，驚問：『師父，您說什麼？』

『師父要把你送去尚紀衛，』鍾陽侯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上次，你在執行公務時私自出行，是嚴重違反規例的行為。』

『師父，我知道的，我知道我沒有遵守家規族例，擅自出行，不留行蹤，令師父師母擔心，給師弟妹們做了極壞的榜樣，但這都是事出有因的。師父就不能把我關在家中禁足止步嗎？即使是要鞭打懲戒，子繻也無怨言。』子繻懇求道。

『不行，』鍾陽侯靜靜地瞧着他，嘴上擠出這兩個字，『如果不這樣做，你之後就難以得到尚主的重用，連帶師父也會被尚主疑忌，忠心凌駕於一切之上。若只留你在家中，即使處以重罰，師父仍洗脫不了包庇你的嫌疑。我不徇私，把你送去尚紀衛接受獨立調查，就是讓你自證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