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的信鸥 第15章 第十五幕

兰伯特从不断逃离的梦中惊醒，他梦到了以前的生活。

他愣愣地看着前方，以为自己还在梦中，未被被子覆盖的地方不断被冷气入侵，很快他就意识到，他在现实中。

面对着对准自己的枪口，兰伯特光是看着就感受到了一种压迫感，他的左眼皮颤了两下，心跳快速跳动，他却意外感受到了一种解脱后的轻松，他似乎一直在等待这一天，从开始做那些事时，他就做好了面对这一切的准备，只不过心里还期盼着另一种可能。

他竖起食指作嘘声状，他不希望妻子被吵醒后见到此刻的他，兰伯特垂头看了眼妻子，还在熟睡中，这让他的心安了几分，他俯下身轻吻了下她的额头。

兰伯特起身掖好被子，跟着前来调查的走了出去，约书亚选择在庄园偏角落的起居室进行审讯。

两名警员守在门口，不一会儿，柏妮丝走了进来，在她走动时她的宝石腰链不断发出些轻微的清脆声，她并未选择坐在桌前的椅子上，而是坐在一旁柔软的沙发上，把玩着前不久刚做好的金镯，时不时向前方的两人投去些视线。

被拷上手铐的兰伯特坐在一把椅子上，满不在乎地打了个哈欠，“你们有搜查令吗，就闯进我家。”

“严格来说，这还不算你家，”约书亚收起枪，从包里抽出一张纸放在兰伯特面前的桌上，“你是否承认你雇了杀手去谋杀你的侄子伊诺克？”

……

希瑞斯很易怒，同时他也能很轻易地激怒别人，看着一脸怒不可揭的达尼洛，希瑞斯脸上神情愈加愉悦起来，达尼洛掐住希瑞斯的脸，“我看你真的是不想活了。”

“我很想活，”希瑞斯轻飘飘地说道，他本着能拖延时间就拖延时间的态度，问出了他好奇的问题，“普莱奇大人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

达尼洛闻言，脸色得以缓和，他松开了希瑞斯，眼中闪过一抹亮色：“普莱奇大人是这世上最伟大的黑魔法师。”

希瑞斯静静看着达尼洛一脸陷入回忆的样子，他并不是很在意达尼洛的话，希瑞斯再度抛出了一个问题：“你们那个杀手组织的老大是谁？”

“关你什么事？”达尼洛皱起眉来。

希瑞斯想知道的并不是杀手组织老大的身份，他在心里分析起达尼洛起来，是个有一定忠诚度的小孩，想来也不会轻易说出那位雇主的身份，“要达成我们的交易，那位雇主得死在我们前面。”

“我又没答应这个交易。”

“这不是想立功吗？这可是个好差事，再说你肯定不是那么在乎命令的人。”

“谁说我想……”

“那为什么没把我们送到你们关押人的位置，而是把我们扣在这个魔法空间里，长时间维持好一个黑雾空间需要很强的力量，你肯定是为了什么才这样炫耀式的不计后果展示自己的能力。”

“才不是。”达尼洛反驳希瑞斯道，他真是越来越不爽希瑞斯。

希瑞斯以一种审视的冰冷目光望着达尼洛，他忽然想起件事，可能的确是他想错了，希瑞斯放松着自己的神情，“哦，我想漏了一点，你很崇拜普莱奇，而普莱奇以前惯会把人困在以煽动人心智出名的黑雾空间里折磨，你在效仿他，你只是把这一切当成游戏，既然是游戏，能获得翻倍的奖励不是更好吗？”

“……”

“告诉我雇主是谁，”希瑞斯清楚，达尼洛还太年轻了，哪怕达尼洛是在他自己的黑雾空间里，也不免会受其影响，想到这，希瑞斯望向伊诺克，他不太清楚以达尼洛的能力来说，伊诺克的精神会被折磨到什么程度，他转头接着看向达尼洛，顺势抛出了对于达尼洛最具诱惑的奖励，“我告诉你希瑞斯在哪儿。”

“你知道普莱奇大人在哪，”达尼洛语气中有掩不住的欢喜，很快他保持镇定，“我凭什么相信你，再说你怎么可能会知道他在哪，都这么多年没他的消息了。”

“我是希瑞斯的弟弟。”希瑞斯平静地说出他想好的理由。

“我怎么没听说过普莱奇大人还有个弟弟，”达尼洛的声音微微上扬，他本来是否认的态度，但看着希瑞斯与普莱奇大人相像的面容，又忍不住怀疑起来，万一呢，达尼洛完全没掩盖自己期盼的神色，“你真的是吗？”

希瑞斯想承认的话咽在嘴边，他想到自己冒用的身份，微皱起了眉，那些充满恨意的话语一下子出现在脑中，想到那么恨他的瑞纽尔，希瑞斯心中生出别扭的感觉，他突然不想冒充那人的身份了，很快，他为了阻止那份别扭到难受的感觉进一步扩散，说出的话完全未经大脑思考，他很轻易地推翻了他的谎言：“当然不是。”

话一说出口，希瑞斯就意识到了后果，他清楚，达尼洛对于评价自己的话不太在意，但要是拿希瑞斯来戏耍他，性质就全然不同了，那可以说是达尼洛最无法忍受的事。

自上次长睡数年醒来后就习惯摆烂的希瑞斯已经不怎么想补救了，他看着达尼洛骤变的脸色，对了自己亲手毁了的局面他直接破罐子乱摔，干了自己最常干的事：“耍你的。”

希瑞斯再次发现了自己的问题，他从不怕事情变的更糟，他顺利过头了，他总是在毁掉自己的生路，他太相信自己能度过那些灾难了。

达尼洛这次并没有呈现像前几次被激怒后的愤怒，他没有过多的言语，也没有激动的反驳，他走上前将手轻放在希瑞斯头上，脸上阴沉又冷静，不带任何感情地轻念出一串咒语。

听清咒语的希瑞斯第一时间看向伊诺克，他知道自己会受到怎样的折磨，他得再一次确认伊诺克的位置。

达尼洛不一会儿就将手放开，“你就好好享受耍我的下场。”

在他放开手的那一刻希瑞斯狂咳起来，从口中咳出不少黑雾，很快咳出鲜血来，大脑同时感受到了眩晕与绞痛，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切割他，除去身体上难以承受的痛苦，过往的某些忘却的回忆再度出现在脑中，折磨着他的精神，希瑞斯将头砸在地上，他发觉眼前的景物慢慢变的模糊起来。

希瑞斯知道自己很快就会失明，他站起身来，很快摔到在地，他伸着手在半空中连晃了好几下，直到抓住伊诺克的衣服，很快他就被伊诺克的手握住。

“你怎么了？”

他听到了伊诺克的声音，很快他就会听不到了。

达尼洛冷眼看着希瑞斯的模样，转眼看向伊诺克，“都忘了你的存在了。”

达尼洛刚想做些什么，他颈上吊坠的石头突然闪了一下，很快他就化成团黑雾离开了原地。

伊诺克保持着冷静，对于怎么救希瑞斯他只知道一件事，他手中动作慌忙起来，他扶着希瑞斯枕在自己腿上，很快他咬破了自己的手，将流血处放在希瑞斯嘴上，却被希瑞斯轻轻推开，“没事，我只是需要缓缓，等会儿就好了。”

黑雾空间里的时间流动导致吸血鬼的恢复能力慢的像消失了一样。

希瑞斯很快就昏了过去。

……

“你们是怎么发现的？”兰伯特比起自己的后果更好奇这件事吗，他自认为自己是很谨慎隐蔽地做这些事。

柏妮丝起身拿出一枚戒指放在桌上，她因为巫师祭司的命令来查这件事，“你认识这枚戒指的主人吗？”

“我也想知道这枚戒指的主人到底是谁，”兰伯特想起自己似乎在小女儿身上见过这枚戒指，“让你们费这么多心力查到我这儿。”

……

在长时间的等待中，希瑞斯的身体越来越冰冷，这让伊诺克有一瞬觉得，躺在他腿上的是块冰块，整个空间里只剩下伊诺克的呼吸声，伊诺克心中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过了很久，他才意识到是厌恶。

他第一次在安静的环境里感到厌恶，他思考着为什么，他腿上传来的重量似乎是在提示他，他所厌恶的是什么，伊诺克很快就想清，面前情形让他如此讨厌的原因，不是希瑞斯没有打扰，而是希瑞斯不能打扰。

伊诺克厌恶着这个事实。

在这里，是伊诺克认识希瑞斯以来，第一次真正觉得希瑞斯像个死人一样，哪怕在最初，希瑞斯给人更多的感觉只是睡着了而已。

黑雾如同死亡的阴霾，笼罩着还留有意识的伊诺克，无数越来越糟的猜想在伊诺克脑中出现，可能是受到不久前看到的尸体的影响，他甚至觉得希瑞斯已经开始腐烂。

伊诺克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到这里开始，他的心里一直想着死亡这件事，他突然觉得死亡也不全是解脱。

每每想到死亡，伊诺克很容易想到他的父母，以往在回忆父母时，他其实谈不上多伤心，只是心有时会抽痛，但这次回忆父母时，他心里多了些另外的感觉，他好像终于才有种意识，自己在这世上最初的联系，他的父母，离开他了。

忽然，伊诺克落下了一滴泪，他的心又开始抽痛起来，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悲伤，催促着他落下眼泪。

伊诺克的脸上出现隐忍的神情，他大脑中的想法不断打击着他的情绪，一种快喘不过气的窒息感出现，他想结束这一切，可他总觉得还有什么没有做完，有什么没有结束，等到一切解决，他安慰着自己，强压心中不断涌现出的想了结一切的冲动想法。

他抿咬着唇，泪水不断流，他举起不断颤抖的手，狠狠咬了一口，看着溢出的鲜血，连带着他的泪水一起滴到了希瑞斯脸上。

……

达尼洛不解地看着以利亚，他收到了交易取消的消息：“要放了他们吗？”

“他们？”

“有两个人。”

“最好还是解决他们。”

“好，”达尼洛应下，他转身准备走时，想到了心里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他决心询问，“以利亚，那位黑魔法师普莱奇有弟弟吗？”

以利亚愣了一秒，他肩上的黑鸟扭了扭脖子，“你听谁说的？”

“我绑的那个无关的人说他是普莱奇的弟弟，”达尼洛连忙道，“很快他又否认了。”

“达尼洛，”以利亚垂下手中的书卷，沉默良久后开口道，“还是放了他们。”

“为什么？”

“普莱奇的确有个弟弟。”

……

伊诺克不断挤压着自己的伤口，伤口流出的血滴落在希瑞斯唇上，达尼洛看着面前的情景脸上掠过一瞬不解，一个人类主动给吸血鬼献血，他有些困惑他们二人的关系了。

达尼洛看着伤势严重的希瑞斯，觉得自己似乎残忍了些，可这样是对的，他压下心中掀起的异样情绪，摆出一副欠揍的模样，傲慢地道：“交易取消了，我想这样的你们也与我达不成什么好的交易。”

他并未得到伊诺克的回应，这让达尼洛十分不快，他从踏入此地就感受到了一种敌意，有另一种魔法在他的空间盘旋，他或许该惩罚一下让自己感到不快的伊诺克，但他不想再说什么，也没什么好说，他现在需要做的只是解除魔法，他这样想着，咒语已经念完了，那两人消失在了他面前。

商店里的彩色窗户皆被打开透气，各方阳光照拂进屋内，屋内白的晃眼。

希瑞斯的伤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脸色却仍苍白，等他摸到清醒边缘时，他并未试着睁眼，他口中有份涩味掺杂着鲜甜的血味，希瑞斯咽下了口里的血，他闭着眼试着转了下眼睛，不是在梦中，希瑞斯想着，他微微睁开些眼，解除黑雾禁锢的手仍攥着伊诺克，他轻声开口，疲倦的语气中透露着份淡淡的脆弱：“伊诺克，有光。”

伊诺克被希瑞斯的声音唤回了神智，他的脸色并没有比希瑞斯好多少，他下意识准备去擦拭希瑞斯脸上的血，却看到自己满手的血，不自觉缩回了手，同时被唤回的痛觉来得直接，伊诺克仍维持着他往日的冷静，不过神情有些发愣，但不显得傻，他心中隐隐泛起的感动带来些发麻感，这好像影响到了伊诺克，他此时说话时的语气与平常的语气相比，似乎多了些放松后的惬意生气：“我为你遮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