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绿蓝.小绿和小蓝] 第22章 21

【21——】

还记得——

“原本我们是四个人一起，都在国外生活，但到大概是小学三四年级的那时候，亲身与你相遇的那个小蓝就转学回国了。”

“转学回国？”听到这里，小绿表示自己没听明白，“为什么是这个时间？”

“因为我坚持要读国内的中学。以这点坚持为前提下，我们的父母一致认为，既然是想入读国内的中学，那最好还是预先习惯国内的学习环境会比较好。因此，爸爸就陪着回国，用了大概两三年的时间确定可以独自生活，然后另一个小蓝就让他回到妈妈的身边。毕竟……”

那时候的小蓝勉力笑了笑。

“过一天就忘一天，大概……挺令身边的人感到无力和绝望吧？”

*******

这个房间的房门是暂时关上了。

大概因为在场的人心里都酝酿着话，复杂的沉默弥漫于整个房间，气氛霎时间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说实话，小绿其实不太擅长，以私人身份跟[父母]相处。

小绿出自一个基于冲动而凑合到一起的家庭——当新鲜和激情褪去，剩余于这个家庭的，基本只是无尽的纷争与怨怼。

小绿自小就被父母忽视，形如放养。相互折磨的父母在他成年的前一天离异，曾经的一家三口从此各过各的生活，至今形如陌路。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小绿尽管没怎么长歪，但要是遇上需要与[父母]这类角色亲近谈心的场合，他其实还是有些为难，或者说，不擅长。

在这样的前提下，小绿一开始之所以会对小蓝的父母印象不错，那是因为哪怕一对双胞胎孩子自小各有各的疑难状况，但这个家庭在努力坚守的同时，依旧呈现出一种无论如何都不失理性的感觉。

最起码……不至于会不分青红皂白，就出现那种“给你多少多少千万，你立刻离开我儿子”的狗血戏码。

当然，就算出现了这种剧情，小绿部长心里也不会发虚，说不定还可以把数额翻上一倍之后回敬过去？

开玩笑的。

总之，对于小绿来说，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到如今，他都不会怯场的。

不过话说回来。

眼下这份沉默，确实持续得有点久……

小绿若有所思地转了转眼神，换上温和的笑容与语气，主动尝试打开局面：“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听到这问话，夫妻俩交换了一下眼神，仿佛在交流最后的决心。

“小绿你……有没有听过小蓝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最后开口的，是小蓝的父亲。那语速听来不紧不慢，但小绿还是能听出里头的迟疑和试探，仿佛说话的那个人还在斟酌着，犹豫又挣扎。

“例如呢？”小绿谨慎地保持神色如常，懵懂无辜得彷如一名完全的局外之人，“说来抱歉，但实不相瞒，我不太明白两位具体指的，是什么意思。”

小蓝的父亲沉默了一下，似乎决定从头开始说起：“Aquamarine他——我是指跟小绿你是同一所中学的那个小蓝——他小时候其实是跟我们一起在这里生活。可是有一天，还是小学生的他忽然说要回国生活，因为国内里有个很重要的人，他要等着与那个人相遇。”他深呼吸了一下，意义不明地低语着补充，“那个人对[小蓝]来说很重要，是[小蓝]一生中最想见到的人。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听着这些话，小绿缓慢地眨了眨眼，倒是没有唐突地发言。

“一开始，我们当然是不答应，因为实在太突然了，而且这孩子也说得毫无根据。”说到这里，这名父亲紧了紧眼角，仿佛在抗衡内心的犹豫——“哪怕他始终坚持，自己……拥有未来的记忆。”

听到这里，小绿终于意外得瞪大了眼。

饶是如此，他依旧保持安静，全然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看到这样的小绿，小蓝的父亲貌似无奈地笑了笑，“虽然Aquamarine的记性很糟糕，但考虑到Sapphire不善于隐瞒，所以他兄弟俩小时候的事，估计小绿你已经有所听说。当时，我们本来想顺着aquamarine那个糟糕的记性，让他忘掉自己的提议，但没想到他之后一直都记得，也一直都在坚持……到最后，我们决定再冒险一次。”

“所以，你们同意了让小蓝回国生活。”

小绿忽然轻声接上了这句话，语气间尽是恍悟。

尽管不是擅长察言观色的类型，但作为研究者，对逻辑的洞察力还是有的。小绿的这下回应无疑相当于松口，小蓝的父亲也就不想再作不擅长的迂回了。

“当初[小蓝]坚持要回国等待的那个人……”顿了顿说话，这名汉子直接以笃定的语气确认，“……是你吧，小绿？”

话音刚落，小绿面上的微笑定住了。

他记得小蓝说过：当初，就是小蓝的父亲陪着另一个小蓝回国的。

现在看来，先不说相信与否，小蓝的父母应该至少是知道[小蓝]的情况，不论是亲临其境般的[未来记忆]，还是周期为一天的解离性失忆，甚至说不定……连两个小蓝曾经共享记忆、意识连通的事，他们都知道。

“原本，我们都以为那个人是小亚麻。可是之后发现，小蓝他好像什么都没跟她说。”小蓝的父亲尽力以平静的话音讲述，“直至我们见到你，小绿。”

看着小绿沉默的面容，这名老父亲依稀记得，已经过世的儿子当初的音容——

“那个人，很重要！”

那时候，还是小学生的小蓝郑重地跟自己的父母强调。

哪怕早就洞悉未来，但空口无凭。在这种情况下要说服父母，实在不是什么易事。

就算对事情的发展早已心里有数，年幼的小蓝依然迫切地想要实现这件事，为此甚至急得眼中盈满泪水。

“他是我最感谢的人！”

哪怕数十年过去，依然言犹在耳，历历在目。

另一方面。

听着小蓝父亲说的这些话，小绿觉得，自己现在仿佛正沿着岁月的长河回溯，一点点地触及关于[小蓝]的过去。

不过，这依然没能让小绿理解，这对父母想要确认这件事的理由。

——这……没必要吧？

小绿心下一番斟酌，最后换上了一个模棱两可的提问：“你们相信吗？”

尽管小绿的提问如此含糊，但这对夫妇依旧听得明白。

夫妻间一个对视后，依然是小蓝的父亲开口回应：“我们是不得不信。”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回答，小绿霎时间愣住了眼神。

小蓝的母亲揪着丈夫的衣角，这时已经悄悄红了眼圈。小蓝的父亲拍拍妻子的手以示安慰，之后对小绿进而解释：“一直以来，[小蓝]的状况和说话都太匪夷所思。如果只是小蓝他们两个，我们尚且可以归因为双胞胎之间的神奇共鸣。可是牵扯到你，我们无法理出一个足够科学的理由，唯有接受[小蓝]的解释。不然……”

说到这里，他又是一个停顿。貌似自嘲般笑了笑，这名父亲再度开口的瞬间，还是漏出了短促的一声哽咽。

“不然，我们过往的一切努力……又算是什么？”

至此，小绿算是听明白了。

往事确实不可追，因此这份求证，更多的，是希冀一份聊慰。

只要承认了小绿的存在，那相当于从侧面证实，[小蓝]当初的说法和坚持都是没错的，而身为父母的他们对[小蓝]的肯定和坚持，都不是白费的努力。

见到小绿没再吭声，小蓝的父亲迅速整拾心情，稳住冷静地申明：“当然，我们也不是想要干涉小绿你和Sapphire之间的事。之所以想确认是不是你，那是因为这么多年里，我们都想对你说这么一句话。”小蓝的父亲这么说着，这夫妇俩一同抬眼正视面前的青年。

迎上小绿目瞪口呆的神色，小蓝的父亲沉声说出：“谢谢你。”

尽管浓缩成短短的几句讲述，但这也确实代表着，这一家过去数十年的经历。

眼前的这对父母跟小绿的情况相近，同样难以理解和感受，[小蓝]那种一直已知天命、却又不断遗忘过往的状况。

相信曾经有过很长的一段时间，这对夫妇束手无策、求救无门，在疲于奔命间痛苦过、也绝望过，跌跌撞撞到走投无路的局面，最后孤注一掷般相信孩子空口无凭的预言，战战兢兢地挣扎在这个困难频出的凄楚现状中，为保全一对孩子的未来而倾尽全力，艰难地维护着这个脆弱的平衡。

哪怕，未来混沌、长途漫漫。

一路至今。

——我们做到了吗？

明明为人父母多年，可是在那个时刻，面对着此前几乎素未谋面的后辈，他们反而变成彷徨不安的小孩，忐忑地期待着一个虚渺的回响。

——我们做得对吗？

正是因为无法预知未来、无从判断对错，所以每每回顾过去，回想起那些如履薄冰的挣扎和取舍，哪怕再单纯的反省，也可能一不小心就轻易变质为动摇，衍生成悔恨。

只有得到回应，才能稍微从无解的动摇和悔恨中解放，令希望不至于在无助中坍塌。

这是以再多的理智也难以割舍的、人性的脆弱。

唯一让小绿完全没想过的，是这对夫妻现在私下里找到自己、确定自己的身份，竟然仅仅为一句道谢。

小绿压根没想过这点，先前甚至还浅薄地以为，会是什么难关阻力……

（—每个人都被幽禁在自己的意识里。—）

不知道为什么，小绿忽然想起师姐之前提起的这句话，为自己的狭隘心感惭愧之余，不免一阵唏嘘。

此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擂鼓那般，即时惊起房内三人的注意。

******

刚洗完澡舒舒服服地走出洗浴间，小蓝有些意外，这时屋里竟然空荡荡的。

“其他人呢？”小蓝奇怪地嘀咕道。

这时，小亚麻刚好捧着水杯走出房间。

“爸爸妈妈好像是去了小绿的房间里。”在路过之际随口回答完小蓝的疑问，小亚麻就下楼给自己添水去了。

小蓝闻言愣怔着眨了眨眼，终于反应过来的瞬间吓得呆毛冲天——自己的父母竟然跑去找小绿，疑似……要找小绿麻烦的样子！

小蓝被自己的猜想惊恐得魂不附体，急急忙忙就冲去捶门。

终于等到房门打开——而且开门的是小蓝自己最是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心急如焚的小蓝激动得唤了声：“小绿！”

小蓝的父母也转过身来看向小蓝。当父亲的那位皱着眉问：“怎么了？冒冒失失的……”

小蓝正要跨入房间的脚步一个趔趄。

眼见房间里的气氛没有丝毫剑拔弩张的感觉，小蓝意外地杵在门口傻愣着眼，一时间有些搞不明白，自己刚才到底是为什么要急着闯入这个房间。

“我跟叔叔和阿姨不过是在谈些事情而已。”仿佛知道小蓝这时的想法，小绿微笑着以言语安抚小蓝，“没事的。”

听到这话，小蓝动作迟缓地看了看小绿，又扭头望向房间内的父母……

——好吧，好像……没什么异样？

在暗中观察后好不容易才捡回话音，小蓝提心吊胆地讪笑一下，小心翼翼地向房间内的众人探问：“那、那么，你们……谈、谈完了么？”

等房间里只剩下自己和小绿两个人。

“小绿！”小蓝紧张又关切地问，“刚刚爸爸妈妈找你谈些什么？他们有没有为难你？真的没事么！？”

小绿安静地凝视着对方，细腻的目光专注又温柔。

——对于这个人，感觉更加喜欢一点了。

只不过，与此同时……

知道了当初小蓝小时候执意回国，仅仅是为了与自己相遇，有一个疑问随即再一次浮上小绿的心头，如影随形。

——既然你是如此在乎我……

那么当初，为什么又要在后来离开呢？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小绿真的，很担心。

明明当初的我，早就知道你的记忆状况；而且，明明你只要继续坚持使用眼镜记录，理论上，我们之间就不会存在[忘却]。

就算“看见的未来是既定”，但当中，总会有至少一个因素，让你采取实质的行动。

这就好比面对一份“只需落笔作答就能得分”的试题，答题者最起码也要首先做出“落笔”的实际行动，才能触发“得分”这个结果。

——到底是怎样的理由……令你采取行动，选择放弃？

作为当年疑似被放弃的一方，小绿的心里，没有答案。

直至自己的沉默令小蓝看得既紧张又疑惑，小绿这时才抬起手，安抚似的摸摸小蓝的脑袋，温和地微笑着回应他：“放心，我没事。”

不知不觉，快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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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