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予倾心 第3章 第 3 章

如果一天有件值得高兴的事，就要原谅也有件不高兴的事。

就好比虽然林少安让大家都以为她有人送了，但是打车花光了所有的钱，导致一天就只吃了人贩子帮她买到了那个巧克力派。小肚子饿得咕咕叫了，还担心着小泥巴也没吃东西。

好在傍晚的时候邻居奶奶又送来了饭团子，这些日子小泥巴没有饿死，多亏了邻居奶奶了。

她礼貌地接过来，一点点喂给小泥巴吃，看着手上剩下的一半饭团，吞咽一口，呆愣愣自说自话道：

“我也吃一点吧……”

她昂呜昂呜几口吃掉了剩下的饭团，小泥巴又在她身边翻滚着打起了呼噜，好像很乐意把自己的晚餐分给她。

天色渐晚，该放学的放了学，该下班的下了班，不畏严寒的人们也吃过晚饭出来散步，沿街的小店便热闹起来了。

林少安又从院子里跑了出来，抱着小泥巴一家家走过暖光融融的店铺，念着店门口的招牌：“冰淇淋，前并果子，王大妈九贝店，清欢书店，猫耳朵加非……”

她已经认识好多字了，爸爸说过认不全的字就读一半，多半也是对的。

念声戛然而止，她的目光被玻璃落地窗里的某个背影吸引，正好服务员过去递东西，那人微微回眸道谢，她看清了她的脸。

林少安眼睛一亮，推开玻璃门进了店，晃着大书包跑到人家跟前，仰头问道：

“你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吗？”

容倾停下了手上的工作，转头低眉看向跟前的小孩，又看了眼手表，不禁蹙了蹙眉：“这话应该我问你们吧。”

你们？

小泥巴喵呜了一声，表达了被重视的欢愉。

“嗯……”林少安眨了下眼，仰着的头落下了一些，下巴蹭了蹭小泥巴的耳朵，转而又扬起道：“你是不是应该有个围巾？我都有哦！”

这好像是她身上唯一可以炫耀的东西了。

容倾的目光早就回到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上，扶额揉了揉眉心，低柔慵懒的嗓音淡淡敷衍道：“嗯，了不起。”

林少安眼睛一圆，愣住了片刻。

她歪着小脑袋看着这个侧脸很久，屏幕的光微微照亮着那双成熟眼眸和俏丽的鼻尖。这个大人玩电脑也不开心吗？她不禁想着。

“你是坏人吗？”

她其实想说，我觉得你不是坏人。

容倾哼笑一声：“当然。”

林少安又是一愣，呆在原地抿了抿唇。

小泥巴初生牛犊不怕虎，直接从她怀抱里跳上了桌，迈着大步走了过去，嗅了嗅桌上的咖啡。

“不可以，”容倾忽然停下了正在敲字的手，柔白的两指在那好奇的小鼻尖前轻轻一拦，而后把小泥巴抱到了额前，宠溺道：“小猫咪怎么可以喝咖啡呢？”

她微皱着眉头，连眼里的笑意都沉下几分苦涩，把声音放得更轻，几乎只是说给自己的听的：“这种又苦又冰的东西，要离远一点啊……”

林少安睁着一双小圆月，又是一副若有所思地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

倦懒的声线忽然问道，微微下垂的眼睛依然看着面前的小猫。林少安便理所当然地以为她在问小泥巴的名字，心想着这个大人真奇怪，这里不是魔法世界，猫咪又不会说话。

“小泥巴。”

出于好意，她决定替小泥巴回答。

“小泥巴？”

容倾疑惑地看向了跟前的小孩，鞋子、裤腿和衣角上都有泥点子，脸上还沾了米饭粒儿一样的东西。

嗯，倒还挺合适。

她把小猫还了回去，抽了两张纸，擦掉了林少安嘴角的残渣剩饭。

“就算是小孩子也不可以脏兮兮的，吃过饭要记得擦嘴巴，衣服也要整理清楚。还有，不许随便跟陌生人说话，也不可以告诉陌生人你的名字，”低哑的声线严肃地责备着她，随后又补充道：“更不可以上陌生人的车。”

林少安懵懵懂懂，她平时能听懂很多话，可是这样的话，她第一次听见。

好奇怪，有的话不是责备，却像责备，有的话明明是责备，却不会让她觉得难过。

“可是明明是你先和我说话的啊，今天早上，是你先和我说话的……而且，我又没告诉你我叫林少安。”

她还是暗暗不平。

“林少安？”

容倾怔住片刻，眼色一沉，转瞬又忽然几分明朗。

林少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抿着小嘴呆滞两秒。小脑袋飞速想了想，觉得问回去才公平。

“那你叫什么名字？”

“秘密。”

这个奇怪的大人好像在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下次应该怎么做。

“可是……你都知道我的名字了，这不公平……而且我们见过面的，不算是陌生人了……”

容倾愣了片刻：“伶牙俐齿，这么小就知道说公平了？”她忍俊不禁，眼睛里晕开了几分笑意，声线也不禁柔和了几分。

电脑里邮件提醒响起，她便转过身回看向屏幕，余光里感受到小孩仍然不死心地盯着她看，就轻声说道：“容倾。”

“嗯？”林少安歪伸着小脑袋瓜，眨巴两下大眼睛。

容倾唇齿微微分离，再次补充道：“我的名字。”

“rong qing……”林少安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她不知道是哪两个字，但是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尤其是“qing”，念起来的时候嘴角会不自觉地微笑。

她看过很多书，比同龄孩子认字都要早，词汇量也丰富得异常，因为妈妈很久没有特地给她买“小孩书”了，她把能够翻到的“大人书”也断断续续地看完了。

她的定义里，有拼音和图片标注的就是“小孩书”，只有密密麻麻文字的就是“大人书”。

“轻松的轻？”

“不是。”

“‘问渠哪得清如许’的清？”

容倾停顿下来，待着几分惊异转头低眉看向林少安，勾了勾嘴角：“也不是。”

林少安又皱着小眉头想了想，在小脑袋瓜里找了个最符合眼前这个大人的形容词。

“那是倾国倾城的倾吗？”

她很久以前在电视里听到过这个词，其实她也还不理解这个词确切的含义，只知道可以是说人漂亮。

却不想这一问，让容倾眉梢一惊，笑容更浓郁了几分。

“是倾家荡产的倾。”

容倾自嘲着，温声还遗留着笑意。

倾家荡产？

林少安没听过这个词，但书包里有字典，老师教过他们查字典了。她把小泥巴放在地上，二话不说就取下书包翻开，抱起字典查了一通，很快找到了这个词。

虽然意思还有些费解，但她又不是傻子。

“它们是同一个字！你不识字吗？倾国倾城，也是这个倾！”

她皱着小眉头，把倾国倾城四个字拉得很重很长，极力想证明自己刚刚用的词没错。

容倾眉梢一惊，哑然失笑，那双桃花眼里宛若酿了醉人的酒，此刻马上要溢出来似的。

林少安这才发现，容倾笑起来的样子并没有那么严肃冷厉，饱满水润的唇会扬起好看的弧度，眼睛像四月的桃花一样明媚动人。

可她不知道明明这么严肃的事情，一直都很严肃的容倾为什么要笑。她还太小了，才上了三个月的一年级，还经常缺课，她不知道的事情还太多了。

容倾又看了一眼时间：“好了小博士，你现在是不是应该回家了？”大概是顾及到咖啡店里不能大声喧哗，她的声音始终放得很轻。

“我不是博士，我才刚上小学，”

林少安低了低头：

“而且，我没有家……”

林少安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至少不会跟学校的老师这样说。尤其是徐书凝，听了一定会跳起来，或是满眼复杂地望着她沉默。

容倾听到这句话的反应和其他大人不一样，没有皱眉，没有把嘴巴抿成一条直线，更没有问她奇怪的问题，而是垂了垂纤长的睫毛叹道：

“是啊，又不是每个人都有家的。”

她回过身，冷落下来的目光继续放回了面前的电脑屏幕上，十指在键盘上轻敲几下，屏幕里又多了几行密密麻麻的文字。

林少安看着容倾的侧脸又愣了很久。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会像面对其他那些“大好人”一样，本能地躲避容倾的好意，比如擦嘴巴，比如出于关心的责备。她甚至能坦然地告诉容倾，她没有家。

不知道为什么。

容倾的体温，好像没那么烫。

林少安跑到前台掏出全身家当，踮着脚费力伸直了小手递给了收银台后的姐姐。然后反手指了指容倾面前的咖啡：“我要一杯那个……”

她也不知道钱够不够，她只知道便利店的纯牛奶两块五毛钱，她觉得应该是一样的。

收银员看着三个硬币面露难色。

容倾回眸看了一眼，正好和收银员对上眼，想到是小孩点了什么钱不够，就点头示意让从她的会员卡里扣。店员便误以为是家里大人想锻炼锻炼孩子的生活能力，就收下了三块钱，从会员卡里扣除了剩下的。

结果就是，林少安顺利地用三块钱成功点到了一杯冰美式。

她还站在收银台前犹豫了一下，想着大姐姐为什么没给她找钱。她自己买过很多东西，她对钱已经有概念了，数学课上老师也教过的，她知道三块比两块五多了五毛钱。

她想到容倾的杯子里有冰块，可能冰块要五毛钱吧，她觉得这是一个合理的解释。就像一袋吐司是三块，上面加了红豆的就是三块五。

于是，她屁颠屁颠跑回落地窗边，用尽全力把木质的高脚凳往容倾身边又挪了挪，双手扒在比她还高的桌沿边上使劲蹦跶了两下。

小泥巴从她身边一跃而上，显摆着自己的跳跃能力。

她不服气地皱了皱小眉头，看了眼身边的高脚凳，踩着中间的横梁艰难又笨拙地爬了上去，膝盖先跪在了圆凳板上，扶着桌沿挪了两下才终于坐稳，一双小脚晃来晃去，喜悦溢于言表。

她下意识往容倾那看了一眼，才发现容倾也看着她，眉头轻轻皱着一点点，嘴唇微微分开了一点点。

她忽然想到更小一点的时候，她淘气从沙发背顶上往下跳，妈妈也是这样的神情看着她的。

不过容倾的眉头很快就舒展开了，嘴唇也跟着紧闭，扭头又看回了电脑屏幕。

“我的小名叫漾漾，你有小名吗？”

容倾好像忙得没有时间看她，但还是回答了她：“没有。”

林少安又默默看了容倾几秒钟，挪了挪小屁股，在凳子面积的限制里尽量跟容倾靠得近一点。

“你是个好人，我以后可以只跟你说话。”

容倾打字的手没有丝毫停顿，冷笑一声。

林少安又扬起小尾音问道：“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叫漾漾吗？”

容倾冷声回答：“不想。”

林少安呆了一会儿，闭上了小嘴巴。

服务员端着一杯冰美式送上，容倾的目光才又惊异地看了回来：“你点了什么？”

林少安依然闭着小嘴巴，笑眼一弯，指了指容倾面前的那杯。

容倾满眼难以置信：“这是冰美式，很苦的。”

林少安点了点头，依然没有说话。

她伸出小手，捧过了玻璃杯，冰冰的，简直和雪一样，冰美式长得和以前喝过的板蓝根差不多，她以为味道也差不多，她咕噜咕噜喝了小半杯才知道不一样，来不及反应，嘴巴里就都变得苦苦的。

容倾看着林少安，目光逐渐有些恍惚。

片刻，她反应过来自己的重点错了，这跟苦不苦有什么关系，就赶紧把杯子夺了过来：“小孩子喝什么咖啡……”

林少安委屈巴巴地撇了撇嘴，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因为苦，还是因为容倾抢走了她的咖啡。

容倾见那小嘴巴一直紧闭着不说话，忍不住笑问了句：“刚刚话不是挺多的吗？”

林少安松开小嘴巴长呼了一口气，憋了很久似的。一本正经地跟容倾说道：

“妈妈说，如果你跟一个人说三句话他都没有看向你的眼睛，就证明他很忙。很忙的人，是不喜欢小朋友一直说话的……”

容倾眉间一凝，怔住片刻。

随后，她起身走到前台点了一份奶油蛋糕切块和一杯热奶茶，看时间不早，还特地叫服务员打包外带。

“给我的吗？”林少安的小眉毛一抬，彰显出些不可思议的神情。

“不然呢？”容倾看了眼一遍可怜兮兮的小猫，又解释道：“小泥巴不可以吃人类的食物。”

林少安的眼睛又睁成了小圆月。

她打开了盒子，蛋糕很诱人，奶茶纸杯飘散着淡淡的清香。

她打开纸杯盖子抱着奶茶珍惜地抿了一小口，嘴里就变得甜甜的。她忍不住晃了晃小脚，嘴巴上还沾了一圈奶茶，仰头看向容倾，小圆月变成了一双弯月。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不过很多年后她的作文里只要写到救赎和温暖，都会形容“就像是饥寒交迫的人喝到的第一口热奶茶。”

可容倾忽然拿起了大衣穿上，又收好了电脑包。

“你要回家了吗？”

林少安不禁有些失落。

“我要去工作了，”容倾又扬起了嘴角，俯身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句：“坏人晚上都是很忙的，专门拐卖不回家的小朋友。”

林少安呆住了，眼睛睁得圆溜得僵了片刻，呼哧呼哧收好了蛋糕和奶茶，连爬带跳地下了高脚凳，提起蛋糕盒子和奶茶袋，又笨拙地用胳肢窝夹起小泥巴，从容倾身边嗖一下过，推开门就跑了出去。

她也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了，小泥巴都没有被骗到，经过时还仰着毛茸茸的小脑袋望着笑意盈盈的容倾，热情友好地喵呜了一声。

林少安跑着跑着，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容倾正好推开了玻璃门，嘴角还得意的轻扬着。她取掉了发夹，轻晃了晃头，栗子色的一卷长发就散开来，在冷风里轻盈舞动。

飘雪随风落到了她的脸上，和她的皮肤一样白皙透亮，暖光从她身后照来，映得她的周身泛起一圈融融的光圈。

林少安忘记了害怕，滞留了片刻就转身跑走了。

小小的她此刻也没有想到，这个画面在脑海里一定格，就是一生。

正确招牌名为：冰淇淋，煎饼果子，王大妈杂货店，清欢书店，猫耳朵咖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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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