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成熟精壮的男人,一个屡战屡胜的赛手,无论谁都不会认为,他会输给对面的女人。
至少,绝不可能输给对面的小女孩。
擂台外,保罗听着周遭那些充满了信任的话语,同时,这些人对那女人极尽贬低。
“还以为有多厉害,居然就是让个小女孩来替她送死,真是没劲!”
“不过那小女孩跑得挺快,看起来不比那个半兽人小孩慢,要是好好培养……”
“说这些也没意思,不如赌她什么时候死!”
这一场比赛进行到这里,哪怕是一开始支持“程姐”的观众们这会儿也都哑口无言,只有年轻女孩时不时嚼一下嘴里的糖,那动作颇为凶狠,好像是要咬下一口肉来。
一群白痴!等着看吧,程姐才是最厉害的那个,程姐一定会赢的!
“呼——呼——”
急促的喘气声从喉咙里发出,小梨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可她却依旧一步也不敢停下。
后面那个猎人太可怕了!
她自认为跑得不慢,可后面那个猎人却始终没被她甩开过,不仅如此,那家伙的体力耐力也好得惊人,她都快没力气跑了,那家伙居然还能追!
但停下来就是一个死字。
小梨咬牙,她很清楚,别看先前那女人“救”了她,可一旦她完全依赖对方,那女人绝不会出手。
和九月一样,她被丢上擂台,只是因为那女人想要历练她。
可是为什么呢?
她又不像九月是个半兽人,为什么要历练她?
这么一打岔,身后的人距离猛地拉近,猎人想都不想,用尽全身力气,去抓小女孩的脖子,他一定要把这家伙的头拧下来!
这个可恶的小东西,居然让他追了那么久,脸都丢尽了!
然而伸出去的手还没碰到小女孩,就又被凭空出现的铁夹子击退,猎人气急败坏,避开之后怒骂明华:“你什么意思?!打又不打,也不让我动这小家伙,难不成你想自己来?!”
他再看明华,已经烦不胜烦,这女人能几次三番打断他进攻的节奏,明明实力不弱,可以光明正大一战,却偏偏次次都躲在一旁,只在他快要抓住那小女孩时猛地动手,强行将两人的距离再次拉开。
这样来回几次,猎人已经从一开始的勃然大怒,到现在的满腹怨气,他很清楚,眼前这女人速度快得惊人,别说是他,就是碰上以速度著称的星际凶兽,恐怕也依旧没法在这女人身上讨到好处。
所以,她不想打,他根本就打不着。
眼前男人又气又拿她没办法的模样落在明华眼里,并未引起她的情绪波动,明华只是再度往旁边退开:“继续。”
见明华这副完全不听自己话的模样,猎人气得不行,可偏偏又拿这个可恶的女人无可奈何。
这女人简直就是来克他的!
猎人咬牙切齿,骂骂咧咧地重新开始追逐小梨,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正视体力的流失,但更可怕的是,他明白那女人的用意,无非是要用他来好好练练那个小孩。
这女人也太狂妄了!
偏偏她居然还真的能做到!
咬牙切齿之余,猎人的心底不合时宜冒出来些恐惧,而这些恐惧如同青烟,无法压制,无法驱散,很快就将他丝丝缕缕缠裹。
他心烦意乱,动作比先前还要快上几分,小梨一个不察,双肩一紧,被人紧紧抓在手里。
小女孩惊慌失措,下意识惊呼一声:“姐姐救我!”
可那个每一次都会出现,将危险挡下的人却没再出现。
而那可怕的压力,也再次传到了她身上。
当小女孩被高高举起,猎人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你不拦着?那我可真要杀了她了!”
小小的女孩被壮年男人抓在手里,看起来更是触目惊心,不难想象出接下来将会发生如何惨烈的画面,本来被“追逐赛”整得有些昏昏欲睡的观众们此时终于提起兴趣,有人叫好,有人催促,还有人吹口哨。
保罗紧紧盯着明华的反应。
可那女人依旧站在角落里,只有风吹过她的袍角,却完全无法撼动她面具下任何一丝表情的变化。
她好像真的不打算管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猎人感到手里的小女孩挣扎的力气都一下子消失,似乎已经完全失去抵抗的力气,猎人嘴角的笑容越发得意,他双手用力——
杀掉她,接下来,就能和那个该死的女人好好玩玩了!
这么想着,猎人忽然察觉不对,有些狼狈地往后仰身一躲,正好躲过了半空中那小女孩踢过来的双腿,猎人重新站稳,表情狰狞:“你以为我跟白虎那废物一样,会输在同一招下吗?”
他仰起头,想放声大笑,可眼前一花,猎人难以控制地睁大眼睛。
剧烈而尖锐的痛意将他整个人贯穿。
猎人甚至因为剧痛短暂地停滞了一瞬,这才捂着眼睛惨叫出声:“我的眼睛!”
“我靠刚刚发生了什么?!”
“是那个小丫头,那个小丫头弄瞎了他!”
“我怎么感觉,刚才那丫头的手好像也长出爪子了?”
“什么爪子?那小丫头现在不还是个人吗?”
“你以为半兽人那么多?鬼月能找到一个半兽人就已经是天上掉馅饼了,还能出来两个?”
在一片议论纷纷中,保罗攥紧拳头,手都快掐出血了。
他刚才分明看到,那小女孩的手指成爪,狠狠抓向猎人,而那爪子前端,也的确从她指尖化出!
这小女孩,居然也是个半兽人!
而此刻,被丢在地上的小女孩举起手里的薄刃,被鲜血染红的手指收拢,用力刺进猎人的大腿。
即便猎人失去视觉,可以他的实力来说,他依旧可以依靠自己的本能躲过这一击,但连保罗都没想到的是,猎人竟然好似无知无觉,在小女孩靠近自己时一无所知,直到遇袭之后,才猝然反击。
只是这时候小女孩早已经退到旁边,猎人就像是个疯子,对着空气出击。
一击得手,小梨喘了好几口粗气,这才看向明华。
她的表情有些许复杂,隐隐约约间,还透出几分孩子的委屈。
可面具下依旧看不出明华的表情,她只微微动了动嘴唇。
场下的观众只看到那小女孩回头看了看戴面具的女人,也不知道那女人说了什么,小女孩就好像打了鸡血一样,又一次冲到猎人身边。
让所有观众都想不到的是,第一次中招还能说是意外,接下来的每一次攻击,猎人都没能避开,而小女孩自己从来都是一击得手后立即闪避。
场上只剩下一个不断击打空气的猎人,宛如疯子。
原本还呼声激烈的观众们也渐渐变得沉默下来。
良久,年轻女孩嚼着嘴里已经失去甜味的泡泡糖,听到那纹身青年费解的话:“不是吧,看不见的时候,耳朵也聋了吗?”
这个问题同样也是猎人自己的困惑,随着身上的伤口增多,他的情绪也变得越发急躁。
该死!
那小东西的动静怎么那么小?
可明明,他只有眼睛痛得要命,耳朵那里根本没感觉啊……难道说,是眼睛太痛,以至于耳朵受伤都没察觉?
但这样的想法也只有一瞬,很快,猎人就被接踵而至的攻击逼得无法多想,他个子高,小梨每一次的攻击都只能落在他的双腿上,猎人虽然吃痛,但小女孩手里的武器只是一把小小的匕首,根本无法对猎人造成致命打击。
腿上又是一痛时,失去视野的猎人凭空想象着小女孩的攻击路线,两手一抓,果然抓住了人。
他脸上露出狂喜之色来:“终于抓到你了!”
这一次未免生变,猎人连一贯弄死猎物之前的狂妄台词都没说,急匆匆就要动手,然而手腕却是一凉,紧接着又是一痛。
他抓着小女孩的力道不由得放松了两分,可这样的痛不足以令他完全放手,猎人表情扭曲:“死到临头还敢——”
这一次,他掐住了小女孩的脖子。
而手上的疼痛还在蔓延,只要轻轻用力,手下的脖子就会彻底被扭断,猎人脸上露出笑意,可这笑意还未彻底绽放,就凝固在他嘴边。
一股难言的、彻底失去一切支撑的奇妙感觉充斥着猎人混沌的大脑。
在最后一课,他惟一的念头竟然是:
还没和那个女人打一场。
“咚”的一声,猎人身体僵硬地砸在地上。
连主持人都没想到这一幕竟然会发生,他呆愣两秒,这才赶紧跑过去,然而不必再呼唤,只看一眼,就能看出猎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主持人呆呆蹲在猎人的尸体旁边,看着他满头满脸的血,一时间竟然忘了说话。
还是观众们不满的声音将主持人拉回神,他回过头:“猎人,猎人已经死了,本场战斗的胜利者,是,是小梨和程姐!”
说到最后,主持人难以自制地看向那女人。
对方依旧戴着面具,无论是看到自己的对手,还是获胜,她始终面无表情,似乎这一切都无法激起她的兴趣。
这女人……真可怕啊。
陡然间,主持人心里冒出这么个念头。
而小梨则依旧站在那里,她还喘着粗气,脸上的惊恐表情没有完全散去,一双手垂在身体两侧,不断有滴滴答答的鲜血从她指尖落下。
她看了看死掉的猎人,想起当初在城主府的一切。
再看明华时,她不由得想到一句。
她做到了。
她也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