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雪时寒 第9章 第九章

我一路走一路买，虽不是什么珍贵玩物，胜在稀奇，甚的我欢心。想着今日是贺敬十八岁生辰，须放花灯许愿，我找到一处卖花灯的摊子，对贺敬说：“今日你莫要忘了许愿，我喜欢这个莲花灯，快快告诉我你的愿望是什么，我给你写上。”

这莲花灯粉粉嫩嫩的，想必他更喜欢那个九台仙灯，我偏要给他这个。

果然贺敬没有拒绝，他看着花灯想了片刻说道“唯愿……事事皆如意，人人皆顺心，朝朝暮暮见良人。”

我正想调笑他几句，却不知是谁撞到了我，一个趔趄，花灯没拿稳，掉落在地上。恰巧又被匆匆行人踩了个稀烂。我并无大碍，因为被贺敬及时揽住，可惜了这么好看的花灯。

“哟，真是巧了，本公主逛个街都能碰到你们。”李乐瑶领着一堆宫人从对面走了过来，霸道的侍卫赶着路人，为她劈开一条道路。那人依旧身着华丽，衬的街旁繁灯都暗了几分

“唐元雪，你要是不会走路就在家躺着，怎么还要人扶着才能动吗？”

我知道自己惹人碍眼了，挣脱了贺敬的手后退了一步“确实巧了，今夜良辰美景，公主光临真是令漫天星河都暗淡无光。”

“哼，算你识相。”她给了我一个完美的白眼，怒了怒嘴“七皇弟也跟着我来了，等着见你。”

这个明显再赶人，我在不走可要比这满街的灯笼还要碍眼了。遗憾了那盏灯，就这么糟蹋了，说来都怪贺敬招惹是非。我看了他一眼，他也在看我，眼神意欲不明。我能怎么办，人家是公主，我是臣民，我能告诉她你该哪儿来就往哪儿去，我们还没逛合欢街呢。现实吗？现实就是下一秒我就与那灯笼一样，狼狈落地了。

“那……你们慢聊。”我冲着二人告礼而退，那方果然有一个人身影冲我招手。

“小傻子，这么晚了你出来，一会儿宫门落匙了怎么回去啊。”

李献词挠了挠头指着那方华丽背影说“九妹妹说能带我出来，也能带我回去。”

看他憨头憨脑的，得亏了这张脸，让一切憨傻模样都觉得理所应当。

“今日白天见你与李明玉一同来了国公府，你不怕他欺负你啊。”

“你不是说，让我多于廉晁来往吗？他今日进宫被我撞见，便邀了与太子哥哥一同来了，这下……你放心了吧。”他低着头看着我，深邃如同汪洋大海的眸子里像有星辰。我真搞不懂为什么他们的眼里都亮晶晶的，而我却没有。

我伸手捏着他的脸蛋夸赞不已“太放心了，小傻子也知道保护自己了，下次继续啊。”他拉下我的手握在手心里，从怀中掏出一枚青云佩交与我“我前些日子寻到的，玉佩通体流萤甚是好看，今日便送给雪儿了。”

我拿起玉佩看了看，金丝缠绕华贵大气，昏黄的灯光照的玲珑剔透，看着就价值不菲。

“这么贵重的东西，你哪来的。”我才不信他寻来的，身无长物的小傻子，怎会有人送他这个东西。

“母妃寻的。”他咬了咬嘴角半天才给我说实话。

“既是淑妃给你的，你就要好生保管者，这么草率的送给我了，回头淑妃娘娘问起来，你怎么说啊。”我把玉佩塞到他手里，他一看我不要，急了“不会的，母妃说我心爱之物送与别人便是可惜，可若是给了真心待我好的，那便是发挥了这东西价值，才不会骂我的。”推搡之间只听一阵喧哗，本就热闹的人群变得拥挤起来。我被那些人挤来挤去，晕头转向的拉着李献词“怎么回事啊，地震了吗？”

“有杂耍来咯，大家快去看啊，就在街头聚贤徳门前。”

“据说还有会下棋的猴子和会说话的鸟”

人群之中有人大声吆喝，平时很少有这种情况，除非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有人表演，莫非是贺敬请的？细想又觉得不像，倒是他哥哥贺澜做些事的几率比较大。

“你千万不要松开我，很危险的。”李献词将我圈在怀中，极力突破人群往街边走去。奈何气力微薄，简直如萤火照天灯，螳螂挡大象……我抓着他的衣领不敢松手，万一给我撞到了，踩成肉泥怎么办。

“我们怎么办啊，人太多了。”我在他耳边大声呼喊，生怕他听不到。

“马田，唤人来。”一旁的小太监听到吩咐对着四周一吹口哨，便看到几个黑衣侍卫从街铺巷子里涌了出来。

“别怕，他们是母妃安排保护我的皇卫队，没人会伤害到你的。”这一刻我突然觉得身旁的小傻子竟与往日不同，有鹏鸟展翅直袭九天，蛟龙出海翻跃五洋之势。皇卫连成一排阻挡百姓前涌，我二人趁此空档双双跑了出去。

李献词拉着我的手跑到巷子里，我拍了拍胸口，再往回看时，黑衣侍卫竟凭空消失不见了。他看出我的疑惑，对我解释道：“他们是暗卫，一生都只能活在阴暗里。”

我知道皇家有大批皇卫隐于暗处，时刻保护皇族。也有位高权重之人，府邸里皆有隐卫保护，不过我很少见到。我们是平安出逃了，可贺敬那番不晓得如何。有九公主在，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就在我出神时，腰间便多了一副玉佩，系玉佩的那人若无其事的抽回手，淡然道“今日可真热闹，不知来时可还会有此良辰陪雪儿闲逛。”李献词望着人潮拥挤的街道，万分感慨。他出宫的日子很少，大多数都被困在宫闱细数着花开花落，燕去燕留。那处地方偏偏冷的很，人情薄如蝉翼，触之即碎。

“按理说你都过了双十生辰，应该有府邸了吧。”六皇子都封了邑王住在了邑王府，只比他小了一岁的老七都没有住处了吗？

“父皇说我心智不全，怕另立府邸被下人欺负了，想要多留我些，等到大婚时再做决定。”

话是这么说，可我总不相信区区一个下人，还能欺负了皇子，皇家的事还真是麻烦。

主街人满为患，我二人带着侍从穿越巷子去了羌里，虽不比合欢热闹，也是喧声不断。

“客官人来看看这玉石，新到的稀罕货，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啊。”我本不想理会这些，倒是瞥见一枚月牙形的紫水晶，精致小巧。

“这个紫月牙怎么卖啊。”我停步观望，将它拿到手里，光滑细腻的水晶突然让我心生欢喜“真好看。”

“夫人好眼力，这紫玉珏可是刚刚到货的玩意儿玉堂春里都没有，不过小老儿我为它们寻得有缘人，既然夫人喜欢，那就给你便宜点。”这小老儿看着憨厚朴实，没想到嘴却是这般能说。我拿着紫玉珏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喊谁夫人？我吗？我看着像夫人？不像小姐？

李献词轻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交给那人“这东西我家夫人很喜欢，既然有缘得此宝贝，无须问价多之多得。”

“老爷夫人郎才女貌，佳人才子可算是小老儿见过最好看的一对了，为此我在拿两根姻缘绳赠与二位，望永结同心、恩爱百年啊。”这人越说越离谱了，我正想辩解，却见李献词接过红绳揽着我离开了。

“他这人看着老实巴交的，怎么眼神这么不好。我看着很老吗？很像夫人吗？”

李献词言笑晏晏道“可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夫人吧。”

“不对，我未嫁人，怎能算夫人！”

“好好好，你不是，那老儿眼拙。”他抬眸一笑，如朗月入怀，看不出一丝笨拙痴傻模样。我回想以往，不知何时他不再露着一副痴笑傻笨的模样出现在我面前了，更多的反而是一派如芝兰玉树般的温雅，令人注目。

“小傻子，我怎么觉得你现在好了很多。”

“什么好了很多。”

我指指脑子，他又笑到“难道雪儿不想我恢复正常吗？”

我连连摇头“当然不是，你若是正常了自然再好不过，这样皇帝就能重视你，他人尊敬你，再也不会被人遗忘，欺辱了去。”我捏着手里的紫玉珏将他手中红绳串起，系在他的腰间“你送我青云，我还你紫玉，愿你早日春风得意､郎艳独绝。”

一声惊呼，不远处拿着风车小娃娃摔了一跤，许是父母未能陪伴，跌倒在地，哭喊不已。李献词还未有动作，身边人早已匆匆走过去将他抱在怀里，拍净了周身尘土细声安慰着。孩子的父母也过来了，从她怀中接过幼子感激拜谢，却被阻拦了。待人走后，一旁的丫鬟掏出手帕给她擦拭着双手与脸颊，细心呵护。

腰间的金丝玉佩，头顶的碧玉发簪，衬的那人面若清秋，色若春晓，平生万种柔情，悉堆眼角。

李献词问我，为什么别人都疏离他，而我却时时待他亲切关怀。就像那个男孩一样，我为贵人，他为贫民，世家大族皆是避之不及。

- [ ] 我告诉他说“母亲时常教导我，生而为人应平易谦和，待人温善。人并不能选择出身，就如你，冠李姓，得皇子尊贵，倘若你不姓李，姓张王赵武，谁还会对你恭敬呢。”

“就比如我，我父亲是中书侍郎，大小是个官，仗着他们宠爱，所以我才能这般无拘无束，不用同其他女子学红做绣，弹琴练舞、赋诗墨画。若无心上人，无可托付终身之人，大可养我一辈子。所以我很感谢上天赐予我的一切，用着美好的一切来对待每一个人。”

我对他摇了摇手里的酥糖拿了一颗放进嘴里“你看，虽然酥糖廉价，却是小娃娃的心头宝，赠与了我。这东西比我平时买的要格外香甜，你吃一个吗？”

李献词默默吃了一个，看着我像是感悟颇多“倘若每个人都如你一般，那该多好。”

我笑到“怎么可能，每个人的思想都是不同的，所以才造就了繁华世界。”

“你说的很对，如此才能看到你难得可贵。”

我二人站在巷里没多久，九公主身边的小宫女一路跑到李献词的身旁让他快些跟去，晚了就进不去宫门了。我问她怎么回事啊，她说贺小公子离去，公主气急坐马车回宫了。

我赶紧推着小傻子让他快些去，莫要留宿街头了。

“良辰时短，竟不能相送雪儿平安入府，献词心中愧疚万分，待他日，定不相负雪儿一片赤诚之心。”他捏着紫月珏，一脸凝重。是了，自己从始至终，都是她在相迎相送，关怀备至，而他只能傻傻的望着而已。这样的日子，不想再有了。

“我有侍卫护着，不会有事的，倒是你再不走，可就要留宿街头了。来日方长的，你怕见不到了嘛。”我对他摆摆手道“快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他听了这话便笑了，不似从前呆傻，眸子里一片生机勃勃充满活力，我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在装傻。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那最后一声‘我走了’听得我莫名伤怀，心中隐隐觉得不安。唤了薄香准备回府，路过花灯前脚跟像钉在地上一样，怎么也走不动了。

他怎么回去了？是不是惹九公主又生气了。生辰喜事，答应他的事就这么草草而归，想来是我，我也会有些失落吧。

我抬头看了看太空，星星一片，月亮就只有一个。那么亮，那么圆。我买下一个八角灯，用笔墨写下了祝词，又去了溪边将它放入水中。

暖黄的灯儿顺着流水漂了很远，我依然能看灯芯被风吹的闪烁不定，这飞虹桥上的人群渐渐远离，只留我和薄香静静站着。那日贺敬策马而来的模样，又一次映入眼帘。

“唐元雪回去了？”国公府的追思苑里，贺敬冷着一张脸问汤峙。他简直气的像个烧开了个大炉子，两头冒烟！偏偏那个女人多事，横插一脚败了风景，想想就气的心肺疼！

“回公子，回去了。”汤峙谨慎地回道。端茶的侍女小心翼翼，就怕发出一丁点的声音，惹怒了这位大爷，后果可想而知。毕竟院里跪着的那些人，可都是飞来横祸啊。

“唐小姐在此之前，站在飞虹桥上待了许久，并买了一盏八角灯。”

听闻此言，贺敬噌的一生站了起来，碰翻了侍女还未放下的茶盅，滚烫的热水浇了一身。

“公子饶命，奴婢并非有意，请公子饶了奴婢吧。”那侍女吓得跪在地上额头砰砰直磕着地板。

“她买了花灯？”

“是的。”

“题字了吗？”

“写了。”

“给我加派人手，顺着河流把灯捞回来！若有差池，自去领罚！”

汤峙领命，指着院子里的仆人小心翼翼的询问“那他们？”

“都滚出去给我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