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雪时寒 第48章 第 48 章

玉华殿内依旧清冷，偌大的宫殿轻纱帐幕落下寂寥，斜阳树影斑驳，透过帐幕照的地影飒飒。

门前照影，屋内幽暗。大殿桌案上，一个身影缓缓站起身，看着趴在地上的侍卫，眸子里透着淡薄之意。

“你说去唐府里，没有请到唐小姐？”开口间，竟是如此寒凉。

匍匐在地的侍卫忍住惧色，稳住了心神“禀殿下，唐府的人说唐小姐一大早就被国公府里的表小姐接去，已有一段时间。”

别人总觉得这位皇子疯癫痴傻，可待在玉华殿的人才会认识到，痴傻只是他的外壳，而内心里藏着的，才是真正的魔鬼。

李献词心中醋意翻涌，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贺敬夺了先机，他本以为今日父皇宴请国公爷，连带着国公府一干人等皆要进宫，他便放下了心，命人已母妃的名义带雪儿进宫，终究还是慢了一步。知道结果的第一件事就是让马田去父皇那里看看，这个贺敬究竟在不在明安殿。于是他又坐了下来，宽大的椅子上显得李献词格外寂然，他闭上眼睛，静等马田回来。

不多时，门外一阵急步骤然入耳，隐约有几声铜铃叮当，他睁开眼，看到马田踏进门槛，还未等开口，只见他欲言又止的神色朝殿上看了几眼，转身恭敬的站在门前，一位蓝衣女子跃然而出，含笑的眼中再看到李献词的那一刻，迸放出光芒。

“我就说你撒谎嘛，这人不好好的在这儿，我要去哪里找。”女子音色动人，栗色长发披着绣金珠的纱幔，脚腕上铜铃叮叮作响，连同手臂上的臂钏。不得不说阿娜长得很好看，她是疏勒最美的公主，也是疏勒王最宠爱的女儿。天之骄女烂漫清辉，给人的印象如同林中精怪，山中妖倾城。可惜，碰到的是李献词。

“公主来的真不巧，本殿下正要出去一趟，就不奉陪了。”李献词冷眼瞄了某人一眼，马田只觉浑身一颤，心中涩苦。这下对着殿下又是百口莫辩了，都怪这任性公主，看到他非要跟着来，一点办法都没有。好在再过几天疏勒使团就要离去了，玉华殿里总要归于清净的。

李献词站起身，看也未看她一眼，转身朝内室走去。不料这阿娜竟是如此厚颜无耻，跟着他也进了去，马田连拦都来不及拦，眼看着二人一前一后停在了帐幕后。

“阿娜公主可能不知道，我大元讲究的男女有别，不能互相授受，此乃我内殿，你身为女子，切勿再跟着。”他冷言冷语，背对着阿娜巴依柔心中怫郁不堪。

“你们大元讲究可真多，我们疏勒就不是这样，我跟着你是因为我喜欢你，我既然喜欢你，为何不能跟你男女授受呢？”阿娜捏着辫子，不太理解授受是什么意思，不过既然被她看上的驸马，不到手就不会轻易放弃的。

“公主还是歇了心思吧，我已心有所属，任何女子在我眼中皆是浮云尘土，白费了力气，不如另寻他人。”他怎么会娶一个异国公主，父皇定不会将大权，交于一个外有异戚的皇子。况且，此生非雪儿不能执手终老，他怎会将别人看在眼里。

“你有喜欢的女子？她能有我身份尊贵吗？”阿娜想起大元朝男子皆可三妻四妾，她也听二哥说过，身为主母，善妒不好，应要为夫君广纳妾室，充裕香火“再说了，本公主也不是心思狭隘之人，倒是我做了皇子妃，你再纳她为妾，岂不正好。”

“住口！”

此人一番话，听的马田心中惊险万分，她不知那位姑娘在殿下心中的分量，可自己知道啊，别说做个妾，就是正妃那也是怕委屈的主儿，这位公主真是不知者无畏啊。

“你想让她做妾？”李献词回过神，墨一般的眸子里泛起波澜，他一步步靠近阿娜，直把她逼的靠在柱子上退无可退之处，才幽幽道“让你做妾我都怕委屈了她，七皇子妃的位置，你也真敢想，就怕有命嫁给我，没命活下去。”

往日里他淡漠冷冽一点，阿娜也不甚害怕，可这种样子却让她感到危险。就像在沙漠遇到的风暴，野外遇到的狼群，稍有不慎就会被拆骨入腹“你敢杀我？”

这张略做镇定的模样，真是让人喜爱，李献词玩味的挑起她的下巴，温柔似水得脸上翻情覆意“等你两位哥哥走了，这大元朝你还能指望谁？我杀你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疏勒的好日子放着不过，非要来这儿掺和，你说你不死，我要怎么为心爱的女子，腾出皇妃的位置？”

“你……你”阿娜公主一双眼睛如同受惊的小鹿，盯着自己心仪的男子，他果真如大哥说的那样，是一头野狼，毫无人性。本来自己不在意，她一个公主，样貌无双，身份高贵，配他一个落魄皇子，还不是绰绰有余。哪只人心难测，他竟是这么狠毒，想着如何杀了她“我会告诉大哥，让他拆穿你的阴谋。”

“你说了也好，让阿图勒歇了想要与我和亲的想法，任何一个皇子都是良人，唯有我，配不上公主贵体娇嫩。”说罢他后退一步，朝马田喝到“马田，送客。”

听到主子召唤，他小步跑到一侧，恭敬请出阿娜公主“阿娜公主，请随小人出去吧。”

“你，你”阿娜被他刺激的一句话都未说完整，慌忙的跑出了宫殿，自小就被父王宠爱，被兄长疼惜的日子，哪里受过这样的对待，真是太过分了！她一定要告诉大哥，让大元皇帝看看自己儿子究竟是什么心思。

“你也下去吧。”一直留在大殿内的侍卫，听到命令急忙起身退了出去，这一幕被他看到，也不知会有什么祸端。

“不见棺材不落泪。”临走时，依旧能听到殿内凉凉的言语，透过昏暗中一丝丝钻进他的耳朵里。侍卫浑身一颤，再次加快脚步走出了玉华殿。马田匆匆赶回来，二人擦肩而过，他瞧着离去的侍卫心想着，今日七皇子大概又要心情不好了。也真是巧，明安殿里头，国公府的二公子早些时辰回去了，说是什么忘了拿东西，这忘了什么也没人知道啊，只知道走了有半个时辰，算下来应该和唐小姐在一起吧。

“你说贺敬也不在？”面朝壁山的主子，语气里听不出半分情绪。

“是，据说同贺英一道回府了。”

国公爷回府，压制贺敬的大山动摇不得，看来过几日的宴席上，送给他的大礼，不收也得收了。就算你功高盖世英雄不朽又怎样，父皇的圣旨，又有几人能违抗不尊的？

“既然如此，我们也去国公府逛逛。”他都懂得近水楼台的道理，为什么自己不制造些机会呢。守株待兔何时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李献词整理了一番，走下大殿来，点着马田的肩膀道“快跟上吧。”

二人一前一后，刚出了殿堂，就被迎面而来的淑妃一行人给拦住，同行的还有装扮精致的乔氏女子。乔女挽着淑妃，面如菡萏香翠，身似盈盈一握的花枝，不知同身边人说着什么，逗得淑妃掩面直笑。含笑见又瞧见了对面出行的李献词，心情愉悦的朝他招招手，看的李献词啧了一声，略有些牙疼。

“皇儿可是要去看母妃，可是巧了，本宫与阿羽正要去寻你。”你听听，连爱称都喊上了，可见对此人是何等的喜爱。这刚赶走一个阿娜公主，又来一个侯府姑娘，马田觉得，他自己都要替主子头疼哦。

“七皇子安好。”乔羽一改往日娇羞，一颦一笑皆是落落大方，赏心悦目。他真是搞不懂，为什么有些人总是看不清什么是知难而退。

“皇儿有事找父皇，既然母妃来了，不如先去玉华殿里坐坐吧。”李献词没有理会乔羽，他长身一侧，本就宽裕的道路腾空出来，略一屈身神色沉稳。淑妃反复看了他好几眼，丝毫没有从这张脸上找到破绽“你父皇今日宴请国公府的人，让你去作甚？”

“太子与四哥均在，儿臣若是不去，怎生是好。”

这话说的倒是在理，不是她不信自己的孩儿，只是每次带着乔羽来看他，不是要忙这事就是去明安殿请安，自己空有一肚子的牢骚没地方发“果真如此，那本宫也不能耽搁了你，只是这方向你可别走错了，一会儿我让身边的丫头给你送些蜜茶，省的酒喝多了闹头。”

送些蜜茶，这怕不是怀疑他偷偷跑了吧，李献词心下嘀咕，看来这次又是走不得了，母妃心思深，若是宴场不在又要惹得她大诉苦水，反而对雪儿印象不好。

“这些事情有人去做，母妃就不必费心了。”

“她们准备的哪有本宫的好，皇儿不必推脱，宴罢快些回了殿里。”她拍了拍乔羽的手背，知道此次怕是又要泡汤了“本宫瞧着疏勒公主整日缠着你，别又在宴会上让人拦了去。”

“儿臣知晓。”李献词看母妃已经同意，抬步需欲要离去，又听母妃说道“左右我二人也无事，就送你去明安殿，这一路走来也不近，顺便陪阿羽说说话。”

顿住的脚重重落地，激的他喉中一梗差点隐忍不住。真是恨透了忠武侯一脉，可叹大事未成，只能忍耐。李献词深吸一口气，含笑道“也可，母妃请把。”

淑妃看了乔羽一眼，鼓励的意味太过明显，令乔羽面上一热，目光收敛，低低盯着裙摆再不敢看那人。许是故意而为，淑妃快步走在了前头，留二人一前一后走在后面，侍从一干人等皆是跟在不远处，无一人逾越。

“七皇子最近可好？”走了一会儿，她觉得沉默下去太过尴尬了，便先开了口。

“嗯。”只淡淡一声，又不说话了。听的乔羽激荡的心绪平淡了不少。

“我听宫中传言，疏勒的阿娜公主对七皇子有些心意，不知殿下……”

李献词顿住，瞟向花栀的眼神终于落在了她身上。乔羽见他突然停了下来，分神之际，脚下踩着裙摆差点一头栽在他身上。淡淡清香如同山中泉湖，令人心头一震。她仰首，含情的眸子里映着那人如玉削成的面容。

“乔姑娘莫非对谁都是这副表情？”

这副表情？乔羽摸了摸脸颊，温情的脸上占满迷惑，她瞧着李献词似在等着他开口说个清晰“殿下此话，是何意？”

“是何意？”李献词望着母妃停顿的身子，忽而弯下身来，贴着乔羽的耳畔轻声道“廉将军情深意切，乔姑娘怎会不识？你二人私会多时，以为无人可知？”

乔羽后背一凉，再看那张脸时，只觉阴森酷厉。她强忍了不适又笑了起来“廉将军与小女有过几面之缘，论起私情怕是殿下多想了。”

他直起身，余光里瞥见母妃偷偷掩起的笑意，似若无状继续走着“也许吧，这别人的心思如何，本殿下又怎会知道呢？”李献词轻笑，笑声如潺潺流水，听的乔羽再也无法保持着波澜不惊的处地。她藏在袖笼里的手，细汗油腻，擦拭不净。

不忠乃是大忌，若七皇子真拿此事做文章，她的名誉可算的上是身败名裂。一个与人偷会私情，却又频频出入淑妃居住之地，献媚皇子。虽然这一切也藏着父亲的几分欲意，悠悠众口流言蜚语逼人魂断，纵使万人辩解今后一生怕是都要活在阴影里。

“皇权之下，枯骨垒墙，乔姑娘到底有多大的计谋，觉得自己能掌控余生？”

这句话被李献词莫名其妙说出来，乔羽本是疑惑，可细想之下，又是一阵冷汗连连。看来这位皇子不仅仅只是父亲口中稳重，还很暴戾恣睢，若是真成大事，怕是第一个被灭的就是忠武侯一脉了。因为他们动用了不该用的心思，被人家看的清清明明。女氏拦权，她做不到老祖母有勇有谋，也做不到前朝长公主得一半，虽然被父亲串掇着想要与七皇子结姻，自己也有几分私心。这份私心，她承认她是嫉妒。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路程，让她走的心力交瘁，总算到了明安殿。与淑妃要离去之时，鬼使神差的回了头，又被那双诡谲的眼神给震慑到了。她慌忙回过头，镶了玉石的耳坠，打的面颊生疼，也许她错了吧，这一步也许父亲也错了。

日常见不到女主，堵的就是老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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