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园中太阳毒辣,晒得人恹恹,我们一行人便回了,任那百花缭乱,还是屋内最凉快。暖玉香阁里,老太太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关怀不已,我心下万分感动,许是自小无祖宗孝敬,每次来到国公府,都觉得是在看望自己的外祖母一般。
“小雪儿吃梨花糕,这可是我的厨娘们做的,可好吃了,敬儿小时候啊,每次来到凉州都缠着我要梨花糕吃,他娘可不许,吃了牙疼。”老太太捂着自己的嘴,学贺敬如何牙疼,笑的我肚子疼“原来他小时候也有怕的东西。”
“那可不是,每次牙疼都要趴在我怀里哭哭唧唧的,甚是可爱,就像……”老太太环顾一周想了想“就像一只委屈的小狗。”
我真的很难想象那种场景,虽然我也爱吃糖,可是牙口还是好的。“那最后怎么办啊。”
“最后大夫来了,敬儿就躲在花盆后面,死活不出来啊,人家大夫着急,我也着急,后来颦儿又拿出一颗乳糖把他引了出来,最后是糖也没吃饭,还喝了两大碗苦水。”
“是啊,我记得当时敬儿回来哭着喊着再也不愿见颦儿了。”盛秋回想当年唏嘘感叹,一晃眼过去了十几个年头。
“那是他嘴馋,可怪不得我。”盛颦说道“让他爱吃甜食,偏偏又不听劝,该他疼。”
我听她们一言一句说着贺敬小时候的事,很是新奇,那个无恶不作的人到底会有一个怎样的童年。还没想,门外响起一阵吵闹声,只见贺敬皱着眉头站在门口,不耐烦的对着身后人敷衍,神色恹恹。我听着音儿应当是张娴姝,换做别人恐怕就不是这一副模样了。他俩不知为何斗嘴,二人皆是傲气面对。屋内突然安静下来,老太太拉着我的手喊着贺敬“敬儿来啦,快进来快进来,外祖母做了梨花糕,尝几个再走。”
贺敬一改怒容,欢天喜地的跑了进来,坐在我身边拿起糕点吃了一个,我好像记得在他房里也经常放着甜食。
“好吃,和小时候味道一样。”
“外祖母,娴姝也要一份。”张娴姝抱着一个盒子坐在一旁,眼巴巴的盯着桌上的糕点。国公夫人点了点她的脑袋,笑骂道“瞧瞧你那点出息。”
说归说,还是把一旁的糕点端了过去。盛颦瞧着那精致的雕花漆金锦盒,疑惑不解地问“娴姝妹妹抱着的锦盒这般精致,可是要送人的?”
张娴姝将锦盒递给一旁的丫鬟,指了指我“送给元雪的。”
我接过锦盒,打量了一番,这材质雕工精湛,实在想不出张娴姝为何会送给我这个“里面装的什么啊。”
我抬头看着张娴姝,发现她看着我的眼神突然瞟向贺敬,随后老太太还有国公夫人等人都瞧着他。
刚端起茶杯的贺敬还没喝一口,环顾左右眉头一跳,捏着茶盖压着脾气慢声提示“问你呢!看我作甚!”语气凶残万分,我似乎听到了咬牙切齿声。
“是……是一些小玩意,我……晚上出去玩的时候给你带的。”我看她眼神飘忽不定,说一句话还要想三次,按耐不住伸手欲要将锦盒打开。
谁料刚抬手就听‘啪’的一声,一只大手死死按着锦盒一动不动。我吓得捂着胸口,直直盯着贺敬。张娴姝手里的糕点也被这一声响震的掉落在地上,翻了几个滚。老太太与国公夫人等人皆是惊慌之下带着几分了然。
“别人送的东西,最好不要当面打开,太不尊重了。”他一手握拳抵在嘴边咳了两声,眼神盯着张娴姝眨了眨“不是吗?”
“啊……是是是,刚刚我是骗你的,这东西有些私密,你定要回家才能看的。”张娴姝点头如捣蒜,慌忙解释。
“这两个小崽子,多的是鬼主意,小雪儿不看了,我们也不问了,好吧?”老太太盯着二人笑声不断,我左右观察他们俩,心中思虑慎重,不会是什么危险的东西吧……
国公夫人和盛颦对视一眼,心下明了,几人瞧的贺敬耳尖泛红。
底下几人捂着嘴偷笑,笑的我不知所以。许是聊了一上午,老太太也乏了,我与国公夫人一众等人退出了养心阁,贺敬走在最后,捏着张娴姝的耳朵低声责骂,张娴姝捂着耳朵心里直委屈,她这是招谁惹谁了,趁机又掐了一把贺敬,二人斗的火热。我听到声响回头观望时,二人又是一副东张西望的模样,令我对锦盒里的东西更加忌惮了。莫非上次办事不力,他俩合伙整我?里面放的是蜘蛛?蛇?蜈蚣?
不能想,不能想,我揉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让端着锦盒的薄香离我远一点,恐稍有不慎被毒物咬死。
约莫到了饭点,回去自然是不能的,国公夫人留饭了,我也不把自己当个外人,左右有张娴姝陪着我,习以为常了。
饭桌上讲究食不言 寝不语,再者说国公夫人威名在此,我也不敢说话。老太太习惯睡醒再食,盛颦自是顾着她,并未同桌,因此一顿饭下来倒也轻快。倒是对面的两个人抢菜夹食不亦乐乎。
贺敬夹起一道板栗烧鸡中的板栗,张娴姝抢之,夹起清炒虾仁的虾仁,张娴姝抢之……几次三番后他居然还能忍着不发火,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啊。
许是国公夫人看不下去了,筷子一放,拿着手帕捂着口咳了两声,二人才罢休。我抿着嘴巴憋笑,好是心累。
不知出自什么原因,往日总想方设法给我找麻烦的贺敬,饭罢居然一声不吭的回了追思苑,我一脸茫然的看着张娴姝,她拉过我和国公夫人说了几句,便匆匆出门离去。
马车上,我质问张娴姝,是不是卖国求荣了,她白了我一眼,斩钉截铁地回答“我是那种人吗?!”
我撇着嘴不说话,也不知上次是谁临阵脱逃,把我自己丢下了。她还信誓旦旦表示贺敬不会对我怎样,到底是谁给她的自信。
“唐元雪,你看看这锦盒,华贵吗?”她指着放在一旁的盒子气势十足的反问我“我给你买这么好的东西,你居然还怀疑我?”
我心虚的指着锦盒,心里存有几分怀疑“你确定里面不是什么毒物?”
“毒物?”而后她指着自己在此反问我“你觉得我和贺敬那厮一样吗?蜘蛛什么的我怎么会送给你!”嘴上这么说,心里恶狠狠的想着:贺敬那厮怎会舍得送给你!巴不得全塞我兜里!
“你打开看看,保证喜欢。”
我半信半疑的伸出手,捏着锁扣轻轻打开,眯着的眼再看到锦盒里的东西瞬间睁开“肚兜?”
“好看吗?”张娴姝拿起一件双莲并蒂样式的仔细观看,这贺敬倒是挺会挑的,缎子是皇贡,质地柔软,绣功更是针脚细密整齐,怕是宫中司衣坊所做,看的她都眼红了。
里面共有五条不同样式的肚兜,颜色均是朱红艳艳,布料触手冰凉,夏日里穿着必是舒适柔软,我心中喜爱极了“当时在大堂里我要打开,贺敬制止,是不是早就知晓盒中之物便是肚兜了?”
“这个都怪我不小心,去追思苑的时候丫鬟抱着被贺敬瞧见了,你也知道他要看的东西,谁能拦得住,所以就……”她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当时真是无能为力。
“怪不得,这厮吃了饭就跑进追思苑,怕是觉得看到我害羞吧。”
“应当是,不过我觉得这人虽然平日里跋扈张扬,可人还是不错的。细想起来,也没见他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你以往见到我总会怒骂几句,今日怎么夸起来了。”这也太不像她张娴姝的一贯作风了。
“有吗?”张娴姝一双大眼滴溜溜的转着,不时的眨巴眨巴“好歹是自家表哥,我总不能一直骂他吧,毕竟都二十出头的人,该给他顾点面子了”
我点点头,总觉得他二人今日处处透着不对劲,那方张娴姝为我整理好锦盒,仔细合上,像是何等贵重之物。我摸了摸雕刻者花纹图案的盒面,心中掠过无数感慨,再抬头,那人竟闭着眼小憩,僵硬的脑袋靠着车窗,无论怎么颠簸,毅然不动。直到我下了马车,张娴姝还在睡觉,想来也是怕我过多询问,不好解释吧,我看着车轮滚滚而去,突然想起她赶去国公府的时候,丫鬟婆子手里皆是两手空空,并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