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米村是一个平凡的村落。
几十口村民依靠贫瘠的土地、荒野的山林、和几条细小的溪流生活。
李元杏从出生起,十四年来从未离开过鱼米村。
她对外面的世界很向往,有时候她会在夜晚遥望天上的孤星,远方的山林,想象另一个的世界。
今晚,这个淳朴的小姑娘却有些忐忑。
因为明天家里会迎来一位特殊的客人。
王婶子。
王婶子今年四十二岁,身宽体胖,嗓门洪亮。她在村口说话,村尾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除了喜欢散播流言蜚语外,王婶子还热衷于给人做媒。
明天就是李元杏十四岁的生日,家里唯一负担得起的庆祝,是给她吃一个鸡蛋。
还要按照鱼米村的习俗,专门请来王婶子给她说亲。
第二天一早,娘就把煮熟的鸡蛋放在她的手心,并将她打发出去洗衣服,接下来的谈话并不是她能参与的。
李元杏一手握着鸡蛋,一手提着篮子往小溪边走,脚步有些沉重。
“这有什么?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呀!”
“对呀,你看我们,现在不也好好的吗?”
小溪边洗衣裳的女人们,听说了她的事情,纷纷安慰她。
年龄最大的张婆婆拉着李元杏,语重心长道:“女人总要走这么一遭的,嫁人生子,孝顺公婆,等将来儿孙满堂,多有福气啊!”
李元杏愣愣地点头,她觉得张婆婆说得没错,毕竟她是鱼米村最受人尊敬的老人。
可一种异样感渐渐从胸中升起,堵住了喉咙,让她说不出话。
失魂落魄地洗完衣裳,李元杏回家了,却发现门外停着一辆牛车。
看到这辆牛车,李元杏高兴起来,是大姐回来了!
大姐李元梅两年前嫁去了平安镇。
平安镇离鱼米村有十几里,姐妹俩只有逢年过节才能相聚。
“二妹回来了!”李元梅开心地抱着妹妹亲热了好一会儿,才拉着她对另一位妇人说:“这就是我妹妹元杏,今年十四了,元杏,快叫姑母!”
“姑母好。”李元杏小声喊了一声,便羞涩地低下头。
妇人打量了她一会儿,点点头道:“模样还算周正,过来给我瞧瞧。”
“去吧!”李元梅把妹妹推过去。
李父和李母都一脸紧张地看着她,李元杏忐忑不安地走过去。
那妇人看了看她的手,又让她张开嘴巴,这才满意道:“不错,我可以说服相公,给她一个名额。”
李元梅高兴道:“爹,娘,二妹模样好,嫁在这山沟沟里岂不可惜?不如让她出去撞撞运气!那可是白石城城主府啊,里面的丫鬟比外头的小姐都金贵呢!”
李元杏依稀听明白了,她如果能去城主府,就不用嫁人了!心底一丝喜悦跃上心头。
可李父和李母都没见过什么世面,什么“白石城”“城主府”都太遥远,他们也不放心李元杏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
但碍于李元梅和这位大有来头的“姑母”的颜面,李父总算点头答应了,让李元杏去试试看。
“好,这个月十五我来接她,给孩子收拾得干净些。”姑母说。
敲定事宜后,趁着天色还早,李元梅和姑母坐牛车赶回平安镇去了。
之后的几天里,王婶子又来了两次,劝李父李母不要让李元杏去那么远的地方,女儿家留在家里更安稳些。
但李父李母也不能反悔了,况且他们也打听过,那城主府也不是那么容易进的。
多少有钱人家的姑娘儿子都曾被拒之门外,他们家元杏也不一定能进去。
四月十五,天刚蒙蒙亮,李家就开始生火做饭,准备送二女儿远行。
“不能通过测验的话,还是回来嫁人吧,王婶儿已经帮你说了一门好亲事,就在邻村,离家近,以后也不怕被婆家欺负。”李母搂着李元杏,不舍地抹眼泪。
“阿姐,你回来要给我带糖葫芦!”只有五岁的四妹李元桃,满脑袋只想着好吃的,笑嘻嘻地跟姐姐撒娇。
“二姐,这是我给你削的簪子,你带着吧。”三弟李元竹红着眼眶,故作倔强地递给她一根桃木簪。
亲人们都围绕在李元杏身边,她喉咙有些哽咽,心底浮现不舍。
在一声声嘱咐中,马车来了。
李元杏上了马车,冲家人挥手告别,“爹,娘,三弟,四妹,你们保重啊!”
“二姐!”
三弟李元竹猛跑了几步,却追不上加速的马车,逐渐消失在视线之外。
李元杏在心底想着,过几个月应该就能回来探亲,却不知道,这一别竟是多年。
……
马车嘚嘚地行驶了一天,在天黑时抵达了平安镇。
“原本是让你姐姐过来见你一面的,只是她婆母这两日身子不大好,离不得人。”那日见过的妇人和蔼道。
姑母原来姓周,是李元梅丈夫的堂姐。
周娘子年轻时嫁的男人死了,后来又嫁了白石城城主府的一个老管事。
老管事退休后,在老家平安镇做起了客栈生意,也算是城主府的官方驿站,因此,老管事可以推荐两人参加城主府的内城考核。
“姑父好。”李元杏乖巧地给一位老先生见礼。
老先生点点头,怡然自得地提着鸟笼出去遛弯儿了。
周姑母引她来到了后院,指着一间伙计住的房间,“今晚你就住在这里,明天一早,同我女儿桥月一起去白石城,也算有个照应。”
李元杏乖巧地点头进去,周姑母给她点了一盏灯,不一会儿,有个婆子端来一碗饭菜。
饭菜许是客栈今日剩下的,还是温热的,味道不算好也不算差,李元杏吃过饭之后,那婆子又将碗筷收拾出去。
正当李元杏想铺床睡觉时,一个少女推门而入,扔给她一个包袱。
“你就是李元杏吧?我叫方桥月,我娘让我把这套衣服给你送来。”方桥月上下打量她。
原来她就是周姑母的女儿,李元杏也在打量她。
方桥月今年十五,比李元杏高出一个头,她进来就一屁股坐下,大大咧咧道:“那是我去年的旧衣裳,没穿过几回就穿不了,要不然也不会给你,你要是嫌弃就早点说。”
李元杏打开包袱,原来是一条蓝色绵裙,正是时下穿的厚度,她眼睛一弯,拿起在身上比划,“多谢姑母和桥月姐姐!”
方桥月意外地看看她,摸了摸鼻子道:“算你识相,明天早点起床,晚了我可不等你!”
李元杏点点头,送走方桥月后,试了试裙子,发现刚好合身。
她心里暖呼呼的,周姑母一家人真好,以后赚了银子,一定要报答他们。
第二天清晨,李元杏很早就醒了,收拾好行李后就坐在房间里等待。
“出来吃饭!”方桥月敲了敲门。
二人一同去厨房吃了点烧饼和粥。
周姑母不停嘱咐方桥月要收敛一下性子,不要得罪人,三思而后行,李元杏站在一旁静静听着。
不一会儿,一匹膘肥体壮的马拉着一架青帷大马车嘚嘚地靠近。
老管事与车夫交谈了几句,不着痕迹地塞了些银子。
李元杏和方桥月爬上马车,看着捂着嘴流泪的周姑母和老管事的身影渐渐远去。
马车疾驰了三天三夜,路上又接了七八个小姑娘小伙子,终于在第四天上午抵达了白石城。
白石城是方圆几百里最大的城镇。
自从建城以来,白石城已经由萧氏一族管理了一百多年,现任城主名为萧悍。
整座城占地一千亩,一进威严高大的城门,街道两边的热闹铺面而来。
马车里的孩子纷纷探出头去看,发出阵阵惊呼声。
“切,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家伙。”一个穿粉红衣衫的少女傲然道:“现在还在外城呢,等进了内城,那才有看头呢!”
她叫郭鸣玉,有个姐姐是少城主的侍妾,身上穿戴也不俗,除了李元杏和方桥月外,几乎都围绕在她旁边恭维她。
“鸣玉姐姐,内城和外城有什么不一样吗?”其中一人问道。
郭鸣玉骄傲的像一只孔雀,“外城是平民百姓住的,内城可是城主大人住的地方,地上铺得是汉白玉,墙上贴的是琉璃瓦,而且守卫极其森严,要是有人胆敢私闯,是要格杀勿论的!”
看到众人露出惊恐的眼神,郭鸣玉满足道:“不过城主大人一向宽厚和蔼,内城之中,三等仆从每月就有五钱银子,二等七钱,一等每月能领一两银子呢。”
“哇!一两银子!那可是我家两年的花销呀!”
“城主大人真好!俺要给城主大人干一辈子!”
“切!你想的倒美,内城的考核可难了,去年从几百个人里也只挑了三十多个人呢!”郭鸣玉嗤笑道。
她这样一说,众人都面露难色,沉默下来。
竞争这么激烈,身边的人都可能是竞争对手,这三天建立起的“深厚”友情,在一瞬间崩溃了。
李元杏心里也紧张起来,手心黏黏的,全是汗。
人都到白石城了,她却一点儿也不想退缩,除了逃避婚姻之外,她的心中还莫名生出了几分豪气。
她一定要通过考核,进入内城当差,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自己也要获得更美好的未来。
马蹄声哒哒,在内城的城门口停了下来。
这里已经有几百人在等待了。
男孩分站在左边,女孩分站在右边,大家都茫然又新奇地看着被青石砖砌起来的高大城墙,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话。
忽然,一阵巨大的鼓声平息了躁动。
“辰时已到!考核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