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世之音 第3章 自古败者须成寇

“右手结印，左手化星，熟记每一个星路轨迹。这样才才能熟知众多的占星术，是一个合格的占星师必须学会的技能。只有怀着对每一颗星的敬意，才能懂星，占星。”

占星术，利用银河里遍布的星落力量，预测，计算，化形，借力，生象。包括父亲大人在内的每一位陨落的占星师，都会化作星落群中的一颗，守护着浮界和古国，这就是占星与浮界的关系。

第一次授课，身着还没适应的繁重的祭服，忌惮师长和师兄们阴晴不定的脾性而下意识将腰板挺直，后背紧张得出了汗。结起印来强硬又迟钝，更加重了手指的沉重感。演示完所学后，周围许久没有响起声响，大家都静静地看着我。

律师长似乎也看出了我的不安，从衣袖里拿出一本破旧的册子，上面是些难懂的星符，“基础不够，不懂的去请教同门。心神不定只是浪费我的时间，走了。”

我接过那本书低下头，懊恼着第一次施术没展示好实力，丢了父亲大人的脸。正愧疚的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经过路上的闲水廊，看见廊下的湖水一如既往地散落了满池的花瓣，有种家中池塘的相似感，站在湖边，我的烦躁感顿时散去不少。

定睛一瞧，却发现这湖水有些怪异——樱花和月见交错的粉色水流，都急急地朝着闲水亭逆行涌去。是涨潮吗？我沿着水流沿岸的长廊走去，才发现急流并不涌向亭下的排水口，而在亭子外形成一圈反涡流，两股水流形成强大的冲力，使水从两股力量中间升起，形成强大的雾流，将整个亭子包围。

不对，水流自有轨迹，近日并没有传出流水星异样的消息，这样反常的现象，一定有原因！可是她为什么这样做？流水星无法通过人为逆转命格，物极必反。她是怎么做到的？回到宿舍后，我仍惦记着在亭中出现的那名黑纱遮脸的神秘女子，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即便是这一奇怪的小插曲，也无法让我从即将到来的繁重练习中分心，将书翻开一看，是风化多年的纸张，只有几个古字依稀可辨，更别提那些用古法记录的星图。以我这个学徒级别的知识储备看来，不过像是随手涂抹的圈圈点点。即便回忆起父亲大人教授过的辨认方法，也最多看清猎户星和北极星罢了，哪里谈得上好好看看？我哪里够资格研读呢……

冰桎师姐已睡下许久，我还在跟那些古星文纠缠。师姐说，古星文是记载古时星体运行轨迹的星轨图，经过世代占星师们的记录和更新流传至今。

有些星体陨落后会诞生出新宿命的星体；有些星体沉寂后仍隐藏着未知的巨大能量，不可盲目开启；有些星体虽不起眼，却是星阵中不可缺少的一环，甚至决定着星阵的性质。看久了便昏昏欲睡，我抱着混沌的头脑遁出房间透透气。

这几日摸熟了浮华轩的院落位置，得知晓星塔位于五六十尺远的后山脚下，那里是整个浮华轩最高的地方，最适合观星。或许到那里就可以知道解读方法吧？我这样想着，脚便不自觉的迈开了步，走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湖边。

绕过歌门后的密林，一路上清晰可见的石板路逐渐变得模糊，绝不是我分神，这里确实有着厚重的浓雾，脚步也有些犹豫不决。“浮界的夜晚从未发生事故的原因，是因为这浮界中有冥冥的保佑。”记得师姐提过，晓星塔的结界有着神奇的感应，如果诚心许愿，想去的地方会瞬间出现在眼前。害，这是什么瞬间移动的戏法……

真……真出现了啊，近在眼前的高大的塔外墙。

我被这忽然近在咫尺的距离吓了一跳。绕塔一周，发现入口只有一扇大门。

“轻懈的外表下必有其过人的防备。”父亲大人的话回响在耳边。我咽了咽口水，手中结印召唤火光，慢慢走上二楼。只见空无一物荒凉的大厅，并没有再往上的路。果然是机密之处，以无物盖有物，是高阶的隐身星阵。

不是我这样的新手能轻易能开启的呢，我悻悻的下了楼，天空却已出现了鱼肚白。这晓星塔里，居然有着困住时间的能力，不过进入一个时辰，外面的世界竟然已经过许久……

匆匆赶回，师姐已在晨坐。“音夜，在浮界里，有的路，光明或黑暗；有的路，神秘且可怕，别随便乱闯。准备一下，我们要去研习了。”

路经闲水廊，水流平静，湖面如镜，连花瓣都没有，亭中空无一人。那个女孩，那个阵法，是错觉吗？

律师长招出了自己的魂斗——火烈鸟离悲。“它出生时，满身血红，越长大毛色越浅，这与普通火烈鸟的生长轨迹完全相反。它的星宿，是陨落后的本命星，扭转命格后孕育出新的命格，‘重生’赋予了它异于平常的力量。仅仅是一次星宿**，却足以改变它的一生。

重生后的它，比其他任何鸟类魂斗都要出众，战斗力也更强。代价是，战斗后的它会一瞬间全身褪去光泽，这意味着，生命终结。所以我希望永远不会有战斗的一天。”

浩源师兄虽严肃，但对魂斗可谓关心备至。那只燕子悠，是在座之中唯一能让他笑的原因吧，原来师兄也会笑，不会只训人的啊。我刚一抬头，就看见浩源师兄抛来的白眼。我吓得一低头，哎呀，又被读了。

至于忻溢师兄，那只狐狸——除了说千古以来狐妖妩媚，足以勾人魂魄之外，我还能说什么呢？“唇妖，星宿桃花满盈，果然是我的守护星啊。”忻溢师兄又摆出那副妖男脸，轻轻扫视屋里的人。“切，又犯狐媚劲，就不能消停会？”冰桎师姐不耐烦的转过脸。

“音夜，让唇妖亲眉心会有强烈的桃花运哦，你进浮界也有一段时间了，不如就让师兄来让你了解一下浮界的美好吧？”唇妖蠢蠢欲动。“不用了，”我冷静的打断他的话，“我不想未开先败。”

忻溢师兄兴致勃勃的脸瞬间垮了。“音夜小小年纪，哪会说这种话，冰桎，是你教的对不对！？”瞟见冰桎师姐偷笑的嘴角，忻溢师兄立马正色坐直，“很好，这才几天，你们就联合起来对付我，别说我胜之不武，浩源，过来帮忙啊！”收到浩源师兄的白眼后，那只唇妖除了朝我们抛白眼，便是钻到忻溢师兄的怀里撒娇打滚的。“真的是看不下去……”冰桎师姐闭着眼睛咬牙切齿，看来忍得有点累呢。

待忻溢师兄将他的桃花运哄回去之后，转头问我，“音夜，你的魂斗呢？”

我轻轻召唤它，“洛樱，你来。”

洛樱绕着我的手臂，“我的母亲是蛇的后代，蛇有至通的灵性。有强悍的外表，有冷血的心脏，与我共生共存。虽然我现在还不够强，但我遇强则强，会像蛇一样，够韧，够狠，去完成我肩负的使命。”

经过闲水廊，我下意识去注意那湖水。本是旱季，平静的湖面上出现一圈又一圈的漩涡，我跑向亭子——果然，漩涡集中在闲水亭外，比之前的更大更凶猛，强力分开水流。我清楚看见，又是那个神秘女子。

那女子全身黑纱，腰间一串细长金铃，露出的肌肤不似雪白更似苍白，在狂风的星阵中，我只能看见她瀑布般泻下的银发，还有如血的细长唇。

“哼，又是那个女人。我就是不明白，铃门为什么对她网开一面。明明违反浮界规定修炼明暗星辰术，铃门师长为何不驱逐她呢？居然在这么神圣的地方……”听到的其他弟子从远处传来原来越近的声音，我也越发不安，感知到对方快要看到我时，我连忙转身离开。

我是不是听到了我不该知道的？我有没有逾越我的本分？铃门，是跟歌门一样的门派吗？明暗星辰术，明暗星辰术……

我心事重重的回到歌门，夜色渐晚，刚要上楼，一楼大厅的灯忽的亮了，席中有一团灰色人影。我下意识鞠躬，头还未抬起，“音夜，心事太多要懂得及时清理，每个人都有不可避免的烦恼，每一个决定，都决定了你本命星宿的去向。在歌门，我不强求你学术过人，但做事一定要问心无愧，恪守本分。”

怎么办？要不要坦白？

“师长，我带着责任和使命来到浮界。如果没有意外，我希望能这样安稳地生活到十六岁离开浮界。只是师长，音夜不想也不愿去理会，那些不该知道的事情。我应该怎样做，才能做到问心无愧？”

正值轮月夜，浮界最安详和平的时候。所谓轮月，是所有逝星魂聚在一起的时候，用强大的念力守护整个浮界。这应是人们最能安心入睡的日子，我却还对律师长的话困惑着。

“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做你觉得该做的，不必在意你不理会的。明哲保身不是全部，但也要懂得以退为进。心如止水，形神无离便是这个意思。”

我与那女子素昧平生，我真的要纠缠到底吗？

媚衣香正入侵着我的身体，松散我的意志，忽的腰板上就挨了一记。“定力不够！药效不到六成便撑不住了？罢了罢了……这孩子年幼，资历还是尚浅啊。先去桑神阁清醒清醒吧。”教定力课的老师长转过头不再看我。我满脸通红，却见师姐朝我笑笑，真幸运，同门们都不笑话我呢。

桑神阁在药园的中心，借助安神花草可让自己静心，原来师长是在照顾我。我一边感激的想着，一边不经意的瞄到了一旁闪过的人影。

又是她，神秘金铃铛。她经过我面前，步态轻盈，瞟了我一眼，轻轻地离开了。

待她从视线里离开时我才敢喘气，不知怎的，她身上好像有一股神秘又让人恐惧的力量，让人不敢直视。我怀着不知所措的心情前往桑神阁。

这女子出现打乱了我的节奏，就连律师长的课也不能阻止我的分心。浩源师兄对此很生气，“这点定力都没有！既然连桑神阁都帮不了你，那就去回音壁吧，等到你知道反省再回来！”完了，这下真的是要被训惨了。到底怎么回事？

尽管这个回音壁有着用铜打造的坚硬的墙壁，可我只要一想到她，这回音壁也将她强烈的放大，像梦魇一样挥之不去，对她的好奇不断地诱惑着我，刺激我的想象。在无限的空虚中，我看见门口晃过三个身影。

“又是她，真晦气！”“宾航，这种人不值得你生气。”“我就是看不惯，明明是菀门最晚入门，却最快进入铃门，她也该知足吧？偏偏去练师长们最禁忌的星辰术，一个叛徒，搞得我们菀门颜面扫地。这个触犯神明的女人怎么还配生活在这里？”

诱惑成功了。

“我就说你最近有古怪，怎么会这么坐不住，原来是碰见离无了啊……她确实能够扰人心智，你被蛊惑也是正常的。

“离无原名意瞳，是个白灵师，就是不懂任何占星术却有极高占星天赋的人。她原本是菀门的学生，只三个月，修为居然超过了菀门的师长。若有极高天赋，是要进入铃门的——那个凌驾于所有门派之上，神一般存在的主宰。

只是不知为何，她惊动了浮界中封尘已久的不该重新出现的星轨，她用尽所有的能力自保，还是无法改变本命星重炼的命运。

和强大的星阵对抗，她便失去了所有能力，变成一具空壳。铃门的长老实在不忍难遇的奇才这样消失，便带她去了复洞——听说是个能让人起死回生的药浴池，当然也是我们这些弟子禁止进入的地方。

只是一夜过后，铃门的长老全部元气大伤，也只能让她以魂斗的形态存在——虽然是魂斗，却是幻化成人的形态，名为离无。由于从人变为了斗魂的命格，离无的命运变得支离破碎，飘荡伶仃，只能在浮界中游荡。只是说也奇怪，铃门的长老没有逐她出门，反而给予了极大的宽容，我想这应该是浮界最后能为她做的了吧。

为了给浮界一个交代，铃门对外宣称意瞳是触犯了上古星宿神明才落得此下场，用以警戒所有的门生，‘自古败者须成寇，力不足兮莫强求’。”

可离无这样，是败了全部了吗？她既能改变自己的命格，就不会轻易消失。自古败者须成寇，意欲不死反为王。她甘心吗？

想起那天在强大星阵前镇定自若的离无，代价吗？她像是不惜一切代价的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