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家主指定有点大病 第1章 一、一纸契约

人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或者说，承担后果。

源赖光当初带领鬼切屠戮妖鬼、斩鬼王头、断茨木臂之时，就已经做好有朝一日被反噬、复仇的准备。

今日踏上残阳如血的战场，领受这恨极恶极的一刀，也在意料之中。

心脏被贯穿，鲜血沿着狩衣洁白的下摆浸染滴落，在地上泅开一滩深邃的阴影。源赖光低下头去，从血渍的反光中看到一张苍白英俊的脸，用尽最后的力气勾起嘴角，保住赴死前的从容与平静。

他是源氏阴阳师，是源氏的家主，他背负着天下人的性命，他用自己的责任铸刀，杀了无数妖鬼精怪，手上却也沾着自己的，和无辜人的血。

源赖光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妖怪的情景，那是一个暴雨天。

雷电轰塌了整条街的房屋，妖火在其间燃烧，四周哀嚎遍野。那是百年一遇的暴雨都浇不灭的，来自大妖霸戾而残酷的力量，人力所远不能及。

无数人在他面前死去，而他无力挽救，曾经精美典雅的房屋被烧成了废墟，雨水冲刷过后，只留下满地狼藉。

那些逝去的亡魂没入他脚下的影子，汇成他掌心的刀，锋刃寒芒冽冽铸就了日后威名赫赫的大阴阳师。

他用最激进的态度对待妖怪，了结幼时种下的仇恨，并创造了新的恨火。

复活的鬼王杀向他，而茨木童子紧随其侧。重铸的鬼切从漫长的噩梦中惊醒，为被他蒙蔽而犯下屠戮同族的罪行向他复仇。

源赖光遭遇此生最大的危机，且没能化解，他死在了倾源氏之力重铸的髭刀下。

这般结局甚好。

源赖光拔出穿透胸膛的刀，濒死一线，他却还是踏着妖怪的尸骨，傲慢地俯视那些想要补刀但不敢靠近的小妖。

它们自然是恨极了源氏，恨极了阴阳师，恨极了他。

可那又如何？

源赖光人生的最后一程，终究因它们的怯懦，而辉光流彩。

“我杀你一次，”

源赖光看着酒吞，又转向茨木：“断你一臂，你们也杀我一回。此后怨仇同消，阴阳两隔，不必再会。”

“当然。”酒吞立于平地，却似高踞峰顶，略长的发在风中翻卷，“我们本就不会再见。”

“爽快。那我再了结得更彻底一点。”

源赖光扔掉那把曾爱之重之的刀，伴随着铿锵一声轻响，他转身从妖鬼堆上跳下——不是跳到酒吞面前，而是跳进身后的深渊。

那里面是一片深沉的黑暗，幽深寂静，望不见底。底下铺了厚厚一层怨魂，人若跌入其中，会被啃噬得尸骨无存。

源赖光跳得毫不犹豫。

酒吞和茨木一怔，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身旁忽有一道影子飞快掠过，是以刀身化形的鬼切冲到了鬼渊旁。

他伸出手去，好像想抓住那道决绝的人影，却只能任由他的发丝从指尖擦过。

源赖光闭目前看到的画面，便是他茫然又痛苦的脸。

结束了，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源赖光移开目光，最后看了一眼蔚蓝的天空，便掉入到怨魂之中。

……

平安时代，随着源赖光的死亡落下帷幕。

而一个时代的结束，同样造就了一个群体的消亡，这个群体不是阴阳师，而是妖怪。

不知从何时起，妖怪逐渐退出了人们的视野。无论大妖小妖，似乎都留在那个波澜壮阔的时代绘卷中，成为一个鲜活的标签，然后被遗忘。

人们先是不常再看到它们，然后是不再注意它们，最终变成了看不到它们。

物理和生理双重意义上的看不到。

到了战国时代，妖怪这个种族又短暂地复兴过一段时间，西国那位强大的王令人、妖两族都闻风丧胆。

但它们依旧没有存在太久，便和那些陈旧腐朽的规矩一起被时代的浪潮拍碎。

再到当代，妖怪已从日常变为传说，常驻于文艺作品之内，而再不现身于人前。如今要是有人说他能看到妖怪，十个里九个是骗子，还有一个，就算是真的，你也无法印证。

因为绝大多数人被剥夺，或者说幸运地失去了看到妖怪、与妖怪接触的能力。

“这真是一个好时代，我认真的……嗝……”

路边的小餐馆里，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抓着另一个年轻人的手腕，边打酒嗝边笑呵呵地说道。

他喝得醉醺醺的，脸上带着两块酡红，呼吸间尽是浓重的酒气，直直喷洒在被他抓着的同伴的脸上。

看上去笑得很开心，其实他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

男人的同伴稍微别开脸，面容隐在暗处，看不真切，只一头特立独行的挑染白发十分显眼。

“是，是个好时代。”

他搀了男人一把，点头附和，声音低沉悦耳。

“阿光，现在不是平安京时期了，街上不会有妖怪到处乱跑，阴阳师们也都成了时代的余响，再听不到他们的名字了……”

男人自顾自地说，低垂的眉眼写满了失落，说着说着又灌了口酒。

“我们除妖师有灵力，倒是能看到一部分，可灵力都是天生的，会随着成长而消退甚至消失，比如说我……我啊，现在已经看不见它们了……”

男人说到这里，忽然掩面哭了起来。

“呜……我怎么看不见她了……”

年轻人轻轻抽出自己的手，那是一只修长漂亮的手，在他背上安抚地轻拍两下：“习惯吧。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才是最好的世界——对妖怪也是。”

男人哭得更大声了。

……

一个小时后，年轻人扛起哭睡着了的男人，跟服务员结账，并为刚才同伴的失礼行为道歉。

“没关系的，店里人也不多，并没有打扰到其他客人。”服务员微笑着说道，“不过，先生您以后还是劝一下您的朋友，不要看太多……幻想类的书籍，以免代入太深，影响正常生活。”

“谢谢，我会的。”

年轻人扛着友人出门，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将他放到车后座。

向司机说明地址并支付打车费用后，他又嘱咐道：“到门口后请帮忙按一下门铃，会有人出来接他的。”

“好的。”司机礼貌地应下，驱动车子离开。

年轻人目送出租车消失在车流里，转身往相反方向走。

此时夜已深，八原的街道空旷而昏暗，路灯橙黄色的光线更加重了安静氛围下的诡谲感，在四周不被光芒照耀的阴暗角落里，总像藏着什么东西，隐隐约约露出一点触角，却不露全貌，让人心底发毛。

年轻人的脚步踩得略重，声音回荡得响了一些。他的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侧，右手光洁白皙，左手手背上则印着一个金色的符文，在黑夜里发着细碎的光。

像是被什么烫到，在符文浮现的那一刻，年轻人手轻轻一抖。旋即，他停下脚步，微微偏头冲着一旁的阴影处低斥道：“滚出来！”

他的语气冷冽锋利，杀气腾腾，虽然手上无兵刃武器，依旧令人胆寒。

藏在暗处的生物吓得掉头就跑，周围惊起一阵密集的窸窣声，仿佛贴着而后掠过，寻常人听了能起一身鸡皮疙瘩。

年轻人却并指做刀，指尖凝起一点寒芒，如刀锋划开夜色，将一只通体漆黑，看不出相貌的小妖怪钉在墙上。

他走近，把差点吓破胆的小妖拎起来，刺入它腹部的寒光悄然消散，并未留下伤口。

小妖瑟瑟发抖，怯怯地抬起眼皮朝他看去，背后的光沿着他发丝、轮廓、衣物流淌，于昏暗处勾勒出一张英俊的脸。

两弯修长的眉，一双凌厉的眼，嘴唇薄如冷刃，肌肤白如冰雪，呈现出一种极致的清冷。特意染白的长发扎成一束垂在胸前，发尾微卷，染着一缕浅浅的紫色，像燃烧的火焰——不是颜色像，而是状态像。

一个拿眼睛看就知道不好惹的人，气势比实力更强大，堪称恐怖。

小妖觉得自己死定了，闭眼瑟缩着等死。

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偏偏就撞上这样一个人。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年轻人没有杀它，反而将它放到地上，给它指了条明路。

“你太弱小，随意乱跑迟早会变成其他妖怪的口粮。”他语气淡漠，听不出喜怒，“那边的山上有一座寺庙，每日都有灵力强大的僧人诵经。你躲在那附近，短时间内不会有事。”

小妖呆呆地眨了眨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感激地向他作揖。

他却看也不看，径自往前走，边走边说：“他人的庇护不会长久，你想活下去，就自己想办法变强。提醒你一句，八原大妖很多，别乱跑。”

他的声音渐渐远去，人也消失在道路尽头。

小妖冲他的背影拜了拜，赶紧转身朝他指的方向跑去。

它并不知，这场短暂的相遇和指点背后，藏着什么内情。

年轻人放走小妖后，手背上的符文黯淡下去，没入肌肤。与此同时，他的耳边响起了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

“帮助妖怪累计1563，条件达成，已解锁全部力量。”

“源赖光大人，恭喜你完成契约条件。”

“你自由了。”

不要被第一章正经的画风蒙蔽了双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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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一纸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