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英皓笃信佛教,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进寺庙拜菩萨,祈求平安。
孔妙也跟着去了。
寺院内香火仍旧鼎盛,并没有因为严寒而减少善信。寺院外的台阶上,几个僧人在慢条斯理地扫雪。
孔妙紧了紧玄狐披风,抽了抽鼻子,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这里香火味甚重,我带你去别处逛逛吧?”楼薛淮压低声音对她道。
两人一拍即合,立刻脱队,悄悄出了人群。孔妙是个路痴,根本分不清往哪个方向走,所以只有乖乖跟着楼薛淮的份儿。
楼薛淮带着她左挪右拐绕来绕去,最后来到一处观景台。
站在观景台上,向下看去,可以将山底下的景色尽收眼底,连日来的降雪让地面积了一层厚厚的雪,整个京城早已是银装素裹,风光十分美丽。
孔妙走得累了,找了个地方坐下:“淮哥哥,这里风景挺好的,我们就在此处歇会儿吧?”
楼薛淮见她发髻松松,便走过来为她正了正云鬓间的珠花,笑着道:“你这样叫我,倒是让我想起芷儿小时候,跟在我屁股后面也是这样‘淮哥哥’的叫,不过后来年岁渐长,便不大听到她这样叫我了。”
孔妙仰起秋水盈盈的眸子,清甜的笑着:“那我可以这样叫吗?”
“有何不可,你也是我的亲妹妹,这声哥哥你叫得名正言顺,往后就这样叫吧,我听了很高兴。”楼薛淮有着一张和楼英皓十分肖似的脸,笑起来的样子几乎就是另一个年轻的楼英皓。
两人聊了几句闲话就回去了。
前方传来谈笑声,孔妙闻声看去,远远就瞧见楼英皓领着一个瘦高个儿男子走了过来。
“妙妙,过来,快见过你逢春表哥。”楼英皓满面微笑的向孔妙招手。
孔妙满脸疑惑走过去,直至走近,才看清楚那个男人的相貌,是一个十分有书卷气的青年。
眉眼极为熟悉,熟悉到让人心中暗暗一惊。
眉目乌黑,鼻梁挺拔。加之身形修长,这不活脱脱一个翻版的傅春聆吗?
“逢春贤侄,这便是老夫跟你提及的小女儿,妙妙。”
王逢春双手作揖,孔妙敛衽低头,两人相互见过礼。
“原来这位就是楼三小姐,早就耳闻楼大人有一位失散多年的千金,今日得见,果然生得如花似玉,貌若天仙……”这人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就漏了泄,轻嘴薄舌,笑容谄媚。
楼英皓似是对他十分满意:“贤侄博览全书,又年少中举,若是趁热打铁继续考取更高的功名,未来不可不谓是一片大好前程啊!”
王逢春忙谦逊道:“小侄已经在准备明年的春闱了,哪怕不为自己读书,也不能让家中娘亲失望,必会博个功名回来。”
楼英皓捋着胡子道:“有大义有孝心,是个难得的儿郎,你能有今天全依仗了母亲的教养,日后且得孝敬她呢。叫你母亲千万保重,若有生活上的难处,尽可来找老夫。”
“小侄便在这里多谢大人。”
楼英皓又道:“逢春贤侄,既然你还未婚配,身为你的长辈,也该替你操心操心这些事情。我这小女儿虽说不是打小养在身边,但也是娴静端庄,宜家宜室,你们年纪相仿,以后可以多多来往,年轻人啊,不要死读书,一定要抓住机会。”
“是是。”王逢春眼巴巴地瞧着孔妙,谄媚地笑,“只是在下出身微寒,实在不敢高攀楼三小姐。”
“贤侄莫要如此谦虚,”楼英皓笑逐颜开,“等你来日高中状元,只怕那些高官千金们都要争你争得头破血流了。”
“大人谬赞,谬赞。”
敏感察觉到王逢春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仿佛在衡量她的价值。
孔妙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原来眼前这个男人就是给她准备的婚配人选——一个家境贫寒的有为秀才。
“爹,若没什么事,女儿先回去了。”孔妙心中腾起一股别扭感觉,实在不愿再多看一眼那张肖似的面孔。
“也好,你身子刚好,不宜在外头待太长时间。对了贤侄,就劳烦你替老夫送她回去吧。”
孔妙福了一福,扭头下山去了。
王逢春觉得这是人之常情,便朝楼英皓拱了拱手,然后快步跟上已经走远的孔妙。
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身后留下一连串清晰的脚印。
孔妙走的出神,等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来到上次那条小路。
那个时候她像个傻子一样巴巴的跑来,只为见他一面。
后来傅春聆追过来,两人就在这个小林子里温存。
孔妙努力让自己不去回想,却偏偏记得他亲吻自己时那灼热的呼吸,以及附在她耳边低沉的性感嗓音。
他说:你模样一般,胜在腰细臀圆,本王很喜欢。
那掺杂着爱欲的热气喷在她的后脖颈上,光是想象,身子就是不可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她使劲晃了晃脑袋,想把那个身影晃出脑海,偏越是这样,就越是无限放大,大脑不能由自己支配了一样,对此,她简直无能为力。
“三小姐,留步。”是王逢春,他居然追来了。
“王公子,”孔妙道,“你跟来做什么?”
王逢春道:“天寒地滑的,独行不如结伴,反正顺路,就让在下送你回去吧?”
孔妙看着他,咬了咬唇,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多谢王公子好意,马车就在山脚下停着,我坐马车回去便好。”
“我稍长你几岁,托个大,就喊你一声妹子吧,妹子,你听哥哥说,这条小路多有陷阱深洞,一不小心就掉进去了,不死也得摔个半残啊,还是让哥哥陪着比较安全一些,这话不是说来吓你的,先前就有村民掉进去过,欸,小姐,三小姐,你等等我啊,慢些走……”
孔妙觉得此人聒噪的不得了,先前还觉得他长得像傅春聆,但他空有一张皮囊,哪儿有傅春聆半分风采?甚至连他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
不对,她为什么要替傅春聆说话?
总之这两个人都不是好东西!
“三小姐,慢些走,仔细脚下污秽脏了裙子。”
孔妙不由有些头疼,仿佛后面有鬼在追,走得更快了。
忽然的,她结结实实撞上一个坚实温暖的胸膛。
“慌慌张张做什么,后面有鬼在追你?”
孔妙愣在原地,玄狐披风从肩上滑了下来。
“天冷,别冻着啊。”男人解下自己肩上的黑色风领大氅,温柔地替她披上。
孔妙侧了侧身,弯腰拣起自己的披风,轻轻抖落沾染的雪,重新披上。然后低头沉默的绕过男人,继续往前走。
还没走几步,手腕被抓住。
“放手!”孔妙的脸色一下惨白。
傅春聆见她这副模样,以为手劲太重弄疼她,稍稍松开一些,仍不愿放开。
“许久不见,你……没有什么话要同我说的?”他看着她,放柔了语气问。
见她不言语,在短暂的沉默过后,伸出一只手就要去搂她的腰。
孔妙脸色倏地凉下来,几乎是下意识,并指为掌,狠狠推在他胸膛上:“滚开!别碰我!”仅仅只是肌肤相贴,都令她心里感到一阵恶寒。
傅春聆在雪地里踉跄后退几步,看她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稍稍怔了一下。
“三小姐,你走得真快啊,我差点都追赶不上你了。”
就在两人沉默对峙时,王逢春气喘吁吁的赶到。
孔妙奋力甩开傅春聆的手,来到王逢春身边,掏出绢子:“逢春哥哥,大冬天的怎么还走得满头大汗,妹子给你擦一擦。”
王逢春乍惊乍喜,不明白这位楼三小姐怎么突然转了性,不管如何,这是个好机会。不过,背后怎么感觉凉飕飕的?
“妙儿妹妹,那、那位公子是……”
孔妙不想再在这里继续牵扯不清,挽了王逢春的手,笑微微道:“哥哥不是说要送我回去么?走吧。”
王逢春看着她的娇媚之态,心中喜色,暗道自己这一趟果然没白来,虽然耳闻这位楼三小姐从小混迹于三教九流的腌臜旮旯,更是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不过狗尿苔再不济,也长在金銮殿上。
若能娶到她,以后便可平步青云。
一想到此,整个人都大为兴奋,是以极尽马屁之能事。甚至还弯下腰帮她提裙摆:“雪地里滑,妹妹当心脚下的路。”
傅春聆见了他那个伏低做小的姿态,微微蹙起眉尖,心中鄙夷。
大抵是觉得实在入不得眼,他连眼神都不屑给,只望着孔妙道:“妙妙,天寒,乘我的马车,车上有暖炉,你坐着也能暖和一些。”
孔妙道:“有情饮水暖,想必逢春哥哥不会让我冻着的。”
王逢春道:“对对对。”扭头又对傅春聆道,“这位公子,麻烦您让个路。”
傅春聆脸色发青,横目去瞪王逢春,从牙关中挤出清冷声音:“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本王让路?!”
王逢春被他的眼神吓到,缩着脖子往孔妙的身后躲去。
傅春聆站在那里,冷不丁的忽然冷笑了一声:“畏畏缩缩躲在女人身后,无胆鼠辈,这就是你看上的男人?”
孔妙道:“王爷发什么火,是我嫁他,又不是你嫁,你管他是鼠辈,还是匹夫。”
孔妙恨铁不成钢,真想揪着王逢春的脖子,让他支棱起来。
“你这么凶做什么,吓到我的逢春哥哥了。逢春哥哥你别怕,这人啊,你越是怕他,他还就越来劲。”
说完,她使劲推搡了一把傅春聆,拉着王逢春大踏步的向山下走去。
傅春聆被她推了个踉跄,沉着脸,不言不动的站在原地,半晌后,他迈动长腿,像个捉奸的妒夫一样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