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笑没有想到,自己尽量避免的剧情还是在眼前上演了。
她躲在草堆里,心情很复杂。
草堆外的空地上正打得热闹。
刀光剑影,飞矛越戟,满目都是乱晃的银光攒动。利刃相接,咣当声一声接着一声,铮然锁链坠地又贴着地皮刮起飞扬的尘土,风声被一阵又一阵地击碎,令她的心也不住跟着颤动起来。
看不清的人影在月下不断交错变幻着,当下还没看清有几人,身边一道红光便也飞越入战局之中。
更乱了。
闻笑皱着眉默默观察战局,左边那个亮色衣裳的应该是宁呦呦,右边一团巨大的黑影看起来毛发颇丰,应该是虎妖无疑。
而那一身鲜红嫁衣的,应该就是男主不错了。其余几道身影,除了刚加入战局的璧玺,还有几个之前同她打过照面的鹤山弟子。
原文里,江谚寻生来便继承了其母天赋与皇室血脉的力量,江母为了保他性命,将他的所有天赋封印。临死前还将自己的力量传入一枚玉玦中,伴他身侧保护他。
这玉玦能吸取旁人的力量来对付他们,虎妖不小心启动了这玉玦,这便是眼下江谚寻这般能打的原因。
不过他们怎么现在就打起来了,而且怎么又在此处打?又一个跟原文不一样的后续发生了。
果然,与她所想很一致。
她这只小小小蝴蝶果然不需要怎么努力,轻轻扇扇翅膀,剧情的走向就变化了,改变惨烈的宇宙毁灭大结局不是很简单?
躺平的享福的日子近在咫尺。
现下呢,她这菜鸡还是别去趟这浑水了。
闻笑按住正要加入战场的方青,伸手指指右边,有一条极窄的小路。
“我们先掩护百姓们离开。”
“好。”方青应声便动,与闻笑掩护着百姓开始撤退。
闻笑小心翼翼一边躲避一边带着人往小道上赶,自有跑得快的年轻小娘子,也有被这眼前场景吓得腿软的妇人。
闻笑选择直接扛过去。
她方才带那老汉躲避攻击时无意发现自己如今力气大得惊人,脚步也十分矫健,完全不像曾经那个跑个八百就要丢半条命的自己。
这副身体练得真是健康呀,她甚至感觉自己现在能一口气上一百楼。
闻笑也才发现自己几近一夜未眠,居然还不是很困倦。
这就是修仙的好处吗。
那她岂不是可以天天熬夜了,可惜这世界没手机,不然她能玩个三天三夜。
终于到了最后一个人,翠翠跑得慢,闻笑把她抱在怀里就跑。
初生牛犊不怕虎,少女有些不习惯的搂住闻笑脖颈,眉眼间跳动着兴奋的光,直至被闻笑放下了地,翠翠还有些不舍地扯着她的袖子。
双眼放光地看过来:“笑笑也要去打妖怪了吗?”
闻笑:姐你真是个天生做土匪的好料子。
她为难,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为免节外生枝,得先将你们送到城门。”
方青此时继续展现出十分善解人意的样子:“师姐无需担忧,这些人我都会送回去,师姐尽管放心去战。”
闻笑:我真的不是这意思......算了,你们开心就行。
闻笑正色道:“那你们快走,我先为你们殿后,确保你们走远。”
“好。”方青对她充满信任,带着人便溜。
终于将近看不到那些人的影子,闻笑眼瞅着那边战局还正激烈,压根无人顾及她,她脚下抹油,顺着小道也溜了。
跑了一小截,心下终于大舒一口气,这身体素质真是好呀。
等他们打完虎妖,这个任务结束便能回师门,到时候她就直接辞别师门直接回家,等到快大结局再出来阻止女主出门,事情不久成了。
天才。
不敢想象回到那个富贵窝里之后,她能成为一个多么开朗大方的女孩。
闻笑忍不住在心中给自己竖了一个大拇哥,走着走着却突然呆滞住了。
不是,这怎么有条岔路呀????
闻笑尝试观察,发现方青连地上脚印都抹去了大半,而且为什么两条路都会有脚印。
方师弟,你真是事无巨细,可是请问现在她该走哪边?
无语了。
沉默了。
脑子里的没用系统一问三不知。
四周黑漆漆的,不远处还能听到隐约的打斗声。
要不回去呢等他们打完呢?算了,刚才那飞溅的小石子就差点砸到她,而且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一直在旁边当观众的事。
再继续走走呢?闻笑选择了更亮的路,掏出剑来一路做记号。
走着走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林间黑暗,脚步窸窣,不自觉身体便加快了步子。
闻笑心跳不自觉快起来,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渐促,身体深处隐隐升起疲倦来。
又行了几步,隐隐看到远处有灯火亮光,再往前,便看到路旁的树木上都整齐地挂着红绸。
闻笑心中顿觉不妙,只是无奈身后路太远,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两侧灯火惶惶惑惑的,总有些瘆人。
好像在玩纸嫁衣,不会突然跳出个纸糊的新娘子吧,她最怕那玩意儿了。
救命呀就没有点子供向的游戏?
闻笑摸摸双臂,放缓了脚步,左右开弓,两把剑都出了鞘在手中紧紧握着。
再复行了数十步,眼前居然豁然亮起来,眼前突然出现一片空地,四周灯笼在风中昏昏晃动,而树林正中,竟然有一座花轿静静停在中央。
闻笑脚步顿住,当场想给自己个大耳刮子:
她这个乌鸦嘴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能怪她害怕。
那花轿形制实在古怪,跟她之间坐的完全不同。
方正狭小却精雕细琢,朱漆上更贴了金,在隐隐光下,与月色晖映生光,水面浮光跃动一般华美耀目。
亭角有群龙舞顶,飞檐翘角则是凤凰展翅。轿檐四角有一块珠玉琳琅环绕。
本是是一座巧夺的工艺品,只是其上绸缎上锈刻着数不尽的黑色咒文,轿梁前还贴着一张烟黄符咒,其上漆金的咒语如鸦羽随风翻飞振越,正在唰唰作响。
闻笑登时转身就走。
根据她看恐怖片多年的经验,只要不好奇,不作死,就完全不会有后面的故事。
她还是回去吧,那些人打得难舍难分,躲得远点至少不会伤害到她,等他们打得差不多自己再出场,然后装作刚刚才到就行。顶多就是又要胡说八道一通了。
稳住稳住,若真有妖兽在暗处不能让他们看到自己害怕,不然就更糟糕了。
闻笑僵硬着大步往前迈,眼前空中却忽然不知何处飞来一只荧光的蝴蝶。
它周身结着青焰,在月下翩跹轻灵,翅尾攒动着金粉银河水般流动攒动着,双翅透明如羽,右翅尖有一点殷红。
美,但出现在此刻也十分诡异。
闻笑抬剑试图将其扫开,那灵蝶羽翼一振,灵动跃起,下一刻却停在了她的剑尖。
闻笑身形一僵,和那灵蝶面面相觑了片刻,反应过来:
之前那只怪蛇出现,下一秒两把剑就出鞘保护她了,现下却都没有动静。
这是不是证明,这玩意儿可能不是什么邪物?
月光静静,剑身上正映着半轮皎月,剑尖灵蝶轻盈玲珑,光晕也微微笼着剑尖,互相辉映。
这灵蝶朝她飞来时,闻笑心尖不自觉颤了一下,再一睁眼,却见灵蝶已越过自己,往那花轿飞去。
月下落花般,清莹莹地落在了那轿檐一角,一阵清风徐来,轿上珠帘叮铃叮铃地撞在一起,清亮又悦耳。
全滴滴点点落在她心上,像在炎炎烈日将迈进一弯清溪里,心下瞬间便静了下来。
花轿窗框被风吹得撞得轻响,其内珠帘翻飞,隐约闪过一张清俊惨白的少年面,眉目如青山般从眼前略过。
好像是个人。
原文里,闻笑并没有写过旁的剧情。而此处出现新娘,应该与虎妖有关,兴许其内也是虎妖捉来的新娘?
这样便合理了。
否则大半夜,还一路这样布置,只有那只虎妖才有这般闲心吧。
闻笑定了定神,慢慢靠近了那花轿,换了个心态来看,顿觉也没有那么吓人了。
不过为了稳妥,闻笑还是没有直接上前。
她站得远远的,两指梭住剑柄一端,侧着身子,上身极力弯曲出一个弧度,遥遥地用剑尖去挑开轿帘。
随着她的动作,轿前珠玉环佩哗啦地碰到一起,金玉铮铮,清脆冽耳。
等到看清里面的人,那珠玉亮光仿佛陡然跌入眼中,在颅内水一般哗啦地流淌开来。
他身形修长,被迫蜷在轿内,乌发披散,一身嫁衣,却静如风雪。双目闭阖,好似蚌中宝珠般明亮润泽。
闻笑愣了一瞬,上前了一步,剑尖将轿帘挑得更高了些,剑身上的月光正斜横在他面庞之上,闻笑微微往前俯身,便闻到几丝似梅的冷香。
下一刻,那纤长的睫羽微颤,像是要睁开眼来。
闻笑下意识手忙脚乱地往后撤,后背却正好撞在花轿的轿杆上,顿时发出嘭地一声巨响。
她哎哟一声,手上剑尖一抖,大半的轿帘便垂落下来。
耳边似响了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闻笑疑心自己耳背,一手抚着腰,一手用剑尖之间将轿帘挑开来。
复垂眼,正对上轿中人的双眼。
他双眼明亮温润,干净无暇,先是讶然地看过来,复而冰川融化,明堂穿风,露出笑意来。
“是姑娘救了在下么?”
声音也好听。
闻笑却欻地一声收剑回鞘,却后退了一步。
这样一个大美人,虎妖哪里来的艳福。不会是什么新型陷阱吧。
闻笑又不动声色后退一小步,眼珠子却是老实地移不开眼前这人。
现下再看,衣领半开,匀称的纤长脖颈往下勾出青山般清俊的线条,肌肤苍白颇有些羸弱之感,眉宇间似有郁色,抬头凝望过来,真是一旺剪瞳,盈盈秋水间。
闻笑默默告诫自己:眼睛好看的人看谁都像自带真心实意,不要上当呀!
可他看着好脆弱的样子,正需要帮助吧?
闻笑含糊答道:“我也只是正好路过。”
轿内的人动了两下,却没出来,面上似有些窘迫,耳边透出薄薄透亮的红来。
“姑娘,可否帮在下一把?”
垂眸害羞的样子也好看。
闻笑犹豫了片刻,还是准备去拉他一把,眼前人却拒绝道:“劳烦姑娘在周围看看,是否有把木制的轮椅。”
嗯?他不能走吗?
闻笑立即点头,去周围找轮椅:“那你在此稍后。”
果然,不远处树下果真有把木制轮椅,闻笑听着他的指挥,将其搬到轿前。
那人果然扭动两下身子试图移动到那轮椅上,却没有凑效。
闻笑顿时对自己的戒心生出一丝小小愧疚。
他似乎被闻笑灼灼视线盯得不适起来,淡笑道:“姑娘可否背过身去?”
闻笑十分理解,听话地背过身去,甚至走到了更远处,却还是留了个心眼,将剑也架在身后了。
不怪她心有防备呀,唐僧也是个尊老爱幼喜欢帮助弱小的,哪次没被妖怪抓。
尤其是她还这样菜的情况下,还是小心为妙。
她一颗心隐隐提着,一双耳朵细细听着身后动静。
半晌,只听得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挲声,和几声木制物什轻撞声,便在没有别的声响。
闻笑又静静等了片刻,听到身后人的一声闷哼后,终于失去了耐心,直接转过身来。
“我帮你吧?”
他还来不及说出拒绝的话,在惊异的眼神中,珠帘哗啦震颤,下一秒已经被闻笑放到轮椅上了。
他皮肉匀称透出好看的薄红:“多谢姑娘。”
闻笑:她真该死呀。
“在下谢虞,可否请教姑娘姓名?”
他像是自觉唐突,复要补充一两句,抬眼却见对面的女子一脸恍惚。
闻笑此时正在脑内风暴:谢虞,她怎么感觉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对面之人静静坐在轮椅上,那只灵蝶不知何时坠落到他肩头,静静伫立着,微微的光晕将他的眉目映照得春水一般清朗。
他耐心地抬眸:“姑娘?”
闻笑思忖着开口:“公子怎会独自在此处?还...穿成这样。”
“在下来寻亲,恰逢路过此地,闻听有妖物作祟,便借此花轿混入妖洞探查一二。不想中间却出了差池,不仅与下属失散,还被轿中咒术困住,”他脸上有几分带笑的羞赧 ,“只怪在下无用。”
“还要多谢姑娘相助,否则不知要被困到何时。”
“你要寻亲?”闻笑有种很不妙的直觉。
“是。”那只灵蝶忽得轻灵一跃,跳上了谢虞的指尖,谢虞眉目低敛,凝神去看那只蝶。光晕清灵,他端坐在那,就像竹林深处一尊华美的观音像。
那双手瘦弱纤长,骨节嶙峋,薄薄皮肉之下埋藏着隐约的青色脉络。
而手的主人,如苦寒之地的一株病梅,纤弱却清冽,带着独有的一股冷药香静静袭来。
“说起来,在下要寻的故人,与姑娘一样都是修道之人。”
“兴许姑娘有所耳闻,鹤山闻笑,正是在下的未婚妻。”
他忽地抬眸望过来,此间月色,灯火,抑或是她剑鞘上珠玉的光华,都无声地倒映进那双能令人溺死的双眸中。
闻笑下意识抬手蒙住自己大半张脸,内心开始疯狂自掐人中。
妈呀,她居然把这一茬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