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也不是人 第11章 第 11 章

当海舒俞和傅长焱站在婚姻登记机构的离婚柜台前时，工作人员犹豫了一下。

婚姻登记机构会不会劝离婚的夫妻再考虑考虑，其实也分对象。

有些夫妻，眼神从头到尾都没有交汇，不打架不吵架不控诉对方的错误，安安静静平心静气，一眼就能看出俩人没有感情了，那工作人员也不会多劝，利落的就把离婚手续给办了。

但也有不少年轻的小夫妻，一吵架就来闹离婚，明天和好了又回来办结婚，复婚就复婚吧，还要投诉给他们办离婚的工作人员，怪工作人员没有合理劝说。

海舒俞排到的这名工作人员，正好就是一个吃够了被投诉的亏的可怜工具人。

工作人员再三打量面前这对非常登对的年轻夫妻，长得是男俊女美赏心悦目，并且重点是：跨过大厅门槛时男方抢先前行，然后女方装作不经意提起手肘怼了男方一下，双方眼风交汇刹那间刀光剑影，只一眼就同时收回了不虞的视线，仿佛看对方一眼都嫌多。

两个人之间各种小动作颇多，不像是爱情走到尽头后哀莫大于心死的真心离婚夫妻。

于是工作人员决定多嘴问一句：“是哪一方先提的离婚？”

海舒俞一听这哪能输，迅速抢答道：“我！”

傅长焱懒得和她争辩这种无意义的问题，抬手略显不耐烦地看了眼腕表。

工作人员见双方意见达成一致，便点点头，从旁边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张宣传单，“做过婚姻情感咨询吗？我们推荐的是江城大学的心理学教授，很多夫妻在接受过一段时间的咨询以后都重新燃起了对对方的悸动……”

花花绿绿的宣传单放在桌面上推过来，划到半途被傅长焱直接按住。

“没有必要。”

四个斩钉截铁的字落在海舒俞耳朵里，小暴脾气直接轰一下炸了。

他怎么敢？！傅长焱他怎么敢？！

要拒绝也是应该让她来拒绝，他凭什么一副很嫌弃她的样子？！

“我跟这个人已经没有什么好咨询的了，谁这辈子跟黑心资本家锁死谁倒霉。”海舒俞果断将宣传单塞回工作人员手中，扭头瞪住傅长焱，一字一顿着重强调，“黑，心，资，本，家。”

没想到傅长焱正好在看她，就势轻描淡写睨一眼，“财富蛀虫。”

海舒俞：“毫无绅士风度。”

傅长焱：“缺乏人生信仰。”

海舒俞：“情绪无能。”

傅长焱：“骄纵跋扈。”

海舒俞：“工作狂。”

傅长焱：“派对生物。”

海舒俞：“葛朗台。”①

傅长焱：“玛蒂尔德。”②

工作人员顿了顿，默默收起婚姻咨询宣传单，“……好的，请二位填一下表格。”

海舒俞抢过了桌上的唯一一支笔。

傅长焱不紧不慢从西装胸前口袋里摸出一支钢笔。

海舒俞握住签字笔的手指慢慢攥紧，笔尖戳破了纸张。

填完表格，需要递交的资料律师早已准备齐全，财产划分得清晰得不能再清晰，一应手续顺利办完，两个人手中各自出现一本暗红色的离婚证小本本。海舒俞像看随手接到的诈骗广告单一样瞟了一眼，在扔掉和不扔之间徘徊多次，最终嫌弃地塞进手包最深处，用纸巾和粉饼盒盖住，眼不见心不烦。

走出婚姻登记机构大门，海舒俞浑身上下既神清气爽同时又巨不痛快，习惯性端住风轻云淡的名媛修养最后笑了笑，俾睨的、高高在上的、不屑一顾的，仿佛在看一只蚂蚁，“再见。”

“我想。”傅长焱的虚假笑容不逞多让，“应该没有再见的机会。”

海舒俞的名媛笑容瞬间沉底了。

客套，什么叫客套懂不懂？难道傅长焱以为她真的很想再见他吗？！

她，海舒俞，从幼年行走交际场开始就一直走在风浪尖端，却频频被傅长焱控场拿捏，气愤、不甘、不解。

然后再想到这个让她血压升高的人是她唯一有过的合法丈夫，母单鱼鱼在失去了这个狗东西以后兴许注定要孤独终老，无人能够欣赏她真正的美貌。

各种情绪堆砌在心口，让从未有过烦恼的富贵闲鱼一次性承受了小仙鱼不应承受的压力。

海舒俞心中突然涌出一股冲动，她不想看见傅长焱这副永远势在必得的样子，很想、非常想、特别想，看到他惊讶的表情。

况且，反正傅长焱觉得她胡说八道的次数多了，她急需要找一个宣泄的出口，不会信的对象最好，她不想一个鱼憋到发疯。

怂到极致就是莽，慌到顶峰就是干。

海舒俞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眼睛盯着天边的梧桐树顶，语速飞快，“反正以后不会再见了，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是一条人鱼。”

身后一片寂静。

不仅风声杳然，甚至好像连呼吸声都凝固了。

海舒俞感受到了一种名为“果然如此”的释然。

傅长焱果然又觉得她在胡说八道了吧，这回理都懒得搭理她了，连嘲讽都没了。

算了，这样最好。

“我知道你不信，无所谓了，爱信不信吧。”她调整了一下钻石手包在手里的角度，不在乎地耸了下肩，走向不远处亮着绿灯驶来的空出租车。

想扬招的那只手，刚伸出便被从后狠狠拉住。

力道大得差点能把她手腕扭断。

海舒俞痛呼着回头，撞进正掀起一片惊涛骇浪的眼睛里。

“你再说一遍。”

逆光的方向，眸色诡异的深邃，有海舒俞看不见也看不懂的火焰在他眼中燃烧。

海舒俞先心惊，后心虚，可是还没开口就被手腕上传来的剧痛扼住了狡辩的咽喉，傅长焱果然也是母胎单身俱乐部的一员，根本不懂应该用什么样的温柔力道对待女伴，鱼鱼饱受天价护肤品呵护的娇嫩肌肤什么时候受过这种酷刑虐待，眨眼间出现的红印让海舒俞忍不住掉下眼泪，“你放手！你弄痛我了！”

当然实际上是没有那么痛的，心理上的委屈导致的夸张成分居多。

柳秘书见状，赶紧从驾驶座上下来，快步走过来，低声对傅长焱提醒道：“傅总，有记者。”

海舒俞在挤眼泪间隙顺着柳秘书视线的方向瞄了一眼，原来现场来了那么多记者，早在路边架好了长枪短炮，黑洞洞地对准她们。

几乎是下意识动作，海舒俞花了几秒钟调整了一下姿势，务必让落泪的姿态更加轻薄易碎惹人怜惜。

“上车。”

傅长焱拽着她的手腕就往车里带。

真的是“拽”，绝不是“牵”，就像在拽一个装满水泥的麻袋。

海舒俞小脸都快白了，无比后悔刚才图一时嘴上爽快，给自己挖了个巨型天坑。

不会吧不是吧，她胡说八道那么多次他都没信，怎么偏偏这一次就信了？！

完了完了，傅长焱要把她送到海洋公园里给小朋友表演顶皮球了！

“我不！你放开我！你不要妄图想绑架我！我会报警的！”海舒俞拼命挣扎。

傅长焱不得不将她整个人锢在车身上，不明原因地深深看她一眼。

“海舒俞。”

这是傅长焱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旁边不止一家媒体在拍，他必须先稳定住她的情绪。

傅长焱轻轻吸了一口气，先稳住自己的情绪，调整出上谈判桌先礼后兵的先礼阶段才会摆出的温和神态，温柔地笑了，“舒俞，我不会伤害你。先上车，我们谈谈，好吗？”

可海舒俞岂是那么容易受到诓骗的人，她从还不会走路起就行走在交际场上，人与人之间的真情假意虚虚实实没有人能比她更懂，是故火眼金睛一眼就看穿了傅长焱虚伪温和面具下的恐怖真相。

海舒俞只被英俊友好的笑容晃呆滞了一瞬，就继续在心里尖叫扭曲，他开始了！他开始骗我了！现在说得好好的，等待会儿一上车一落锁，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直到被绑上秘密研究机构不见天日的解剖台上才能重新见到光亮了！

海舒俞继续奋力挣扎，导致傅长焱只能将禁锢的范围收紧，看上去简直像抱住了她。

不远处，街道转角的一棵大榕树下，各方记者齐聚一堂。

来自专拍豪门的《扒豪娱记》的记者甲总觉得这一幕有点眼熟，思来想去想到昨天晚上的下饭古早言情小说，一拍大腿道：“噢！我懂了。”

《江城晚报》的记者乙旋即恍然大悟：“噢！我也懂了。”

旁边来自《财经月刊》的记者丙没有跟上节奏，“你们懂什么了？”

记者甲邪魅一笑，“女人，别以为离婚就能逃过我的手心。”

记者乙冷冷一呵，“呵，这辈子，除了我身边，你以为你还能逃去哪里。”

爱而不得，因爱生恨。

傅长焱单方面苦恋海舒俞而不得的虐恋爱情故事，江城所有媒体都早有所耳闻。

“咔嚓”又是一张照片。

傅长焱面色冰冷，用力攥住心爱女人的手腕，将想要逃走的小鸟往车里拽。

“咔嚓”一张照片。

拼命想要逃脱爱的牢笼的海舒俞被傅长焱强势抱在怀中，她不甘、她想逃，她神情痛苦动作挣扎。

“咔嚓。”

哇这一张照片可了不得了。

傅长焱竟然！他竟然！竟然直接将海舒俞打横抱起，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将飞逃的小鸟抱进了车后座。

车门上锁的声音极度清晰。

“噢！我也懂了！”记者丙终于后知后觉，目露兴奋的凶光，“她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哇塞，豪门强制爱！好带感。

鱼鱼嘶吼：你们想象力那么丰富，都有病！都有大病！

傅长焱：我看你也有。

①葛朗台，巴尔扎克小说《欧也妮·葛朗台》中的人物，贪婪和吝啬是他的主要性格特征。

②玛蒂尔德，莫泊桑小说《项链》中的女主人公，是一个被资产阶级虚荣心所腐蚀的悲剧形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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