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是怪物 第19章 19

面前的场景变得清晰起来，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消失了。

艾因的睫毛颤抖了两下，而后慢慢睁开紧闭的眼睛。

这是她第一次经历传送魔法，有点头晕，但问题不大。

她和帝斯正站在一条田间小路的中央，路边长了些杂草，作物随风发出沙沙的鸣响。这里没有人，但路的尽头可以看到树林和房子的轮廓。

“从这里往前走，到达那片房子，”帝斯说，“你就能看见城堡了。我想，如果您想看我的领地，就不止是去城堡，所以我带您到这里。剩下的距离，我们慢慢过去。”

艾因用余光看了看他，惊讶地发现帝斯似乎用幻术魔法改变了自己的容貌。他有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分辨不出个性，头发的颜色是黑的。

“一路上我们会碰见不少人。我不希望打扰他们。”帝斯笑笑，“我们就像是普通人那样，悄悄地过去。”

“您已经提前做了我想说的事。”

他们慢慢走到了房子所在的地方，这时开始出现居民的踪迹。孩子们在树荫下玩耍，母亲们轻声交谈。几个农民带着劳动工具路过，似乎要到田里去。一个戴头巾的农妇挎着篮子，上面盖了一块白布。人们平静地生活，风中夹杂着树皮和阳光的气味。

帝斯停了下来，向路边孩子的母亲礼貌地讨要一杯水。

“好啊，您等等！我似乎没有见过您，您和您的伴侣是刚刚来到这里的吗？”农妇热情地招呼他们，转身进了房门，把杯子塞到帝斯手里。

“感谢您。是的，我们要到集市上去。”帝斯说，礼貌地笑了一下，把杯子递给了艾因。“走了有一会路，所以我们想在这里休息一下。”

“你们要不要进屋来坐坐？我也想听听外面的见闻。”农妇热情地说，“最近没到收获季，生活宁静的很。”

艾因小口地喝着水，有些惊讶。这里的人们状态很好，她没想到在吸血鬼领地里生活的人…和其他城镇没什么不同，甚至还要更…

帝斯看了看她，显然是在征求她的意见。艾因点点头，他们进入了这栋房子。虽然有些简陋，但客厅和餐厅都很干净，他们就在餐厅的桌子前坐了下来。

“您从哪里来？”

“温斯顿。”艾因说。

“天哪，那可相当远…中间要经过两个领地呢。这恐怕要很久吧？”

这里的居民知道其他城镇，并非隔绝…

“确实。我们换了太多交通工具，我现在还有点晕。”

“您需要休息！天哪，温斯顿的海是什么样子的？我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从来没有见过海。您的长相很特别，温斯顿是不是有很多异邦人呢？”

“海是蓝色的，能占据您的整片视野。它有时候很安静，有时候又很狂暴，岸边是细细的黄色的土，海翻卷上岸的时候，雪白的泡沫就出现了。不过，温斯顿的异邦人也不多见，毕竟过来很难，也很危险。”

这时候帝斯指了指耳朵，在她耳边轻声说：“信使带来了管家的信息。我需要先出去回应他一下，他在确认你过来的房间和菜单。”

他站起来，向农妇点了点头，带着点歉意：“抱歉，我需要出去一下，一会儿回来。马上。”

帝斯关上了房门。艾因的心脏开始跳动，她的声音有点难以觉察的颤抖：“不过…您的生活真不错，比温斯顿一般居民的生活水平还要高…看来您的领主在这方面做的很好。”

这似乎打开了农妇的话匣子。她的下巴微微抬起，有些骄傲的模样：“当然了，公爵阁下在税收管理和发展规划上的创新我敢说是惊人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现在能有这样的日子的主要原因。他是一个开明的主人，毫无疑问。我听说，公爵阁下曾经还向居民学习过如何种植作物，亲自去田间勘查土地。这是集市上我听赛缪尔说的，他的果园现在长势很好。也许您不知道一件很惊人的事，那就是我们现在种植的一种小麦种子是他改良过的，这使得幼苗害病的概率极大地下降了。这挽救了农民，所以我们都爱戴他。可惜公爵阁下不喜欢举办宴会和庆祝会，没有机会见到他，否则我一定会去庆祝会现场，看一看他的样子。”

艾因震惊了。

“那么…治安方面呢？温斯顿前些日子曾经还出过吸血鬼杀人的事件呢…”

“上帝啊，愿主保佑你们。教堂会处理疑似吸血鬼的事件，不过偶尔有这种事情是难免的，公爵阁下不可能管到这么细枝末节的事。总体上来说，我们的生活还是很安全的。”

“没有很多失踪人口吗？”

“…失踪？我想想，没有看到他们再出现的人也是有的，但大多是去了其他城镇，或者去为公爵阁下工作了。我也不知道其中有没有失踪的人，至少我的身边没有。”

“谢谢您。这真是令我大开眼界了…”艾因说，“您的领主和我们的似乎很不相同。至少，温斯顿的领主不会到田间去…公爵阁下比我想的要，呃，亲民许多。”

“赛缪尔见过公爵阁下。他说，他刚开始甚至没有认出公爵阁下，因为阁下看起来太年轻了，就站在那里，身边没有任何护卫。阁下向他摘下帽子，问他说，怎么把玉米种的这么好。赛缪尔原本以为，这是一个来向他讨教的年轻人，于是就向那青年招招手，喊他过来。阁下跟着赛缪尔到了地里，就问他各种各样的问题，掏出本子来记录。赛缪尔本来非常高兴，因为他碰到了一个这么合拍的好小伙子，要留他吃饭，但阁下拒绝了。分别前，赛缪尔送了他一袋新鲜的苹果，还有一些优质的玉米种子和小麦种子，他还以为那青年是来研究的大学生呢。阁下就说，谢谢您的礼物，我应该给您相应的回礼。公爵阁下转身离开的时候，赛缪尔在他扬起的斗篷内衬看见了莫德里赫家族的纹章。”

“他吓坏了吗？”艾因忍不住笑了。

“当然吓坏了！赛缪尔当时就觉得天都塌下来了，他之前还拍那个青年的肩膀，和他开玩笑呢！他送给公爵阁下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啊？！玩完了，他死定了！他想要追上去道歉，可是跑到小路上，公爵阁下已经不见了。他回到家，就发现桌子上有一张烫金字体的契约，那是一片果园的产权证书。”

“哇哦，这真是一个…很美好，很有趣的故事。”艾因感叹道。

她稍稍放下心来。帝斯对人类的善意是真的…也许他只是不太喜欢吸血鬼。虽然这听起来有些奇怪，吸血鬼公爵相比吸血鬼更喜欢人类？但是帝斯没有骗她，他甚至是一个比她想象中还要优秀的领导者，这样的人…

受人尊敬的人。温柔的人。被人民爱戴的人。

她为什么一次次怀疑他呢？

艾因的心情有些沉重。帝斯回来之后，他们告别了母亲，继续向古堡走去。河水波光粼粼，夏季的风清朗不息。风吹过人们的笑容和话语，阳光灿烂，晒得她微微眯起眼睛。暖洋洋的，好舒服。孩子们在奔跑，快乐又安宁的人们，有说有笑地路过他们的身边，远方传来歌声。

巨大的欧式城堡坐南向北，位于山谷的底部，周围的密林和构造遮挡了大部分阳光。艾因明显感觉温度下降了不少，走入这片林子，仿佛进入了怪物的巢穴，危险感骤然上升。

帝斯握着她的手，十指相扣，带着她往前走。一路上，似乎有不少目光在盯着她，但落到帝斯身上后闪烁了几下，就消失了。

城堡周围绕着一条人工开掘的河流，他们从桥上走过，正对着的大门异常厚重，上下共有不止一道插锁，不像单人能推动的模样。此刻，有一位穿黑色礼服、戴白色线织手套的老人站在那里，红色眼眸庄重严肃。

他露出礼貌而专业的笑容，用标准的姿势行了一礼，帮他们打开了门：“您好。我是公爵阁下的管家，公爵阁下、艾因小姐，请。”

艾因不敢说话。她似乎又回到了第一次去帝斯庄园的时候，那种别扭且小心翼翼的感觉让她很难受。

“没事的，放轻松。”帝斯捏了一下她的手，让她挽着自己的胳膊。

他对管家说：“您不用带路。我带她走就可以，后面的事情我亲自来做。”

“好的，阁下。”

一楼的广阔大厅已经让艾因不敢呼吸了。屋顶很高，中部有六根雕塑构成的柱子，画着精美的壁画。穹顶挂着一盏真正的巨型水晶吊灯，数不清的蜡烛在沙冰灯罩内燃烧，将室内照得通明。

他们从螺旋楼梯走上二楼的平台，进入铺着酒红色地毯的走廊。走廊两侧的房间门板上镶着黄铜装饰，木头呈现出年代的痕迹，但保养的很好，门把手是不同样式的铜制雕塑。

“…好有钱。好奢华，这就是有钱人…啊，有钱，万恶的有钱…”

“是吗。可能是我的整个幼年期都在这里度过，所以感觉不深。这些是客房，但基本没人住过。我觉得不需要带您一间间看。”帝斯说，“这是莫德里赫家族的产业，从很早的时期就开始积累，然后就能用财富换来更多的财富。莫德里赫引以为豪的其实是隐性财产，用参股、代理和信托的种种方式让人类经营自己的产业，再通过经济支持的方式扶持自己的政治势力巩固…”

“？”

“怎么了，艾因？”

“合着我们人类其实是被吸血鬼管着的？！你没提过这个？”

“嗯…您不知道吗？”帝斯说，“我以为您会猜到高等血族如何能在暗处维持自身的奢靡生活，血族和人类的爵位代词相同代表着什么，猎人协会又为什么找不到他们的踪迹，也不会去追捕他们；帝国的大贵族家族核心成员有不少是血族，只是底层人民不是很清楚而已。要说管理倒也并非如此，只能算是勾结和合作，血族不喜欢参与人类的政治。”

“啊？啊？啊？”

“…抱歉，”帝斯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安抚性地亲了亲艾因的脸颊，“您太干净了，想不到这些也很正常。希望我不会动摇您的信仰…”

“所幸我从不是为贵族和帝国工作。但…这个他妈的逼世界真他妈的烂透了。”

“赞成。”

“真想有一把火，把一切都燃烧殆尽。”

艾因看着远方，一字一顿地说。她的金色瞳孔仿佛审判的利剑。

“完全同意。我想那天的景象一定美极了。这会是一场壮观的、盛大的演出，美丽的火焰把天使的翅膀也点燃，腐朽的一切都在这惊人的燃烧中尖叫着坠落，企图抓住一切可供生存的东西，最终都将被残酷的利剑贯穿在地狱的最深处，如同泯灭的流星。灿烂的金红色将会染红天际……”

“在我们东方，有一个词，它是来形容志同道合的人的。”艾因说，“我想现在很适合。”

“是什么？”

“要像这样，握住您的手…对，就是这样，然后用力捏一下…”艾因做好这一切，而后抬起头来，她说。

“我们是同志了。”

帝斯低低地笑了。温柔而宠溺，又是如此的满心欢喜。冰蓝色眼眸的深处，分明近乎疯狂的执着底色是浓重的黑暗，可他的眼睛却异常的亮，如有焚火在那暗流中燃烧，令人心惊生怖。

“嗯。我们…是同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