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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君永安在 殊道同归 第55章 亏欠&断指

作者:韩起 分类:穿越重生 更新时间:2024-01-27 04:33:43 来源:文学城

“(宫城)!”

宫城回头,平樱奈身着一身黑色的和服候在码头。

她踏着小碎步朝宫城走去,身边突然抄出两名军人一左一右。

看两人的打扮是两名下士官,其中一人向平樱奈哈腰示意:“(夫人,请谅解。我们奉上级命令保护你的安全。)”

平樱奈似乎早有料到,平静地点头示意理解。

宫城和平樱奈心照不宣,说是护周全其实是监视。

她将一个布履敷递到宫城面前:“(你要回去了,这个给你作为纪念。)”

“(抱歉,夫人。东西我们需要检查一下。)”

平樱奈并未阻止,由对方检查。

布履敷里包着一只木盒,打开是一只细颈,窄圆肚的花瓶。

下士官拿在手上掂量,倒置瓶身检查里面是否藏有可疑的物品。他将花瓶交给身旁的下士官,摸到盒子衬布下似有蹊跷。

掀开衬布果然取出一本蓝色封皮的书。

下士官翻阅后表示,“(书不能带走,花瓶可以。)”

平樱奈故作不解望向他:“(为什么?那只是一本佛经而已。)”

“(抱歉夫人,上级的命令不允许对方带走书信之类的……)”这时身旁的那名下士官用胳膊顶了顶对方。意识到说漏嘴,他赶紧找补:“(这是上级的命令,请您配合。)”

平樱奈妥协,将包好的花瓶重新交到宫城手里,嘱咐道:“(这是铸铜花瓶,睡觉的时候千万别放在枕边,不然可是会磕破脑袋的。)”

宫城留心听着平樱奈的每一句话,感激地接过赠礼。

“(谢谢你,夫人。)”宫城刚想开口说一声道别却被平樱奈阻止。

“(不必说‘再见’,因为我们永远不会再见。)”平樱奈说完这话,微微颔首,面色淡定地转身。

两名下士官护送平樱奈离去,宫城看了一会儿她从容离去的背影,抱着花瓶,提起行礼上船。

登船后不久,船员敲开宫城的舱门说是有乘客东西被偷,所以要搜查。

宫城余光留意到周围的客舱,异常安静。

出于不想多事,他允许对方进舱搜查。

经过一番搜查,对方并无所获。郑重地向他鞠躬表示歉意:“(抱歉,打扰您了。)”

宫城关上舱门,将藏在床板下的信重新收好。

按理没人知道这封信,应该不是冲信而来。周围一切太平丝毫没有因盗窃产生的喧闹,显然搜查仅针对他。

眼下自己能做的就是静观其变,他之所以妥协配合搜查也是避免打草惊蛇。

船员向一名黑色西装的男子汇报:“(我们搜查过,他身边没有任何武器。)”

黑西装点头。

是夜,宫城将一个罐头放在舱门口,如若有人进来必然会惊动。

凭借这个方法,宫城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几晚。

明天船将驶入中国海域,宫城站在甲板上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心情得到放松,或许是他多虑了。

夜里,一个黑影在宫城的舱门外朝里探望。由于舱内一片漆黑,他只能隐约看到被窝里躺着个人。

黑影悄悄潜入船舱,不慎碰到地上的罐头发出动静。他快速望向床上见人没反应,舒了口气,只当是睡死了。

他靠近床铺,猛地掀开发现床头空空,被子里是一只枕头。

霎时间,宫城从床尾一花瓶砸他胯上,又飞起一脚将他踹到角落。

原来宫城睡在床尾,将身体尽可能贴墙靠着。

黑影拔出匕首朝宫城刺去,宫城挥起花瓶击落了对方的匕首。正当对方捡刀之际,他打开舱门逃向甲板。

彼时深夜,甲板上并无他人。

宫城看了眼身后,是暗黑色的大海。

“(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宫城质问对方。

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一步步朝宫城逼近,发出武士发力的叫声朝他挥砍。宫城侧身一躲,匕首砍在栏杆上。宫城抬起一脚踢中他腹部,匕首掉进了茫茫大海。

就在宫城以为他对自己构不成威胁,男人掏出枪对准他。

“(着火了,着火了!)”宫城放声大叫起来,试图引起船员和乘客的注意。

果然船舱里的灯一盏盏量起来,男人见状扣下扳机。

子弹擦过甲板上的阴风呼啸而过飞向宫城。

砰——

宫城瞪大双眼应声倒地。

船员和乘客已经大批涌上甲板,见状各个吓得面色苍白。

男人见身份暴露倒退着走向栏杆,身体往后一仰栽进漆黑的海水。

船长安抚乘客,让船员过去查看他们提供救援。

随之一起倒下的是突然挡在宫城面前的月见里。他从宫城身上翻下,喊了一声:“(宫城)。”

“(月见里!)”宫城难以置信,竟然会是他。

子弹射中他的腹部,白衬衣被鲜血染红散发浓烈的血腥气。

月见里拉近宫城,凑到他鬓边:“(你一定要活着回去,这可是本乡教官最后的心愿!)”

听月见里提到本乡和音,宫城心头骤然一紧。

“(宫……城……)”

见月见里虚弱的模样,宫城将耳靠近他的唇边想听清他说什么。

月见里看着当初朝思暮想的脸近在咫尺,将手伸向宫城的下颚。在快触碰之时,一名自称是医生的乘客赶来检查他的伤势打断了他。

“(必须赶紧将他送到陆地上的医院,不然会有生命危险。)”

宫城看着月见里被安排乘坐救生艇返航,一切是如此的突然令他措手不及。

月见里望着逐渐远离的渡轮灯火,似乎明白小野透宁可自杀也要保全他的那份爱意。

他不禁感叹刚才扳过宫城的脸以一个吻结束这一切该多好!

“(真是遗憾!)”月见里露出挫败的苦笑。

平樱奈请求他在游轮上保护宫城时,他感叹命运的齿轮让他得以再度与其重逢。

可这份美好如同樱花凋零般短暂。

鸠山参议深夜带着秘书前来,向平樱奈对这位故人的离世表示哀悼。

鸠山和本乡站在同一战线,为数不多主张和平的反战党。然如今的局势昭和天皇的拥护者纷纷赞同发起对中国的侵略战争,从而分裂中国,实现其灭亡达到日本独霸东亚的野心。

“(夫人,还请您节哀顺变。)”鸠山哀恸,双掌按着席面,躬身埋首。

“(谢谢您的关心。)”平樱奈忍着悲恸。

鸠山见这屋子空荡荡的就平樱奈独身一人,提议:“(让遥回来陪你吧?想必这样和音也会感到安心。)”

“(你的意思是遥的入籍手续办妥了吗?)”憔悴的双眼露出一丝难得的喜色。

“(是啊!)”鸠山道,迟疑片刻决定将实情告诉她。“(当初你救下遥时,她其实已有了身孕。入学后不久不得已办理了休学。好在平安诞下一个男孩,孩子如今七岁。)”

鸠山瞥了眼平樱奈,出乎意料的是对方竟非但没有因受到欺瞒而愤懑,反倒喜极而泣。

平樱奈万万没意料到她和本乡和音竟会儿孙双全,这意味着本乡家拥有了继承人。“(让您见笑了,真是失礼。)”她用手帕擦拭着眼角激动的热泪。

“(这并没什么。)”鸠山表示理解,“(不过她一直不肯透露孩子的父亲。)”

“(想来是这孩子的难言之隐吧!)”

送走鸠山,平樱奈站在玄关处望着空荡荡的走廊。内心此刻的空洞犹如走廊伸向的黑暗无尽无底。

鸠山细细揣摩着平樱奈的忠告,“(如若大势已无法改变,请您一定保重自身。只有您在,才有可能在局势安稳的那一天发声。为了您的理想和家族的延续请您记住,势必要韬光养晦。)”

“(如果是个男人,那真是可怕的存在!)”鸠山不由得感叹,“(毕竟是平家女啊!)”

宫城踏上码头的那一刻,有种久违的归属感。

这一路提心吊胆,不顺意。

宫城叫了辆黄包车回家。

刚一进门,吴妈便迎了出来。

“少爷啊,你可回来了。”吴妈一边接过宫城的行李,一边道:“之前简小姐来过,送了一个文件袋说是你要的东西,还多亏了简少爷帮忙。太太让我放你屋里,我放你书桌上了。”

宫城一听匆忙上楼,吴妈赶紧追上,“少爷,前几天巡捕房的方警官打电话来问你回来没有,您看您要不要给他回个电话?”

方谬天找他?按理不是屠苏阳的事,难道是苏禾?临走前让他帮苏禾安顿的事。

“我知道了。”宫城说完上了楼。

简本华送来了弗莱明在《不列颠实验病理学杂志》上发表的《关于霉菌培养的杀菌作用》的研究论文,还附上了翻译。

宫城纳闷这字不像本华的,笔锋苍劲有力,倒像出自男人之手。

宫城打开抽屉,取出纸和钢笔想将重点记录下来便于梳理。

笔尖在纸面留下一道道金属划痕却没半点墨迹。

宫城这才意识到拿的是屠苏阳的钢笔,惆帐之余不慎碰落桌上的笔盖。

笔盖顺着地面一路滚到书桌底下,宫城趴地上伸手去掏。

捡起笔盖拿在手里无意间发现笔盖内缘像是贴着什么,他用镊子小心翼翼夹取。

摊平卷起的纸片:布庄有内鬼。

宫城心头顿时凉了一截,想到之前屠苏阳写给陈寅亥信上隐形墨水提到的永泰祥。

宫城替屠苏阳不值!

多机灵一个人,顾笑庸都说他是只狐狸,可最后这只狐狸却是被内鬼害死。

宫城意识到,既然这封告密安然藏在钢笔笔盖里被屠苏阳贴身带着,内鬼极有可能还在布庄。

本乡和音是害死屠苏阳的元凶,动手的是日本人,出卖他的是同胞。

多么讽刺。

宫城戴上屠苏阳送他的戒指,去玻璃花房看望唐泰斯,给它添了一把草。这小家伙儿开始换毛了,一摸一手兔毛。

永泰祥布庄。

宫城再一次见到那个头发稀疏的老男人,依旧穿着一身藏青色长衫。

宫城佯装选了一匹布让他送去简家。趁男人记地址,宫城掏出笔,“等等,我自己写。”宫城边写边解释:“我这人谨慎惯了,生怕出错,自己写的心里有数。”

宫城故意将笔盖掉落在地,顾之川见状忙踮了下脚查看,一副要帮忙的样子。宫城抬了抬手:“没事,不碍事。”说着蹲下捡起笔盖套回去。

送完客,顾之川回头瞧见地上的纸卷。捡起一看:布庄有内鬼。

他的脸色瞬间刷白,慌张望向门外将纸片捏成小纸球,扔进路边下水道。

顾之川拎起话筒拨通武道馆的电话。

宫城在远处静观这一切。

——鱼上钩了。

背后威胁的压迫感愈来愈近。

“喂,我说……”

宫城压低左肩,一个手刀差点劈上对方脖颈。

“是你?”宫城震惊。

“亏我身手矫健,你每回儿遇到我怎么都一惊一乍的?”方谬天摸着脖子,就差一点。

“谁一惊一乍了?”宫城反驳。

方谬天不跟他计较,嗫嚅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一路上顺利吗?”心里嘀咕,回来了也不知道给他打个电话。

“上午刚下的船。”

“上午刚下船就出来溜达?看来精神不错啊!”

宫城微微眯起眼,淡漠的表情似乎在说,你管得真宽。

“你交待我的事我办妥了,人呢搬进去了。你怎么谢我?”

“谢谢。”宫城平静地脱口而出。

“这就好了?有你那么敷衍的吗?”

“那你想怎么样?”

方谬天见状话锋一转,“你要那么精神,”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两张戏票在他眼前晃悠:“有空没?包来运给了我两张票,我呢想和我看戏的小姑娘太多都挑花眼了,要不你陪我。”

“我又不是小姑娘,你找愿意陪你看戏的小姑娘去。”宫城不搭理他。

“佟月清佟老板的戏,票可难买了,唱的还是白蛇水漫金山寺那出。”方谬天看着手上的票觉得可惜,一阵嘀咕:“要不是包来运的对象要看电影,这好处也落不着我手上。”

“你说佟月清?”宫城停下脚步转向他。

“对,就是佟月清,原先他在北平得罪了军阀跑南边儿来避风头用回本名孙月生。可戏迷一听戏就知道是他,所以还是习惯叫他原先的名儿。”

这个佟老板屠苏阳曾带他照过面儿,他一眼便瞧出自己和屠苏阳关系不一般。

好一个眼尖儿的人。

好在屠苏阳说:“佟老板是自己人”,宫城这才放心。

“几点?”

方谬天一听他有兴致,赶紧确认票上时间:“六点。”

宫城自顾自走。

“你这是去不去啊?给个准信儿!”

“不正走着呢吗?”宫城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你知道在哪儿吗?”方谬天赶紧追上去。

“不知道。”

“那你走那么快?”

“这不有你吗?”

方谬天听他这话,心脏突然突突直跳,咽了咽喉咙。亲昵地勾住宫城:“话说回来,你去日本事儿摆平没?”

宫城收了下肩膀,摆脱他的靠近。

“你倒是说啊?”方谬天不依不饶。

“你话真多。”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给我说道说道。”

戏演到**,周围的人拍手叫好。

宫城听不懂京戏,磕着瓜子不为吃,就是玩儿,茶碟上堆了一座小山丘的瓜子仁。

中途还打了个盹儿,可他打盹儿就和兔子一样睁着眼,表情木讷。要不跟他说话,没人知道他睡着。

散场。

方谬天见宫城的茶碟堆了一座瓜子仁,见四下无人,秉持没人要,我看到了就归我的原则全倒进自个儿嘴里。

“这宫城怎么那么浪费……”方谬天嚼着瓜子仁噎得慌,茶没了。见宫城杯里有,索性端来如牛饮水。

方谬天跟着宫城来到后台,瞧见正在卸妆的佟月清。

佟月清瞥见宫城,不拿正眼瞧他,正过眉眼窥着镜中,阴阳道:“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他要是真这般无情,倒也顾不得给他好脸子,算留哪门子体面。

宫城震惊得瞪大眼,想来佟月清误会了。

“这位是……”没等宫城介绍,方谬天就抢过了话茬儿,上前正了正西装,伸手道:“佟老板您好,我叫方谬天,是静安寺巡捕房的。久闻您大名。”

佟月清一听他是巡捕房的,放慢了摘珠花的动作。

“他……多亏方警官帮我调查屠苏阳的案子,总算还了屠苏阳一个交代。”宫城泰然解释。

这话方谬天算听出来,宫城这次去日本的事成了。

佟月清已然站起身,激动地将宫城拉到一边。

“是我误会,当你是那薄情寡义的。”佟月清握住宫城的手,眼神犹犹豫豫,欲言又止:“……其实,苏阳……”

“小心!”

“哐当”一声响,放置道具的木架轰然倒下,扬起一阵灰。虽不是真枪实剑,真要砸身上也不是开玩笑的。

“月生,没事吧?”幸亏叶满清眼疾手快将人拉开,不然白娘娘提前就要被压雷峰塔下。

“我没事,倒是……”佟月清搜寻宫城。

就在架子倒下的当口儿,方谬天将宫城往后拽了一把

“要紧不?”方谬天挥着空气中弥漫的灰,臂弯里是宫城。

“我没事。”宫城提起他搭身上的手,爬起来,拍着身上的灰。

“这架子我看换个地儿,别搁这儿后头。多危险!”叶满清冲道具师傅喝道。

“叶爷,这平时都这么摆的,也不知道今儿是怎么了。”师傅委屈。

“师傅,我也不是怪您,您平时仔细着呢。我就是担心伤了佟老板,耽误演出。您看哪儿合适挪一挪?”叶满清扶着佟月清的肩,说话间时不时低头望两眼对方以表安慰。

一听伤了角儿,那罪过可就大了。师傅也就没再说什么,找帮手搬架子。

“叶先生。”

宫城见过叶满清,屠苏阳称他叶叔。他与佟月清交好,两人的妻子刚好是一对双胞胎。

“宫城小兄弟!”叶满清见到宫城好不欣喜,然见旁边有张陌生面孔好奇道:“这位是?”

“是巡捕房的。”佟月清掩嘴低声提醒,叶满清俯首聆听。

“您好,我叫方谬天。”方谬天上前跟叶满清握手。

两人寒暄之际,宫城想起佟月清刚有话要说。便问:“佟老板,你刚想说什么?”

佟月清刚要开口,叶满清按了按他的肩。佟月清抬头和叶满清眼神短暂交流后,同宫城道:“我是想说,苏阳要是知道你这般为他,泉下有知也瞑目了。”

宫城当是什么,原是这意思。

聊了几句没要紧的,宫城二人也就拜别了两人。

叶满清见人走了,低头询问:“受惊没?我给你沏杯参茶压压惊。”

佟月清拿眼瞟他,不言语。

“你又看出什么了?”叶满清笑着问道。他知他因何瞟他,故意岔开。

“ 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佟月清收着水袖,“何苦来?”。若是苏阳知道有人惦记上宫城,还是因着他……

“可若神女真无心,又何惧襄王有梦?”叶满清低头脉脉望着佟月清的脸。

佟月清抬头对上他柔情的目光,眼神一凌厉,抡起胳膊肘儿朝叶满清胸口一顶,甩出水袖扬长而去。

“月生,”叶满清瞧了瞧周围,压低声儿,又唤了一声:“月生。”翻了翻袖子跟过去。

戏院门口。

“你今天运道那么霉,路上小心点儿!”方谬天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要不送送他?万一……等等,凭什么我送他?他又不是个女的,又不是我老婆。管他呢!

方谬天这样想着,忍不住回头看。

“他回家是走这条道儿吗?”

宫城拐进弄堂,男人尾随其后。

宫城打了个哈欠,停下脚步。刚看戏的时候他就犯困,奈何坐堂下怕被台上看见故强打起精神。

明晃晃的刀穿过宫城耳边险些刺中,幸好他摔倒滚向一边避开了偷袭。

“(是日本人派你来的吗?)”宫城见他握刀的架势像是日本人,故意用日语试探。男人顿了一下,接着叫嚣着刺向宫城。

宫城弓腰贴墙边,男人奔向时迅速跳向一边卧倒。

“啊——”

男人发出一声惨叫,捂着手背,赫然一道血口。

宫城爬起,反手缠着一块用手帕包住的玻璃碎片,询问男人:“(是你杀了屠苏阳吗?)”

男人见对方既已发现自己身份,便不再掩饰:“(是,是我杀的他。正好送你下去陪他。)”

宫城瞳孔震颤。

听对方亲口承认杀死屠苏阳的那一刻,周围仿佛消音的死寂中爆发出一声刺耳的耳鸣。

宫城扑向男人,角斗之中男人的刀飞出“哐当”一声落地。

男人立即掏出枪瞄准宫城,万不得已他不想用枪解决怕惊动周围。

宫城吐掉嘴里的头发,啐了一口,抿着唇。

觉得脑后刺痛,男人伸手一摸竟秃了一块。简直是疯子!男人着实被这架势吓到。

宫城眉眼间挂着阴沉之色,死死凝视着对方。喉结随着喘息上下滚动。唯一的武器碎玻璃不翼而飞,剩带血的手帕缠掌上。

突然宫城身后走出一个人影,警告道:“别以为就你有枪,把枪放下。”方谬天拿枪指着他厉声喝道。

男人丝毫没有惧怕,挑衅般将枪口向上瞄准宫城的头。

手指局促捏握紧枪柄,方谬天不安地改为双手扶枪的姿势,毫不示弱地瞄准男人胸口。

无意间他看到宫城给他打的暗号,决心赌一把。

几乎就在宫城背后的手势变成“三”的瞬间,子弹发射,宫城蹲身。

五个月的交流,生死存亡间的默契。

在这一刻,诠释得淋漓尽致。

子弹射中男人右手,枪口一偏,子弹射向了宫城。

一个贴地打滚,宫城有惊无险避开子弹。

惊险的一幕令方谬天吓出一身冷汗。

他拿枪对着男人,一步步走近。没等开口问话,宫城活像一只黄鼠狼突然窜出扑向男人将其撂倒,骑人身上用拧起的手帕绞紧男人的脖子。

“(混……蛋!)”男人挣扎着破口骂出一句。

方谬天傻了眼,第一次见识如此失态的宫城。

指尖碰到硬壳,男人趁机摸起掉落的枪,枪把一记重锤砸上宫城脑门。

宫城竟连头也不偏。血瞬间挂下,滴在男人脸上,可宫城手上力道丝毫未松。

方谬天那声小心还未及出口见危险立即改口:“宫城,快松手!”

男人半翻白眼,手上颤巍巍将枪举起瞄准宫城。

方谬天一手拿枪提防男人,一手将宫城拉开。

砰——砰——

两声枪响过后,男人落荒而逃。

方谬天紧紧抱着喉咙里不断发出低吼,手脚乱蹬的宫城。

“放开我……放开,他杀了屠苏阳!是他,是他杀了屠苏阳!我要他死……”宫城的血泪交织糊在因狰狞而发烫的脸颊上。

“宫城,这事先放一放……”方谬天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宫城耳畔。

发丝和血泪,泥泞肮脏。

宫城无意间触及方谬天的手出乎寻常的冰凉和潮湿。眼底一颤,回头见他满头冷汗。

眼底积聚的泪在低头查看那一刻倾落。

“嘶——”方谬天疼得顾不得说话。

“你……受伤了?”宫城推开他横档在胸前的手,赶紧送他去医院。

疼痛麻痹了神经,让方谬天当时并未察觉是左手的无名指硬生生被子弹打断了。等宫城再回去寻回断指,送往医院已是乏天无力。

方谬天躺在病榻上,面色憔悴,嘴唇灰白甚至有些干燥。

他看到一双脚出现在病榻边,但也只是睨了一眼没有抬头。

他没有心情应付宫城。

方谬天看着左手被包扎的无名指,内心一阵绞痛。

突然他捂住眼睛开始自顾自说:“你说国外医术那么厉害,兴许有办法呢?你未婚妻不是留过洋学过医吗?你拿我的断指求求她,看能不能接回去?两节不行,一节也成啊你说是不是……啊?”

“方谬天。”

原先没哭,难受而已。可听到宫城这一声,方谬天瞬间卸下了伪装。

积压的情绪再也无法隐藏。

宫城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晚了,如果当初他没找方谬天帮忙调查屠苏阳的案子也就不会发生今天的意外。

宫城走到病榻前,拿起方谬天的手朝自己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

啪!

清脆的巴掌声将方谬天从悲伤中拉回。

宫城刚准备继续,方谬天奋力抽回手,两人僵持一阵方才松开。

“宫城,你疯了?”方谬天惊恐地瞪他。

宫城低着头,难受道:“是我害的。不够,这些比起、根本不够……”声音逐渐哽咽。

方谬天眨了眨眼,酸涩的眼眶努力憋住泪。

“我都没哭,你倒先哭上了。”

宫城抬头,眼底积蓄的泪陡然落下滴在白色的床单上,落在方谬天指间。

方谬天莫名想起宫城在停尸房面对屠苏阳遗体落泪的那一天,仿佛回到与其初识的那一幕。

泪水湮没的下眼眶,泛红的眼角,翕动的鼻子,抿动的唇瓣。

方谬天心中升起一个疑问:那天他也是这样难受吗?

他也好意思说,明明先哭的人是他。

可是宫城没有揭穿方谬天。

天蒙蒙亮。

方谬天睁眼,看到宫城的脸,是这样的近。

脖子全窝在被子里,手搭着枕边,就露出头顶贴着枕边。被子将半张脸都快盖没。

他的睡姿方谬天不禁想起唐泰斯那只假洋狗。不愧是宫城养的,有样学样。

方谬天盯着宫城蓬松的发顶,好奇他的头发是不是也和唐泰斯那只假洋狗一样。手臂轻轻越过宫城头顶捏起一小撮头发在指尖揉捏。

“也没什么两样,普普通通。”方谬天有些遗憾,总觉得这么个完美的人头发应该也和常人不一样。

宫城睁开惺忪睡眼,看方谬天还睡着,又阖上了眼。

方谬天微微眯着一条缝,见宫城又睡过去,倏地睁开。

——这是睡回笼觉呢?

“这屠苏阳死了都不消停,竟折腾人。”方谬天看着枕边的人油然生出一股心疼。

之后的日子,宫城照顾方谬天的起居直到他最后一次去医院复诊确诊无事。

方谬天感叹自己居然有一天也能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洗脸有宫城拧毛巾,洗澡有宫城帮忙擦洗,吃饭有宫城“做饭”。

宫城的“做饭”方谬天算是长了回儿见识,原本他都准备吃泡饭了,宫城拎了个食篮回来。

一问才知道他回去了一趟,取吴妈做的菜。

“你管这叫‘做饭’?”方谬天质问。

“我也没说我做饭,再说我也不会。”宫城说着挤进屋将饭菜端上桌。

方谬天一寻思宫城倒也没说他做,害他白期待。

雨淅沥沥下着,两个男人背靠背挤在那张狭小的床上。

平时他都一个人睡,眼下身边突然多一个人,方谬天辗转难眠。

“对不起。”

这一声道歉,在寂静的暗夜中显得异常嘹亮。

他从未郑重地向方谬天说过一声抱歉。

方谬天回头,见宫城背对着他,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宫城,你刚说话了吗?”

宫城没有动静。

方谬天转过头,枕着枕头。

迷迷糊糊合上眼。

他翻了个身,一睁眼见宫城望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

宫城长长的睫毛聋拉着,方谬天鬼使神差地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宫城没有反应。

拇指愈发大胆地摩挲宫城光滑细腻的脸颊,宫城竟配合地抬起下巴任其动作。

拇指抵住宫城的唇瓣,好几次面对这双唇他就有这样的冲动。

唇瓣在他的玩弄下轻启,淡淡吐出一声:“对不起。”

方谬天一怔,随即玩笑道:“这不还剩一节,等我哪天结婚你送我个婚戒当是补偿。”

一双湿润的眼眸打量着,他说的是玩笑还是真的?那么简单!

“就跟你手上戴的那枚一样。”方谬天同宫城看戏的时候就注意到他无名指上多了一枚戒指,想来是和简本华好事将近。

目光瞬间黯了下去。

宫城眨了眨眼,几不可闻地回了声:“好。”

方谬天盯着宫城顺从的模样,咽了咽干涩的喉咙,索性豁出去。

“宫城,我能对你做些什么吗?”

“天亮之前,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话音未落,如此的梦幻和不真。

方谬天大胆地揪住宫城衣领用力吻上,口涎顺着嘴角溢出。方谬天刚想采取下一步,谁料宫城反客为主坐到他身上,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宫城望着他动手缓缓解开纽扣,这一幕令方谬天咋舌。

——宫城,他怎么这么会?

(此处省略)

“天亮了。”宫城提醒。

声音里带着几分彻夜的操劳和混沌。

“光没透过窗帘,不算天亮。”方谬天耍赖地用身体挡住宫城的视线不让他望窗外。

方谬天醒来,摸了摸枕边。

宫城呢?

忽然想起昨晚,下意识摸摸身上。衣服不对,不是这件,何况穿得好好的。

他猛地想到什么,脸上一阵臊热。但还是秉持寻找真相的原则掀开被窝将头伸进——干干净净。

“怎么会做这种梦?对象还是宫城!”方谬天摸着自己的脸。

“我买了早饭,你刷个牙,洗把脸。”宫城提醒,语气清冷和昨晚梦里黏人的模样大相径庭。

“你什么时候起的?”方谬天咽了咽,缓解此刻的尴尬与紧张。

“六点多吧!”宫城看着钟,回忆道。

“那够早的。”方谬天边说边套衣服。

“你昨晚是不是对我说过什么?”方谬天低头喝粥,瞟起眼观察宫城。

宫城僵了一下,目光几不可查地瞥了眼旁边,道:“对不起。”

方谬天震惊,宫城真说过?

“如果我没找上你帮忙,你也不会……”宫城下意识看向方谬天左手的无名指,如今还在恢复阶段仍包着纱布。

“反正你昨晚答应补偿我了。”方谬天得意地喝着粥。

“什么?”

“昨晚你说等我结婚送我戒指。”方谬天大言不惭,虽然是梦话不作数,可他倒要看看宫城是个什么反应。

“你做梦吧?”宫城一脸平静。

“真没意思,一句话就被你说没了。”方谬天心里嘀咕,他猜得还真准。

“再说你又不能……”宫城突然意识差点说错话,赶紧住口。

“谁说我不能戴,你要敢送,看我能不能戴。”方谬天不甘示弱地举起包着纱布的指节给他看。

“你和廖小姐好事近了。”

方谬天差点一口粥喷出来。

“好端端提她干吗?”他和宫城的是假,和廖诗诗倒是真。可诗诗他印象不深,和宫城梦里的滋味……方谬天拿筷子夹酱黄瓜对上宫城,一激灵:“大清早胡想什么呢?”

“你说什么?”宫城听他自言自语。

“嗯……我断了根手指的事你千万别跟她提啊?”方谬天提醒宫城。

宫城吹着豆浆,垂下的长睫微微抖动如同水面泛起的秋波。

大清早,斯文俊俏的举动看得方谬天旌旗摇曳,看他喉结滚动慢吞吞地喝豆浆都觉得是在勾引。

“你这是答没答应啊?”

“听到了。”宫城不慌不忙地拿起一个茶叶蛋剥起来。瞅了眼方谬天他的手,问道:“茶叶蛋吃吗?”

“吃,你给我剥吗?”说着毫不掩饰那一脸的期待望着他,原本就是想逗一逗宫城没曾想他来真的。见他一整个剥好递过来,方谬天探起身子用嘴接。

“就算我不说,旁人迟早也会传她耳朵里。”宫城补了一句。

方谬天一急,被蛋噎住。抢过宫城的豆浆就往嘴里灌,一口喷了出来。

缓了半天,扶着桌角满脸狼狈地抬起头。

“你故意的!”

宫城歪了歪头,一脸莫名其妙。

“豆浆那么烫,你也不提醒我一声。”方谬天抱怨着擦擦嘴角。

“那我也要来得及说啊,你喝都喝了,不比我清楚。”宫城一副不关我事的态度审视对面,撕了口油条扔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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