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花剑语 第91章 求助

深夜，道路中央，之前假扮百姓那几个服毒自尽的人还躺在地上。

一双脚出现在其中一具尸体旁。

这个人蹲下身，额发飘拂在风尘仆仆的脸前，原来是张仪天。

他把剑放在远离尸体的一侧地上，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倒出几粒黑色药丸在左手心，用右手拇指食指拈起一粒喂进尸体口中。

旁边站着的秦岚，走到尸体头部，把尸体扶着坐起，一掌拍在尸体背心。

尸体头往后一仰，喉头蠕动，可见药丸已被吞入腹内。

秦岚又缓缓将他放倒。

二人走到另一具尸体前故技重施，如此数番，被陆凝霜杀死那人除外，其余每具尸体都被他们喂过了药。

“大师兄，他们多久能醒啊？”秦岚问道。

“很快。”张仪天道。

又等待须臾，那些服毒自尽的人，一个个像没睡醒似的缓缓起身，擦去嘴角的血迹。

众人聚集在张仪天面前跪下，似是十分愧疚自责，“主公！”

张仪天侧过身，“你们都打不过他？”

跪在最前面那人道：“属下无能，若不是及时服毒假死，肯定就没命再为主公效力了！”

张仪天赞叹道：“日月剑果然厉害！”

那人尴尬道：“不……不是日月剑之功，他根本都没有用到日月剑，而是……他的动作实在太快，我们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秦岚忙问道：“有多快？你觉得比我怎么样？”

那人道：“快得我们根本反应不过来，看也看不清。秦爷的武功虽高，但行动毕竟还是可以看见。”

“这么夸张！”秦岚看起来吃惊中略带忧虑。

张仪天对跪地众人道：“你们起来吧。好在我还安排了后招。”看起来并不怎么担心。

那人附和道：“好在那几个兄弟本就是那个城镇的百姓。”

张仪天笑道：“他绝对想不到的。他们应该已经取得了他的信任了吧？”

那人脸上也露出些喜色道：“之前或许还有些戒心，不过在我们‘死’之后，绝不会再有怀疑。陆凝霜只要吃了他们的东西，绝对活不到明天早上。”

张仪天道：“你们走吧，有消息立刻来通知我。”

众人像忍者那样小步快跑离开。

张仪天注视着秦岚，道：“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秦岚道：“大师兄，我总觉得这样不太妥当，我们不如直接去找陆凝霜帮忙吧，你想想，他本就和虚元宫有仇，再加上现在他也知道了虚元宫的所作所为，我们去拜托他帮忙，他未必就不答应。即使他不愿帮我们杀人，我们还可以请他把剑借给我们用一用，态度诚恳些，我觉得他答应的可能性还很大。”

张仪天听了一副反感十足的样子，“我不会这么做，你要去你去，我不拦你。”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没想到秦岚竟真的会去，而且是听他说完，立刻就脸上洋溢喜色而去。

不过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下意识是明白的，他觉得他即使去了，对自己的计划也不会有影响。

秦岚跑得很快，他只希望陆凝霜在他赶到前还没有被毒死，否则虽罪不由己，他也于心难安。

自从峨眉被灭，两人重逢以来，在诸多事情上，他已经想方设法帮张仪天减少很多罪孽了，就连那次上武当追究噬心石下落被软禁，后来趁六帮派营救头领之际逃出，不参与混战直接下山的决定，也是他先提出来的。殊不知，这个决定救了他们的命。他也知道，长此以往张仪天会越来越反感他。但是他这样做觉得开心，他忍不住要这样做。张仪天给他灌输的思想，他一点也吸收不进去。

他们从武当山下来，张仪天又到了少林请玄觉出山相助，可是被数次以时机不成熟、少林元气未恢复为由拒绝。

直到天下大乱，听闻日月剑重现江湖，才肯下来。

玄觉说要先得到日月剑，然后方可铲除虚元宫，助他们复兴峨眉。

张仪天认为玄觉是自己想得到那把剑，不过他也是在利用他，只要得到了日月剑，复兴峨眉就再也无需他帮忙，到时他如果再敢和自己明争暗抢，那就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也除去。

秦岚来到流民露宿之处，静静站在一棵树旁阴影中，天本来就黑，这里更黑，没有人能看见。

来到这里，他才想起自己根本没见过陆凝霜，根本不认识他。

他扫视着营地，有富庶人家搭起帐篷，睡在帐篷里，贫寒的就露天躺在地上。这些人三三两两聚作一堆，每堆人旁边都生着火。火已经快熄灭了，借着微弱的光，他还是可以清晰看到陆凝霜的脸。他确信他就是陆凝霜，因为遍视周遭，只有这个人带着剑。他旁边躺着个俊俏的姑娘，那姑娘依偎着他，他左手揽住她的肩膀，右手却依然紧紧握着他的剑，反握着，插进咯吱窝下面夹着。

“想不到这么早就睡了，看来只能明早再打扰。”秦岚刚打算离开，转念一想，“不对，会不会已经被毒死了！”再仔细凝望，发现陆凝霜面色红润，神态安详，还微微动了动，放下心来。转过身，第二次打算要走，又瞥见有个人爬了起来，定睛一看是一个老大爷，手里抱着件棉袄向陆凝霜躺着的地方轻悄悄地走过去，“难道他们下毒不成，打算动手了？”

他的心提了起来，手伸向剑把。打量了一下距离，“从这里冲过去，恐怕救不了他。”于是手还没伸到就又垂了下来，他放弃了。而且不清楚对方到底有无恶意，自己现在贸然冲出，若对方未行不轨，自己反被当成歹人，就功亏一篑了。

那个老人已站在陆凝霜的身旁。

陆凝霜突然睁开眼睛。

老人微微一笑，“吵醒你了，我看你们连床被子也没有，这样睡会着凉的，我这有件棉袄你们将就拿去盖吧。”

陆凝霜起身双手接过，笑道：“谢谢老伯！让老伯操心，真过意不去，您赶快去睡吧，不用管我们，来，我扶您过去！”

说着把剑放在地上，搀扶老人回去。

陈猪西睡得还真像猪一样死，没有半分要醒的样子。

此时，不远处有一个人突然蜈蚣般在地上飞快爬行，奔陆凝霜的剑而来。

陆凝霜用脚后跟踢起一块石子，正中这人的太阳穴，把他打晕过去。

这人最后都没弄清楚自己是被谁打伤的，怎么打伤的。

秦岚也没有发现，只能看见他突然停了下来。

除了陆凝霜自己，没有人知道。

营地里静极，其他人没有一个睁开眼睛，没有一个动，其中一些似乎连呼吸都已停止，如果心可以不跳，尽量压抑，希望心都不要跳，听着动静。

陆凝霜扶老人过去睡下后，又回来安稳睡下，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秦岚虽没有看见陆凝霜出手，但他猜测一定是他自己摆平的，他摆平了那个人竟然还能跟没事人似的安安稳稳继续在那里睡，可见心理素质之可怕，对自己之自信。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呢，他既然已看穿，为什么不揭穿，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难道他入虎穴之后发现虎父虎母不在家，还想等他们回来？“我就说这样不妥嘛，听他们描述我就感觉这个人一定极难对付，我的感觉果然没错。”

次日，陆凝霜陈猪西同流民继续赶路。

秦岚从后面追上去，以防被当成歹人偷袭，隔老远就喊道：“陆兄弟！”

陆凝霜停下回顾，秦岚赶到面前微笑问道：“你就是陆凝霜吧？”

陆凝霜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还算一表人才，问道：“阁下是？”

“我叫秦岚，是峨眉弟子。”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陆兄应该知道，峨眉已被虚元宫吞并，为了东山再起，所以我们想请陆兄帮忙。”

陈猪西抢道：“说了半天，原来也是来夺剑的！”

秦岚忙辩解道：“姑娘别误会，我是想借陆兄宝剑一用，但陆兄如果不愿，我又怎么能强求！”

陈猪西脱口而出道：“那你可以走了！”

秦岚望着陆凝霜恳切道：“请陆兄帮忙，也并不是一定要借陆兄的剑，陆兄如果肯亲自出马，那是最好的。我知道陆兄本就和虚元宫有仇，何不做个顺水人情？这对陆兄而言也不过举手之劳。现在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打仗上，只要我们同心协力，以我们的精锐人马加上陆兄的盖世武功，更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既可使陆兄大仇得报，我们峨眉派也可以重新崛起，却不是两全其美？陆兄的恩德，我们峨眉派也绝不会忘记！”

陈猪西嘟囔道：“说得倒挺好听的。”

陆凝霜不置可否。

秦岚追问道：“陆兄意下如何？”

陆凝霜仿佛看都不愿看他似的半转过身，望向远处，“你弄错了，我不是和虚元宫有仇，我只和几个人有仇，我是不会帮你们杀人的。”

体会着陆凝霜的决绝，秦岚渐渐变得无望，神情也变得痛苦，突然“扑通”跪下。

“你干嘛呀？”对他的行为，陈猪西由于没有心理准备，不自觉慌忙退后了一步，不可思议。

“扶他起来。”陆凝霜淡淡道。

陈猪西不情不愿地去扶秦岚，他却扭动手臂挣脱。

“哎呀呀，你这人真是……”陈猪西郁闷极了。

秦岚抬头望着陆凝霜，一脸的倔强，“无论如何，请帮我这个忙！你若不帮我，我就不起来！”

陆凝霜无奈地摇头，“你有没有听说过‘男儿膝下有黄金，求人不如求己’？”

秦岚痛苦道：“师仇不共戴天，只要肯帮忙别说下跪，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陆凝霜怫然道：“帮你们就不伤天害理？虚元宫那些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你跪我也是白跪，还是为自己留点颜面吧！”转身就走。

秦岚立刻站起来，跟上去。

走了一会儿，陈猪西忍不住回头道：“都说了不帮你了，怎么还跟着我们？”

秦岚道：“图谋陆兄剑的人太多，恐怕两位遇到危险。”

陈猪西道：“你有这么好心？哦，我知道了，你是希望感动他，或者遇到危险，救他一次，让他欠你的情。不过，你觉得他需要你帮忙吗，自己真的能帮上他吗？”

“姑娘多虑了，我武功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不过别的地方也说不定，‘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人多力量大嘛。”

“呵呵。”陈猪西不想再理他，转而对陆凝霜私语道：“你不赶他走？有人走在后面，我觉得很不舒服。”

“这条路又不是我们私人的，他要走，我也管不了。不过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他伤害到你。”

秦岚就好像听到了他们说的话一样，不再在背后跟着，突然跑上来和他们并肩而行。实际上他并没有听到。

陆凝霜白了他一眼，“我记得你有个师兄叫张仪天，他人呢？”

秦岚觍颜低头不语。

陆凝霜继续问道：“是他派你来的吗？”

秦岚很肯定地回答：“不，不是！”

陆凝霜朝着前面的人群摆了摆头，“这里面有几个人是他派来的吗？”

秦岚眼睛吃惊地睁大，然后惭愧似的轻声答道：“是……”

“你倒很老实。”陈猪西道，“你叫他们走吧，不要自取灭亡！”

秦岚道：“我并不认识他们，也不知道是哪几个。”

陆凝霜和陈猪西都看了看他，好像想从他的面部表情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沉默片刻，秦岚又接着道：“我并不赞成他的做法，也劝过他不要这么做，可是他不听。”

陆凝霜道：“你连你师兄都说服不了，就想来说服我？”

“我一定会说服他的！”秦岚满脸都是希望陆凝霜能够相信他的样子。

陆凝霜并不表态，秦岚又问他道：“你明明已经知道……为什么不离开这队伍呢？”

“我想看看他们怎么能对付得了我！”陆凝霜虽然这样说，实际上却不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