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花剑语 第8章 霜意莹莹

黄昏，八个人聚了一起回破庙去。

半道上，烂屁股把会有人来接陆凝霜回去的事情说了，大家都为他感到高兴。

软柿子却不合时宜道：“虽然你就要做回少爷了，可别就不去讨饭啊。你要吃饭还得自己去要啊，我可不伺候。你看你才要了多少一点，你这么小，按理来说应该比我们要得多得多才是，不会装得可怜一点吗？俗话说，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就算你要做回少爷了，掌握一手演戏的本事，也是可以让你受益终生的。”

陆凝霜不理他，却忍不住问烂屁股：“屁股叔叔，你也会武功吗？”

烂屁股问：“怎见得？”

陆凝霜道：“屁股叔叔刚才从我手里把鼓槌夺过去那一下手法很巧啊，不是武功是什么？”

烂屁股道：“这都被你发现了！其实不只是我，我们七个都多少会点三脚猫功夫，不过应该还比不上你。”

白骷髅道：“也止于拳脚，并不擅使刀剑。”

“我的功夫差极了，总是拖后腿……”陆凝霜想起自己对发生的种种事故无能为力。又灵机一动道：“或许叔叔们可以教我，愿拜叔叔们为师！”

软柿子道：“拜师父可是要银子的！”

猪尾巴道：“你还是消停消停吧，就你那点本事！”

软柿子道：“你有本事，你有本事你别做乞丐呀！”

猪尾巴道：“我本来就可以不做乞丐，我做乞丐只是因为我想做乞丐！”

甜纳豆捧腹大笑：“不怕你笑话，其实我也只是喜欢做乞丐！”

臭狗屎道：“其实我们大家都只是喜欢做乞丐！”

白骷髅道：“我看这样，我们来一场比试，能赢你的，才有资格被你选做师父。”

陆凝霜道：“岂敢！”

白骷髅道：“必须的，师父赢不了徒弟，还有什么可以教授的呢。你不用担心伤到我们，点到即止嘛。”

陆凝霜觉得即便师父赢不了徒弟，其实还是有可以教授的，点到即止还是有可能受伤或伤人，但是不便再做争论，这样已很好。

晚饭后，大家便聚到庙外空地里围坐了。

软柿子大吼一声：“我第一个来！”声音却有点中气不足。

“那就失礼了！”陆凝霜使排山掌法，只一合就把软柿子推翻在地，像被从高处摔下，糊了一地的真柿子。

其他人大笑不已，白骷髅道：“我提议的，我第二个上吧。”

白骷髅和陆凝霜拆了十五合，还是败下阵来。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黑油条道：“别看我，我自愧不如，弃权。”

烂屁股道：“你可以和他比轻功啊，你知道，他的轻功一定不如你！”

黑油条迟疑片刻，问陆凝霜道：“怎么样？”

陆凝霜道：“当然可以。”

黑油条道：“看见前面那棵松树没有，我们谁先到便算赢。”

烂屁股数完三声，二人同时奔出，陆凝霜只觉得耳畔狂风起，才出去二三丈，黑油条就已经到了。

陆凝霜跑到树下，双膝跪地道：“师父！请受徒儿一拜！”

黑油条赶紧扶他起来。

两人回转，软柿子道：“恭喜啊恭喜！”也不知道是真情还是假意。

比武继续，甜纳豆双手一摊，嘻嘻笑道：“我是真的弃权。”

猪尾巴道：“我觉得我只比你厉害一点点，并没什么可教你的，还是算了。”

软柿子道：“你可拉倒吧你！”

烂屁股走入垓心，拱了拱手，微微一笑。

两人斗在一起，只见掌影纷纷。陆凝霜排山掌法八八六十四路全数打尽，见烂屁股却气定神闲，又展开陆家拳法，拳掌并用。拳掌交错，烂屁股仍旧见招拆招，见陆凝霜再无新招使出，便使一招“借花献佛”，架他双手，反击回去。

陆凝霜被打得倒退三步，两腿一软，跪在地上，拱手一揖：“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烂屁股道：“起来吧。拳法不错，但缺少变化，你不该太拘泥于套路。”

“多谢师父点化，徒儿记住了。”

最后只剩臭狗屎了，他刚才一直坐在地上，现在站起来。

猪尾巴道：“好好比拳脚，你可千万别……”

话未了，臭狗屎已经一把脱了上衣，打算赤膊上阵，众人大叫：“快闭气！”

陆凝霜没懂，只见他提着衣服在半空抖擞，猛闻一股恶臭袭来，几欲作呕。臭狗屎脱了衣服还不算，又准备把鞋脱了，大家争先恐后往屋里跑。

陆凝霜还是不动，但不是因为不想动，而是浑身无力，动不得了。这次不仅是臭，而且夹杂着一种很奇怪的味道。异味扑鼻，陆凝霜顿觉头晕目眩，双腿一软，摊倒在地。

臭狗屎大叫：“我赢了！我赢了！”

大家待他穿上衣服，跨出门来。

软柿子道：“吓死爷爷了，你下次再这么干，我踢烂你的屁股！”烂屁股盯了他一眼。

黑油条道：“使人丧失抵抗，勉强算是赢，但是你能教他什么呢？”陆凝霜也坚决不肯拜他为师。

白骷髅拍着陆凝霜的脑袋道：“他身上是臭，不过你这反应也太大了！”

陆凝霜道：“可能我鼻子比较灵吧。”

随后大家将息了。

次后，他们白天出去谋生活，傍晚烂屁股和黑油条，一个教掌法一个教轻功，陆凝霜受益匪浅。

一天，陆凝霜累了，把碗放在地上，坐在巷口休息。

碰巧又看见上次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也看到陆凝霜，高兴地走过来，摸了个铜板，蹲下，放在碗里，道：“你好啊，小乞丐！”

陆凝霜道：“你好！”

小姑娘道：“你怎么这么小就当乞丐了呢？你爹娘不要你了吗？”

这句话触动了陆凝霜，他怏怏不乐道：“说得自己多大似的！”

小姑娘道：“你几岁啊？”

陆凝霜道：“十六。”

小姑娘道：“看不出来啊，不过确实比我小！”

陆凝霜难以置信道：“你还比我大？”

小姑娘比着手指，笑道：“比你大一岁。”

陆凝霜扁了扁嘴：“那你为什么这么矮？”

小姑娘脸色阴下来：“你也说我矮啊！我怎么知道……”然后起身缓缓走了。

陆凝霜正寻思一句抱歉的话，却想不到，看她已经走了，直埋怨自己笨。

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希望再见到她。

所以第二天，他换回自己原来的好衣服，又坐在那里，注视着街头巷尾，一直等她出现。

第三天、第四天、直到第五天，终于又看到她了。不过这次她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一个中年妇女。“难道是她的妈妈？”陆凝霜又不好意思过去和她说话了。转念一想：“应该快有人来接我回去了，下一次不知要等到哪日、哪月、哪年呢。这次不去，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便鼓起勇气走过去和她打了招呼。

小姑娘看他今天把自己拾掇得干净，正不知何故，听陆凝霜开口道：“我不是小乞丐！”她笑了一下。

小姑娘旁边那人道：“小姐，你认识他？”

小姑娘摇摇头，问陆凝霜：“你叫什么名字啊？”

陆凝霜微笑道：“我姓陆，双名凝霜，你呢？”

小姑娘微笑道：“姓方，单名一个莹字。”

旁边那人拉着方莹的手道：“小姐，走吧，一会儿老爷该责怪我了！”

方莹凑到陆凝霜耳边悄声道：“明天见！”

旁边那人急道一声小姐，拉着方莹走了。方莹一直回头，看陆凝霜也一直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自己傻笑，觉得心里像吃了蜜一样。

这几天陆凝霜没讨到什么钱，这天更是一文没有，回到破庙，软柿子嘲讽他：“大少爷回来啦！还好我不是你师父！”

烂屁股问他吃过没有，陆凝霜说吃了。

烂屁股也不知他这几天为什么穿这么撑展，也不知他真的吃了还是跟软柿子较劲，怕他饿着自己，便拿了个馒头给他，问道：“你有心事？”

“没有，师父你吃吧，我真的吃过了。”陆凝霜将烂屁股递过来的手推回去，然后走到草堆里躺下。

第二天，陆凝霜又换上了破衣服，坐在巷口。

方莹见了，不解道：“你怎么又穿起这身来了？脸也脏兮兮，头发也乱蓬蓬的。”

陆凝霜道：“我不这样得饿肚子了……”

方莹也在台阶上坐了，脸上红扑扑的，而且越来越红，憋了半天才把话憋出来，“你再不要穿这衣服，我买东西给你吃好吗？”

“不行，绝对不行！我也不要你的钱了。”陆凝霜果断回绝。

方莹惊讶地注视着他，“为什么啊？别人给你是钱，我给你也是钱，有什么不同吗？”

“总之……感觉很奇怪……你不给我就是了。”

方莹只得作罢。

陆凝霜道：“对了，昨天叫你小姐的人是谁啊？”

方莹沮丧道：“我的乳娘。你不知道，她就听我爹的话，也不顾我的感受。交个朋友都要我讲究门当户对，除了那些膏粱纨袴，但凡家里贫寒些的，一概不许我接触。我偏不屑和这些人为伍。闲在家里，也不让我随便出门。这次我也是溜出来的！”

“啊，那我岂不是要连累你挨骂了！你爹会不会打你呀？”陆凝霜着急道。

“你放心吧，他不会打我的，虽然他经常打人。只是骂的话，我早就习惯了，而且他们骂我时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你爹经常打人？”

“对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经常打人还能不奇怪吗？打架应该是犯法的吧，除非官府不知道，否则是要被捉起来的吧。”

“哈哈，原来你不知道啊！”方莹捂着嘴笑，“从来只有他抓别人，我还没见过别人抓他呢！”

“你爹是谁啊这么厉害？”

方莹道：“我第一次见你，就在我家后门上啊。”

陆凝霜还是摇头。

“就是府尹大老爷！”

“啊？”陆凝霜感觉不可思议。

方莹道：“你不是本地人吧？”

“嗯。”

“难怪连那里是府衙后门都不知道。”

“我见过你爹，你们真的一点也不像！”

“我还没长大嘛，以后肯定会越长越像的。”

陆凝霜想，还是不要越长越像的好。

“不过话说你怎么会见过他？”方莹问道。

于是陆凝霜把自己的遭遇详说一通，方莹听得梨花带雨，陆凝霜用手去给她抹泪，但是手上太脏了，一抹一道灰，把方莹抹成了大花猫。她为自己难过，陆凝霜心里莫名地欣慰，再看方莹的大花脸更是忍俊不禁。

“你笑什么啊？人家为你难过，你怎么还笑得出来？”方莹抹了把泪。

“我觉得你现在的样子很好看！”陆凝霜笑道。

“讨厌！说什么呢，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讨厌了？”方莹推了他一下，装出一些生气的样子。

她当时自然看不见自己的脸，自然也就不知道陆凝霜夸她好看的真实原因。

她回到府里，不巧被丫鬟撞见，听她惊讶道：“小姐，你干什么去了，脸怎么花了？”

“啊……那岂不是很难看！”方莹跳起来往闺阁跑去。

看到镜子里面的自己，也不禁笑出来，“那家伙真是讨厌死了……”

知道方莹要出来不容易，陆凝霜自己又不愿靠别人生活，为了不耽误要饭，他们后来见面都约好时间。

时间过得很快，两个人在一起谈天说地，倾诉自己的烦恼，分享自己的快乐。

方莹带陆凝霜把贸名城有趣的地方都逛了遍。陆凝霜有时会跑到学堂里，在窗外看她念书，顺便也听听课。

想起来，自己从前在陆家庄上学的日子。才想起来，也有一个叫方莹的同窗。她笑起来的时候，那颗蛀坏的门牙就露出来，不但不显得难看，反而特别的可爱。

方莹总和陆凝霜一道，一些纨绔便不乐意了。这天散学后，几个人约了，挡住他们的去路。

一个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另一个道：“你是谁？你爹又是谁？”

陆凝霜把方莹拉过来挡在身后，只冷冷问道：“各位有何见教？”

第三个人道：“有何见教？让你见识见识大爷们的厉害！”